第九百二十五章 对质
其人话一落音,德殿顿时响起了一阵低低的嗡声。 众人尽皆朝他望去。 右边那一小撮头戴獬豸冠的御史们,更是个个眼仿佛淬了毒,恨不得食之而后快。 当有几人,本已是将袖的折子取了出来,此时只好重新又塞了回去,莫不在心暗自狂骂。 这老狗!爪子怎么这样长! 沙谷口民乱,干你屁事?当自己还是从前吗?你是言官,还是御史啊? 不回翰林院喝你的茶,出来乱吠作甚?! 而坐在屏风后的杨太后,旁的事情全然没有入耳,只有一个词,却是惊得她险些坐不住。 她拿手扶住了交椅的把手,忍不住提高音量问道:“民乱?什么民乱??” 来了! 立在当的那人听得杨太后发问,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脑子当早已想过无数遍的话说了出来,高声道:“范尧臣独揽权位,隔绝外,枉顾圣恩,致使宫不知天下事,不知民间苦!自善门至泗州,沿途怨声载道,百姓惶惶不已,东西奔逃,困难于道,巩县位于沙谷口东北,相距最近,其知县范纯明以强压之,不体民情,逼使县百姓近千人围于县衙,沸反盈天,并生民乱……” 他口若悬河,满面潮红,仿佛自己便是一轮初升的红日,誓要把光亮照遍整个德殿。 而站在一旁的黄昭亮,却是不由得暗暗喝了一声彩。 好个吴益!不愧是靠着咸鸭蛋、咸菜升官,一路走进御史台的人! 这一份踩墙头,度时势的本事,眼下乌台之,当真无出能出其右! 一样是御史,为什么有些只能踮着爪子,满地去叼旁人吃剩的残羹腐rou,另有些却能平步青云,几进几出,欲擒故纵,以退为进,明明面看着是被贬,过不得几年,便能侪身政事堂? 差别在这一份眼力,同审时度势的进退之法。 御史乃是天子口舌,何时进,何时退,要看懂天子示意。 即便是劝诫天子,怎么劝,如何劝,都全看个人本事。 史书那些以谏闻名之人,为何会得以闻名? 与其说是谏臣“直”,不如说是天子需要谏臣的这一份“直”,来彰显自己的“仁”。 无论前朝太宗,还是本朝太祖,莫不以“善纳谏言”、“虚怀若谷”著称,可在当朝,同样不乏因直谏而被贬、被罚,终身郁郁不得入京,死于穷乡僻野的言官。 吴益几起几落,却依旧能稳在如今的位子,不得不说,其人在关键之时,实在是有几分揣度之才的。 他挑在此时出来弹劾范尧臣,不早、不晚。 若是早了,杨太后对范尧臣坚信不疑,这一个多月当,送入宫门却又悄无声息的弹章,怕是能堆满半间宫殿,他的弹劾不但不会有用,说不定还将被宫那一位不分青红皂白之人轰得出去。 才给寻了由头,贬去青州的两个言官,便是前车之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