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晚上好,主人。” 一个空灵的声音从远方飘来,似乎是穿过最荒凉的大漠,最浩瀚的大海,最深沉的夜空,从四面八方模糊而又清晰地于我的耳边弥漫。 我甚至懒得抬眼,对着阳台的位置,笑道:“不,是早上好。” 他轻笑道:“对,是我的白昼来了。” 我睁眼,望向阳台,屋子里一片漆黑,月光倾泻而下,显得异常明亮,在这一片朦胧的月光之中勾勒出一个摇曳的形状。 那是我的孤灵,安隐。我叫孟怡诗,是他的驯灵师。 我不知道他的样子,我只能去猜。我将里男主的形象强加在了他的身上,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性感的嘴唇,白皙的皮肤,还有高大的身躯,每次当我把这些描述给他的时候,他总是不屑地笑笑,像是在说:“小屁孩儿。”不错,对他来说,我的确是一个小孩,他是飘过千年的孤灵,而我只是一个不到17岁的驯灵师。我一直都看不到他,准确地讲,我看不到任何人或物。我是一个瞎子,自出生起就陷入一片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 而这恰恰就是我选择成为驯灵师的原因之一——成为驯灵师可以让我看到。然而可笑的是,我的“看到”仅仅是知道,我可以清晰地知道我眼前的每一处细节,我知道这里有椅子,那里有杯子,我甚至知道这些东西最细节的纹路,但是我从来没有真正看到过他们。因为我的世界一直是一片黑暗,所有的东西在我的脑子中都缺少一个最初的样子,而通过驯灵师所得到的第二视觉只能帮助我知道,但却无法构成一个具体的画面。我可以用最精准甚至是十分生动的语言描述出我眼前的画面,但并不清楚自己所说的那些到底是什么。我唯一清楚的就是黑色,这是我最熟悉的东西。有时候我也会去想我是什么样子的,自己身边的人都是什么样子的,安隐是什么样子的。我曾经照过镜子,试图从镜子中捕捉到更多的信息,但是我能看到的只有两团银色的鬼火在颤抖,并且随着我的年龄增长这两团火似乎越烧越旺了,它应该与我的灵力有关。但我不关心这些,我只想看到。安隐对我承诺过,我会看到的,真正的看到。我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 可惜,一个低级的孤灵也是没有视觉的,不光没有视觉,人的五感他们都不具备。他们勉强算作的视觉听觉嗅觉不过是他们的灵力,他们的声音也是通过灵力发出的,并且只有驯灵师才能听到。至于味觉和触觉,他们不需要,他们和人类并不处于同一时空中,他们与这个世界的唯一交集就是我们,驯灵师。而对于像安隐这样的低级孤灵,他们的样子并没有成形,甚至连他们的驯灵师都不清楚他们的相貌。 我是驯灵师,从我一出生我就清楚地知道这件事,我不记得关于我父母的细枝末节,不记得我是如何长大的,但却清楚地知道我是一名驯灵师,似乎知道这件事是我的一种本能。驯灵师和孤灵在一生中都要面临一次选择,一次完全被动的选择。驯灵师能够看到的第一个孤灵就会成为他的孤灵,当孤灵应答了驯灵师对他的第一次呼唤,便与这个驯灵师达成了某种契约,驯灵师拥有了控制该孤灵的能力,而这个孤灵也要依附于驯灵师的能力而继续存活,并且随着驯灵师能力的增强,孤灵会逐渐觉醒变得强大,渐渐拥有五感,最终实现实体化。同样一旦驯灵师生命终结或是灵力枯竭,也就意味着孤灵的死亡。在遇到自己的主人之前,由于不具备灵力,孤灵只是毫无意识的幽灵,而实际上只有极少部分的孤灵可以遇到能让自己觉醒的驯灵师,更多的孤灵等了一辈子,等到灰飞烟灭都没能真正活过。 安隐就等待了一千年。初次遇见他的时候,我还只有7岁,他身上的千年灵环闪着耀眼的光,硬生生地划破了我安逸的黑暗,我眯起了眼,问道:“你是谁?”他停下来,回头。从此,我的世界和他的世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再也无可回头。 记得曾经我问过安隐:“为什么会有孤灵这样的存在?” 他淡淡地说:“因为有放不下的执念,一直不愿放下,于是就成了孤灵,带着前世支离破碎的记忆延续着。” “什么是执念?”太多的事情,我都不懂。 “你还小,没有体味过真正的生活,所以不明白,”他很认真地向我解释,“不如这样说吧,有些人既没有看破红尘的超脱,也没有孤注一掷的决心,而心中却有着无法放下的人或事。于是,他们就带着这些支离破碎的记忆成了飘荡在旷野的孤魂野鬼。” “你心中无法放下的人和事是什么呢?”我好奇地问。 安隐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想些什么,说道:“不记得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总是这样应付我,但是没办法,谁让我比他小了一千多岁呢。 我的灵力来自我的父母,而灵力传递的代价就是生命。7岁之后,我便没有了父母,大家都认为他们死于车祸,只有我还有安隐知道他们的真正死因。可恨的是,我完全不记得我父母的样子了,任凭我将记忆翻遍只有一片该死的黑暗,什么也抓不住。还好,在后来的日子里有安隐这个家伙陪着我,但是孤灵只能在夜间出没,白天我只能和我的灵力相伴,不过只要灵力还在,我就还能记得我是谁,我就能看到。一旦灵力消失,我就会像父母一样死去,而且安隐也会消失。我们的命运是连在一起的。 “你今天晚了。我都已经睡下了你才来。”我不满地看着他。 “我没有晚,是你早了。”他淡淡地回答道。他每天晚上都会过来,有时候我兴致好会和他说许多,有时候只是简短一句问候便睡觉了。而不论我怎样,安隐都不恼不火,一副淡淡的样子。 “夏日炎炎正好眠嘛,最近容易犯困。”我眨了眨眼睛。我是他的主人,但有时候更像是他的孩子。很多时候并不是我在牵制他,而是他在影响我。 他走近我,认真地端详着我,像是在欣赏一件极具价值的艺术品,说道:“你的眼睛的颜色更纯了。”我看不到他的表情,猜不出他现在的表情是满意,是高兴,还是担忧。 我不可置否地笑了笑。眼睛颜色象征着灵力高低,其实不必看自己的眼睛,我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身体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迅猛地生长,占领我身体的每一处。我还没有成年,力量还没有真正迸发出。一个驯灵师的成年是在他的17岁,也就是说再过2天就是我的成年之日。一旦成年,我将正式步入孤灵的世界,成为一个真正的驯灵师。由于一直处于成长期,我并没有接触过其他驯灵师或是孤灵,对于他们的世界全凭天马行空的想象。成年就意味着觉醒,觉醒就意味着责任。而力量真正爆发又意味着什么呢?我并没有任何概念。我平时很少使用灵力,即便使用也多是为了扩展听觉视觉或是嗅觉,破坏性的力量还从未使用过。 “我很好奇,你的能力会是什么。”安隐喃喃道。 “真希望是预知未来这一类的能力,这样我就不用担心考试了。还能提前看看我未来的老公长啥样,先加上他微信。”我闭着眼睛满不在乎地说。我不关心我的力量或是地位,我不知道这些东西的意义何在。 “还有两天,你怕吗?” “怕?又不是要我求小木块的加速度有什么好怕的!”我大笑,一脸的无所谓。 “物理不好还非要学理。” “这你就不懂了,老师说了女生啊,想要快乐一时就学文,想要幸福一生就学理,翻译过来就是说女孩子学得好不如嫁得好。”其实这些对一个有无穷无尽生命的驯灵师来说并没有太大意义。手里拥有大把的时间,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无限制地退后和拖延。真正让我学理的原因是陈稚和何安,我可以等,但他们不能。 “进入孤灵的世界以后我们要做什么?不会要我上课考试吧?”我问,隐隐有些担心,各个世界的规则应该大同小异,想想我作为一个小白进入孤灵世界,万一抓我去考试那不就惨了。 “我不清楚,我是和你一起进入孤灵的世界的。”不管面对怎样的问题,他总是很认真地回答我,就像一个优等生回答老师问题那样,条理而严谨。 “当初你一直不肯说让你成为孤灵的原因。那时我年纪了我也不懂,现在你该告诉我了吧。” “你还是当初的想法?想要看见?”他不答,却反问我。 我点点头,继续抬头望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一阵风起,窗外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似乎在说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是总也听不清。 “不早了,该睡了,明天你还要去上课。” “为什么?我们相伴十年,这十年的情谊难道不够吗?”我不依不饶,并控制了他不让他离开。 “不是。”他并不看向我,但也不多说什么。他就是这样,一旦打定主意不说,就一个字也不肯多说。每次都是这样。他宁愿听着我说班里小女生的种种也不愿多说自己的事情,他总说他虽然飘荡了千年,太多的事情都忘记了,并没有什么可说的。我自是不信,但也无可奈何。 “该不会是断袖,你不好意思告诉我吧?没关系的,现在这个很多的,真正的爱情是跨越性别跨越种族的!”我说得激情彭拜,丝毫不亚于奥巴马的演讲。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脑子里到底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我“嘻嘻”笑了一声,继续说道:“那你就告诉我到底是什么?” “你为什么对这个事情这么好奇?” “好奇心是成功之母。古往今来哪个成功人士不是凭着一腔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好奇心嘛!”我满嘴废话,继续缠着安隐。 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真是拿你没办法。” “那就告诉我。”我看着他,目光如狼似虎。 “没什么可说的。” 又来了,简直就是一个死循环。只可惜安隐是个古人,不用qq不用**不用微信,不然我早就循着蛛丝马迹将真相还原了。罢了,时候不早了,还要睡美容觉呢。来日方长,我有的是时间来得到答案。 “既然你不说,我只好自行脑补了。” “随你。” 我放开了他,侧过头去睡觉,佯装生气不再理他。他似乎永远都不会生气,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他总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似乎所有的一切对他而言都不重要。包括我。书上说一个人的生气程度表明在意程度,我把这个说给安隐听,他也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不多说什么。 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才转身离开。他每晚都是如此,他是在看我但又好像并不是在看我,而是通过我在看另一个人,一个他一千年前就认识的深爱的人。 我想他前世一定有着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或许那个女主和我长得很像。说不定最后还殉情什么的。只可惜,他什么都不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