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十三年秋】娘娘庙

    我每天在娘娘庙里巡视，及至每个角落。

    登上前大殿的主梁，看到娘娘庙西边是一排低矮的茅棚。茅棚不成个样子，大概住着十来户人家，太阳西照，院子里的白杨留下修长的影子，老奶奶在窗前给梦呓中的孙子唱歌，“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

    一只老鼠从我眼前大模大样地顺着柱子滑下，我跟了过去，来到女娲娘娘塑像的脚下，在我捕捉到老鼠影子的时候，老鼠已到了我的嘴里。一只蝎虎在娘娘的脖子上驻足观瞧……

    正在闲着没事嚼老鼠玩，女娲娘娘忽然从泥胎上脱了出来，我吃了一惊，娘娘的脸像玉盆一样，眼略迷离，鼻子高耸。下意识地，我想跑开。

    “你给我站住！”娘娘不怒自威。我只好停留下来。

    “以后要规矩些，不然砸你的核头仁儿吃。”看着我嘴里滴当的血，她说：“伸出你的舌头，让我看看。”这有什么好看的？我疑惑。她说：“让我看看，你就可以说话了。”

    真的吗？这么神奇？我微拢眼睛，她用指甲在我僵硬的舌面上划了一条沟，然后朝我的舌头吐了口唾沫，凉丝丝的，像薄荷。

    “真的耶，我能说话了，”而且文思泉涌，我忙跪下祷告，“大奶奶，大奶奶与天地同在，共日月齐辉！山河壮美，社稷平安，蓝图似锦，大奶奶圣寿无疆！”然后，然后，我就开始后悔了，我为什么要逃成一头可恶的狐狸，而不是一头人？

    娘娘说：“别总捡好听的说。吾乃上古神女，很有德行，很有品位。曾几何时天倾西北成洞，地陷东南成坑，吾乃采五色石，炼好了以后来补青天的洞，……”我问：“我似乎听说过，可是‘吾乃’是什么意思？”娘娘说：“不要认为‘我就’、‘我就是’在此前一定是‘吾乃’，你现在怎么表达你的意思，将来的人又怎么知道你怎么表达你的意思，是没法确定的。你要了解的只是来龙去脉而不是如何表达，目的就达到了，明白了吗？”

    其实我并没明白大奶奶为什么说这一段话，可我还是恭维了一下，“是的，大奶奶，后面我需要强化我的语言表达能力。”大奶奶早已看出我在敷衍，说：“我能让你说话，就能让你不说话。你以后不要在阴沟里呆着，要光明正大，到大殿后头西边的拟人殿里住吧，干干净净，宽宽绰绰的，多好。”

    我着实不喜欢在干净明亮的屋里住，但是没敢说出声，只是像我以前一样嗓子里咕咕噜噜的磨叨了些什么。

    “以后，别死猫烂狗的都吃，要斯文。老鼠，老鼠怎么了？也是个活物。——你的眼睛不要到处放光。你一定要勤谨，多打扫打扫灰尘蜘蛛网，看好家门。”我说：“是，我要学会适应。不过蜘蛛也是活物，你不让他上网，他怎么活？大奶奶，你是紫微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