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最后的疯狂
打扮像个小开、神情更像个小开,一副不谙世事的小泉次郎根本没有下车,自得其乐地在车里擦枪。已成惊弓之鸟的张志平不大相信,左右张望仍旧没发现周围有特务。但他一点没轻松,松井义雄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恐怖了,那张狰狞如野兽的脸,恐怕会成为他今生不灭的记忆,死了也难以忘怀。 服务生早早推开大门迎接,一声招呼立刻吸引了刘平平的注意,隔着饭店大门,她与张志平四目相对,张志平无数次设想过夫妻重逢时的景象,他的亲爱的平平现在如何? 或许已经被日寇摧残得不成模样,容颜尽改。四肢伤残、躯体遭受重创,并非悲观,也并非不敢对日寇抱有幻想,而是他宁愿这样。面对一个死去活来的残疾之人,作为一个出卖妻子的丈夫,或许可以忘掉自己的耻辱,更有勇气奉献自己的柔情,对方也更容易接受。 他曾经暗中发誓,平平果真被日寇摧残的不成样子,他会一心一意照顾,用余生的全部来补偿,当牛做马、相濡以沫,他想了许多许多,多的自己都激动、沉醉,有时候甚至忘记自己是个可耻的叛徒! 可惜现实永远比弱者的幻想更残酷,计划没有变化快,刘平平看起来毫毛没伤,只是神情落寞,凄楚如狂风暴雨中的嫩荷。 “平平,你还好吧!” 太出乎意料,上前时张志平有些犹豫,但事已至此又不能不鼓起勇气,按照美国电影里的桥段,劫后余生的夫妻泪眼相对,先来个紧紧的拥抱。然而还没等他拉开架势,坐着的刘平平大幅度向后一躲,显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不过刘平平也没有过激的表示,更没有激烈地痛斥丈夫的变节,没有轻蔑地讥讽,没有伤心欲绝的痛苦。眼睛望着窗外,等张志平尴尬不已地在对面落座,才轻轻道: “还好,我已经告诉日本人关于我本人的一切,也交出了秘密电台。只想问你一件事,日本人在我面前反复提到司马竣大哥,你比我还清楚,他是你我的恩人,当年花了那么多心血照顾我们,但他不是组织内部的人,你为什么指认他是地下党领导人? 表达地平静而连贯,明显打过腹稿。巨大的压力使刘平平不停地喘息,时不时舔舔干裂的嘴唇。服务生送来茶水,她不管不顾端起来一饮而尽,等服务生离开后,突然悲切地道: “是不是因为我爱司马竣大哥,吃醋使你变得愚蠢,变得丧心病狂,打算借着当叛徒的机会除掉他?你出卖我,我一点不也不恨,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但你如此卑鄙地向恩人下手,实在出乎我的意料!我不会把你怎么样,但请你记住,欺骗日本人也不会有好下场。” 过去的刘平平,极其崇拜张志平博学多才,崇拜他讲演时的激情,生活中的潇洒,崇拜他在革命斗争之余还拥有那么多情趣。早早嫁给张志平,其实是组织上的安排,她自己并没有思想准备,可是她仍然很高兴,愿意与老师一样的张志平一起,演绎一曲。 但她万万想不到,张嘴革命闭嘴斗争的张志平没有骨头。春节前,刘平平携带电台,在党组织安排下作为丈夫的报务员秘密潜入上海,静静等待张志平和译电员到来。 还没等熟悉周围环境,日本鬼子的便衣特务不期而至就杀上门,并且准确地搜出藏匿的电台。刘平平当时万念俱灰,隐藏电台的地点,是她跟张志平两人在香港反复琢磨出来的,连司马竣和上级都知道,凭此可以断定,丈夫出事了,并且可耻地叛变! 面对铁一样的事实,刘平平伤心欲绝,只求一死,因此痛快地承认了自己的真实身份,除了张志平,不涉及其他任何人。西村佳彦考虑到她仅仅是张志平的报务员,又那么年轻,认为她不会有其他联络人,加上准备利用刘平平和她的秘密电台,一举摧毁地下党,因此没有使用激烈手段。 叛变了的张志平揶揄半天,总算有点思路,腆脸道: “平平,我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既然你也已经与日本人合作,那么我们就好好过日子吧,生活总得继续。忙过这里的一切,方便的时候我们一起到西方生活,日本人已经答应。” 一丝讥笑挂在刘平平嘴角,她认认真真地道: “张先生,声明一点,我勇敢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但我绝对没有与小鬼子合作,无非等着他们枪毙而已。您现在还有心情念念不忘日子、渴望西方生活?慢慢向往吧,希望日本鬼子成全您。如果您说话够分量,我倒希望您真正做一回人!做该做的事,要求他们尽快枪毙我。谢谢!” 说完一笑,没有继续搭理张志平,站起来向外走,由于动作太突然,隐蔽在食客中间的特务被吓一跳,毫无征兆地纷纷起身围拢过来,张志平尴尬地连连摆手,阻止特务们上前。 然而特务们怎么会听他的,看见窗外的小泉次郎打暗号,一个个目露凶光,押着刘平平走啦。 剩下无地自容的张志平和他身边的特务,霎那间张志平手脚冰凉,眼睛几乎不敢看周围,但却能感觉到身边人的鄙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使劲闭上眼睛,多么渴望自己能力拔山兮气盖世,一声暴叫杀入特务堆中,瞬间放倒一片,拉着刘平平狂奔,奔向自由的明天!可惜等他睁开眼睛时,刘平平已经被押上汽车,很快消失。而他自己却浑身发抖,像暴风雪中猥琐可悲的寒号鸟。 小泉次郎和吉永贞子当天晚上就详细汇报了刘平平与张志平会面的情形、以及他们私下里的对话。正对重庆牵肠挂肚的佐佐木石根有些不上心,沉吟着思考着。并没有评价,最后只是淡淡地道: “安排他来上班吧,就在翻译组。” 刘平平可以打他骂他离开他,张志平都能接受,偏偏刘平平安静得狠,对他根本不屑一顾。来自妻子的轻蔑、冷漠、讥讽成了压垮张志平心理的最后一棵稻草。
以前即使叛变,他也依靠幻想咬牙活着,指望老天开眼给他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如今才明白,他已经蜕变成地沟里的老鼠,稍微体面一点的猫都懒得下口,无论生死,注定离不开耻辱。 既然如此,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激怒吉永贞子,叫她一枪崩了自己!当天晚上张志平往死里灌酒,借着酒劲像个泼妇一般,破口大骂吉永贞子、松井义雄、佐佐木石根,最后咒诅所有的日本鬼子。 然而吉永贞子既不拿刀也不动枪,根本就不生气,始终笑嘻嘻地看着,像看耍猴的一般。一心求死的张志平怎么也想不到,那么多酒并没有夺去他的清醒。折腾到半夜后,他明白此举没效。日本鬼子想叫他低三下四活着,不想要他的狗命。 又当了一回白痴! 刹那间张志平怒不可遏,狂暴地拦腰抱起吉永贞子,摇摇晃晃走进卧室,像扔麻袋一般把吉永贞子扔床上,吉永贞子笑颜如花,一副谁怕谁的挑衅架势。 至此,张志平彻底疯狂! 其实,老狐狸佐佐木石根早已洞悉他的心理,一辈子玩情报、斗心理,老狐狸熟悉驯服叛徒的每一道工序,而且深刻洞悉叛徒的心理,能准确掌握每一个阶段的变化。 刚开始被捕,张志平还想表现大义凛然,因此松井义雄的霹雳手段绝对有用。好比炖汤,起初一定要大火猛烧,迅速去处各种食材的生硬秉性。 然后吉永贞子上场,温柔呵护予以慰藉。这属于炖汤的中期,小火慢慢煨,食材会慢慢展露天性。现在张志平歇斯底里,是一种不甘心,是最后的挣扎。因此命令吉永贞子近期都顺着来,绝对不与他发生冲突,哪怕口角都不行。 属于炖汤的晚期,无味融合期,要微火要时间要耐心。如果没有佐佐木石根的叮嘱,张志平哪有机会享受这样的日子?哪有机会逃跑?哪有机会见刘平平? 倒行逆施却得不到回应,张志平仿佛被置身空中无处使力!于是他变本加厉地玩弄吉永贞子,使出一切手段羞辱她、折腾她、摧残她!*的*空前高涨!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堕落那么有吸引力,他几乎想把自己肮脏的灵魂注入这个日本女特务的身躯! 在床上越拼命心里越糊涂,他和吉永贞子,到底是机器还是野兽?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己距离人类越来越远。 吉永贞子就像黑暗世界里的娼妓,连阎王也没有勇气把她关进地狱,担心她教坏判官。每天晚上她都无耻地展露着邪恶,一次次引逗张志平兴奋到极致,每当张志平发出疯狂的近乎魔鬼一般的叫喊时,浑身水淋淋的吉永都得意地幻想,幻想佐佐木石根就坐在床头,露出神秘的、会心的、满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