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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被赎

    远处,飞扬的雪末缓缓落定,团团白雾之后,一线黑影逐渐明朗起来。原来,方才那小箭正是来自这影中。

    细细辨别,才看清那影是一人一马。马上的人一身漆黑的轻戎装扮,身影昂扬,一手引缰控马,一手正举着个小小的钢弩。那小弩的准心尚对准着那头小红狐还未及放下。他身下是一匹周身黝黑似缎的高头大马,因它方才是猛然被锢,这时正左右摇摆着丝线一般的油亮顺滑鬃毛,奋着四蹄,踢踢踏踏的在激溅起的雪末里不停的闪动着身子。

    番王的侍卫如临大敌。顷刻之间,一众人已密密的站成一排,将番王和覃楠兮等众人护在后面。

    “来者何人?”侍卫中有人用中原话高喊了一声,一排彤弓已应声张满,寒光闪闪的三四十支钢箭齐齐对准了来人。

    马上那黑影也不答,只不徐不急的将小弩挂回腰间,才引缰缓缓上前,越靠越近。

    “司徒……”等覃楠兮看清马上人,不由的浑身一震,失声叫出了出来。

    “司徒逸”马上那人轻缓的接口。他的一人一马,几乎已经贴上了侍卫们的箭尖。他一副居高临下的泰然神色,对眼前的番王一众人视而不见,只将一双眸光投向覃楠兮,那淡褐色的光华里,一息万念。

    覃楠兮被他望的不知所措,匆忙低下头避了过去,却听到身畔的番王干笑了一声,说道:“司徒逸,司徒大将军,久仰大名!”

    马上的司徒逸这时才悠然转向番王,微微向前探了探身子,笑道“王爷客气!”

    那番王嘴角抽了抽,咬着牙客套:“这里并非大楚国境,不知将军到此有何贵干?”

    “呵,这里虽不是云泽,却也不是北番,你乌达既然来得,我自然更来得。”司徒逸微扬着下巴,笑应。

    覃楠兮这才恍然,原来自己尚未被带入北番狄国。

    七年前北番狄国惨败在司徒逸铁骑之下。狄国投降,愿称臣入贡,两国那时定下盟约,北番狄国割出云泽城以北百里,做为两国中间区域,以促商贸交通。因此,这百里的疆域,名为两国障带实则却是大楚下辖。司徒逸这么应答那番王,显见是在揭北番狄国惨败旧疤,以弹压这个私自越境的北番王爷。

    那番王听罢,气得眯了迷眼睛,低哼了一声才又接道:“好,那不知将军前来有何见教?”

    “见教倒也不敢当,我听说乌达王爷自云泽买了不少奴隶?”

    “当日大狄大楚定下盟约,明文议定两国通商,并不禁人口买卖。本王自云泽买些奴隶带回王府中差遣并不违例。”

    “嗯,不违例。只是……..”司徒逸眼光又转向覃楠兮,定定的望着她,却对那番王道:“只是王爷要买走我司徒逸的女人却是不成。”

    “女人!”周遭的几十双眼光,满含惊讶、疑惑,齐刷刷箭一样顺着司徒逸的目光飞剁向覃楠兮。

    “嗯,我的女人。”司徒逸口气笃定,任由几十双目光将覃楠兮牢牢盯死,自己只在一旁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脸的茫然无措。

    “听闻司徒将军近日甚得隆宠,贵国皇帝才将贵尚书令的独女指给将军,不知怎么这里又跑出个将军的女人?”番王身边的李姓书生愤愤然上前一步,对司徒逸揖了揖,质问道。毕竟有指婚恩旨悬在头上,即便是司徒逸深得圣宠,论理他也不敢在大婚之前公然行为放荡。

    司徒逸应声回头,目光刀一般在他身上刮了两个来回,嘴角一勾,笑道:“覃小姐自然是本将军的正堂夫人,本将军的夫人也只会是覃小姐,至于本将军的其他家事,便不劳你cao心了。”说罢略停了半晌,才恍然想起来一样补道“哦,忘了请教,不知这位高人是?”

    “在下李叁,青州人士,现在大王帐下侍奉笔墨。”那李书生扬眉应道。

    “青州,青州…….挺好的地方”司徒逸在唇低沉吟了半天,才回过头凛然望向那李叁,啧啧笑叹道:“青州原是佳土,你怎么沦落到这里?”

    李叁脸皮一阵通红,咬着了舌头一般顿了半天,才答道“士为知己,良禽择木,小生抛家舍业,自是因为感激大王的知遇之恩。”

    “知遇之恩?因而你到乌达帐下助他纸上行军布阵?好,倒是人尽其用。”司徒逸戏谑一笑,罢了便将那李叁丢到一边不再理会,转而对番王道:“乌达王爷,你既已知道我事谁,还摆出这样的阵势是个什么道理?”

    那番王顺着司徒逸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看,咬了半天牙,不得不命了一句,让身前的侍卫都撤下防卫退到一旁。半天,那王爷又不忿道:“将军方才说本王帐中有将军府上的人,本王可是糊涂了。本王帐中那些奴隶,可都是花钱买来的,卖身契据也是两厢自愿签下,不曾见过有将军府上的人。将军这样突然前来质问,当本王爷是什么人?”

    司徒逸淡然听罢,低头捻了捻手中的马鞭,不愠不怒的笑道:“我能当你是什么?你不就是北番的乌达亲王?眼下我的人在你帐中是实,今日我不追究你们在云泽城里偷买偷卖的事也就罢了,你反倒要扣押我的人,你又当我司徒逸是什么人?”

    站在一侧的覃楠兮正暗自替司徒逸叫好,突然听到身边的番王口中传出一阵低微的切齿声,不觉脊背一阵发凉,手心也潮盈盈起来。细细一想,司徒逸独自扯了这么久,也没见有个随从跟来,只怕他又是单枪匹马来的。可是眼下,这番王的贴身近侍少说有三四十人。即便他司徒逸勇悍了得,要他一人抵挡如此彪悍的三四十个武士恐怕也是十分困难的。

    覃楠兮正暗自想的心惊rou跳,忽然又听到那番王吞着一口气说道:“来人,去把奴隶的名册拿来,替司徒将军寻寻他府上的人。”说罢,他又虚眯着一道细长的鬼眼在覃楠兮身上飞扫了一遍,才转向司徒逸诡笑道:“不知将军府上被误买的家人姓甚名谁?只要在名册中找出,本王定不加一文便让将军赎了回去。”

    覃楠兮一听,心底立时起了一阵寒战。司徒逸并不知她化名苏九,即便现在要赎她回去,也找不出那张买卖了她的契据。

    她正暗自着急,却听司徒逸缓缓道:“我中原女子闺名岂是随意使人听闻的。况且我家这丫头又向来机灵,还不定这次又化名叫个什么呢。人我已找到了,眼下就要带她回去,钱你若想要,拿回去就好,那契据不契据的你即便拿在手中,难不成还能再把我的人带走不成?”话音才落,就见他右腿轻轻一扬,人便跃下马身,一步一步冲覃楠兮过来。

    “司徒将军!”那北番王爷身子略向覃楠兮身边挪了挪,忍着一口恶气恨恨唤了一声。

    “我不是不想告诉你,可是我家这丫头就喜欢捉弄人玩耍,一次一个姓名,张三李四,次次不一样,我是真不知道她这次又叫个什么。”司徒逸嘴上心不在焉的敷衍着乌达王爷,脚下却不停,一步步逼近过来。

    “司,司徒,大将军”覃楠兮的声音低的几乎坠到了地上,随着声音一并低下去的还有脑袋和眼睑,他一到面前,她就再没有力气抬起来头正对着他。

    司徒逸没有回话,覃楠兮正暗自纳闷,忽然只觉得肩上被沉沉一压,冻得微微颤抖得身子便立刻暖了起来。

    噫?心底一奇,覃楠兮就又莫名其妙的忘了尴尬,只将眉眼豁然一抬,恰恰碰上司徒逸淡然含笑的眼眸。

    “下回再闹要记得带够衣裳”司徒逸一面将自己身上的黑貂披风解下来,包在她身上,一面云淡风轻的说。仿佛她真的是个和他闹脾气出走的心爱的小女子。

    覃楠兮喉头一噎,只得乖顺的点了点头。

    “哈,哈哈。”那番王突然笑的粗声大气,捧着肚子在一边道“没想到堂堂的大楚振远大将军竟然有这样非同寻常的癖好!这苏九分明是个俊俏的少年郎,将军竟然……竟有断袖之好!哈哈哈哈哈”

    司徒逸眉头拧了拧,望了那番王一眼,便不再理会他和一众番人的哄笑,牵起覃楠兮右手拽着她就走。

    “你们别笑了,谁说我是男的?”覃楠兮却受不了围在身边的三四十张憋到通红满脸暧昧的脸。她一把甩开司徒逸的手,抬手便扯下了头上的帽冠。

    满头的乌发迎肩一泄而下,周围的笑闹声戛然而止。方才冲到脑门的热血也终于回到身上,覃楠兮才发现,自己又置身周遭各路复杂的目光之下。

    “走吧,苏~九~”司徒逸转身迎了过来,一只大手探到披风下,寻到了她的手,紧紧握住。他的手心粗糙而干燥,十分温暖。

    踉踉跄跄的被他拖着,脚似乎不曾沾地,人已经被拖到那匹黑缎般漂亮的大马跟前。覃楠兮这时才忽的想起一件事,忙双手急急一扯,拽住司徒逸的手臂,小声的求道:“大将军,楠兮有事相求。”

    司徒逸回过身,淡淡道:“说吧”。

    “那帐中还有个小孩,叫小牛,他是个孤儿,也被卖给他们为奴的。可他毕竟还是个孩子,若去了那里,恐怕……将军既然能救楠兮,何不一并发发慈悲,也救下那孩子?”

    覃楠兮仰着小脸期待的望着他,却见司徒逸的唇角只微微的翘了翘,应她道:“得寸进尺!”

    他话音未落,覃楠兮只觉自己身子兀得一斜,双脚已经离地三尺,人已经端坐在马鞍上了,她得腰身被人自身后紧紧拢住,耳后,还不到五寸的地方,是司徒逸的声音“乌达,我的女人我带走了,赎金你去云泽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