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九屠戮
天地在眼前塌陷，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如果可以的话，亚伦斯不想知道，一点也不想知道——这一切简直就像最为深沉的噩梦一般，世界在眼前突然倾覆，丛林在眼前如妖魔般复生，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烈焰的风暴不知从何处降临，眨眼间将他们彻底吞没，要不是他们身上的精钢重甲抵挡住了大部分伤害，恐怕在这一轮袭击结束之际，他们中能活下来的人少的可怜吧？ 暗暗感叹着，他聚拢着被打散的部队。 脑海中掠过那个可恶家伙的身影，如果不是在之前的冲锋中没有杀死这个法师的话……他有几分懊恼，但随即泯去——之前他可没有手下留情，在重点打击的情况下她依旧还能够生还，而在当时那个仓促的情形下，他已经不能做到更好，深究这个毫无意义——无谓的仇恨是不必要的。 现在真正重要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做。 情况不容乐观………他必须要有所决断。 然而，还未等他聚拢所有的部队，敌人已然杀近到身侧——尽管在浓烟之中看不真切，但凄厉的惨叫声确实从不远处清晰的传来，并戛然而止。 来到好快。 是上位级别的职业者出手了吗？ 虽然知道来犯者的存在，实际上的情况却没有一点改观，兵团在全盛时期确实拥有足以抗衡上位战职者的能力没错，但现在……情况比起溃散好不了多少，战马在刚刚那轮冲击中，死的死，跑的跑，他们与其说是骑兵团，不如说是步兵团。而更糟糕的是，他们的阵型完全在之前的打击中被冲散，而手上的兵器也是适用于骑战的长枪，面对来犯之敌，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该怎么做？ 是抵抗……还是投降？ 脑海中不经意掠过一个最不可接受的选择，亚伦斯不禁苦笑起来——无论如何，他都不打算向敌人卑躬屈膝，只是目前摆在他面前的，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只有……一死吗？ 不，不要自乱阵脚！更不要轻言放弃！ 作为一名首领，你必须时刻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必须为你的部下负责，一定……一定还有办法的！ 黯淡的眸光重新恢复了神采，尽管仍旧没有想到一个解决办法，银白色的铠甲也依然是一副烟熏雾绕的模样，但气势一下子拔高，言语从容不迫却意外的能给人一种不容置喙的信服感，令惶惶的人心瞬间安静下来。 “列阵，迎敌。” 他率先挺枪上前，随后混乱的秩序在相当短的时间之内重新整合，数百名失去了战马的重装骑手整齐的列阵、拔枪、迈步、一往无前。 在他们的前方，只有熊熊燃烧的烈焰之海，以及……一个人。 ——伊思达梅尔。 亚伦斯还记得这个人，从教会传达的情报来看，他是精灵使团的首领，也是其中的最强者，踏入上位领域的巅峰战职者，是一人足以抗衡整支兵团的存在——之前不以为意倒不是轻看他，而是作为群山之国三大王牌兵团的骑兵团，他们有着即使是上位战职者挡在他们面前也足以将之粉碎的自信。 无敌的自信。 有我无敌的自信。 这是自信，而不是自大，成建制成规模的骑兵冲锋，的确连上位职业者都要避其锋芒，在最初的交锋中，他们的集团冲锋也逼迫的那个男人好不狼狈，然而现在……他们在不合时宜的地点碰上了不合时宜的敌人——失去战马，失去无可阻挡的大势的他们，面对的是立于凡世之巅的战职者，面对的是最不可遭遇的敌人。 但即使如此，他也不打算后退哪怕一步。 ——与其苟且着偷生，他还不如拼尽自己的最后一滴血，力竭而亡。 至少，这对于战士而言不算一个太差的结局…… 动摇如浮光掠影般仅存在了一瞬间，褐色的瞳仁才堪堪涣散，便再一次燃烧起决死的斗志——面对着不紧不慢步步紧逼的可怕敌手，位于队列最前方的他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惶恐与焦急，只以平静的眸光注视着自火中走出的不可抗衡的怪物，微微抬起手，长枪直指前方—— “必胜！” 他说道，既是对身后的所有人，也是对自己。 然而，出乎他所料，身后应者如云—— “万胜！必胜！” 长枪的末梢撼动大地，整齐划一的宣告撕裂云霄。 莫名的，他冰冷铠甲下的眸子略微有些湿润，声音也不知不觉变得喑哑。 “——万胜，必胜！” 所有人的怒吼最终汇聚在一起，爆发出如同山洪一般势不可挡的气势。 只是徒有其表罢了。 或许有人会这么想到，但伊思达梅尔不会是其中之一——打从一开始，精灵剑士就对击溃这支部队不抱任何怀疑，作为步入尘世巅峰，只差一步超凡脱俗的精灵之森最强剑士来说，以一己之力击败千人之师并不算难事，哪怕对方是精锐中的精锐，王牌中的王牌，只要不是诸如圣殿骑士团那般全数由“骑士”位阶组成的兵团，他都有把握能够将之击败乃至击溃，唯一要顾虑的就是代价的问题。 如果法师没有能力阻拦他们的冲锋，他只能只身挡在敌人前进的道路上，虽不至于被碾做尘泥，但少不了要因此伤筋动骨，甚至一个不小心，受个重伤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至于现在，即使骑兵们失去了无可阻挡的堂皇大势，并不能完全习惯下马作战，可是只要那股心气没有垮掉，对他而言依旧是一个相当的麻烦。 不过，也只是麻烦而已。 对于敌人士气的重燃，伊思达梅尔只是微微失神，随后晒然失笑——现在时间紧迫，可不是顾全自身的时候，就算会付出不小的代价，甚至会因此在与敌人到来的上位职业者的交锋中处于不利地位，也顾不了这么多……抢占先机，永远不会有错，况且车队那边，缺乏强者坐镇，也是不争的事实。 没有时间犹豫。 如此想到，身子微微后躬，然后在下一刻如离弦的利箭般攒射而出。 拔剑。 剑身清澈如水，剑光冷冽如冰。 近乎是眨眼间，那可怕的剑势就逼近亚伦斯的眼前，如同黑暗中突然闪耀的一抹强光般几乎晃花了他的眼睛，让他根本兴不起抵挡之意。 ——好快。 战职者的本能比意识反应的更快一步，下意识的格挡在这关键的时刻救下了他一命，精灵剑士的细剑并不长于对付钢铁重甲，必杀的时机转瞬即逝，无奈之下只有转刺为拍，猛地一剑扫在他的身上，将他连带着一身重甲摔出个十来码开外，滚了个七荤八素，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再次参与战斗。 只是，这样的战果并不能让伊思达梅尔满意。 他的敌人从来不是一个人，而是整支兵团——在他刚刚拍晕站在队伍最前方的战职者后，第二排的几名士兵已然反应过来，笔挺的长枪从各个刁钻的角度刺来，几乎封死了他所有能够腾挪翻转的空间。 看样子都是好手。 为他们的反应在心底称赞一声，精灵剑士的面容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所谓的几乎……在某种意义上就代表着有着空隙可循！踩在最先刺来的骑士长枪之上，他一跃而起，躲过之后所有的攻击，精灵细剑如同最致命的毒蛇一般，轻轻的吻在了一名战士头盔与铠甲间隙中的那处柔软之上。 鲜血在下一刻井喷而出，为火焰燃烧的世界，再度增添一抹艳丽的颜色。 只是可惜……他们并未因此而动摇。 长枪的攻势自始至终没有停歇过，有一人倒下，就有一人补上，根本杀之不绝，又如泥沼深陷，脱身不得。 但—— 他也不是在一个人战斗啊！ 想要突破这层封锁，突破这层包围，对于伊思达梅尔来说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事实上他至少有七种方法可以摆脱僵局，可是在这时候，这些方法都没有必要使用，因为正如同他的敌人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整支兵团甚至更多一样，他也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与他并肩作战的，还有精灵之森的同伴。 在刚刚的攻势之中，他成功的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并营造出一种敌人只有一个人的错觉——被误导的士兵们根本没有注意到，在他们倾尽心力围剿眼前的敌人之际，精灵的战职者已经潜伏到他们的身后，并且几名眼尖的士兵，已经悄无声息的倒在了血泊之中，再也无法发出哪怕一点声息。 精灵的蚕食，缓慢而有序的推进着。 一如黄昏，终将吞噬光明。 等到他们发现不妥之时，一切已为时已晚——哪怕忽略掉伊思达梅尔的存在，仅仅面对那几名精灵战职者的攻势，重甲战士们都应接不暇，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攻，只是一场一面倒的屠戮而已。 但敌人的袭击显然并不会就这样结束，恰恰相反，这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