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十二行动II
唐宁街239号。 一间小小的,不甚起眼的古董屋就坐落于此,屋子的主人看起来约莫三十到四十之间的盲眼男性,从身上得体考究的衣着以及赏玩古玩时偶尔显露白皙纤细的五指来看,他像艺术家多过商人,不少人都相信,他是一位曾经参加过大型乐团汇演的钢琴师,只是因为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才流落于此,不得不经营一家小小的店铺,以维持生计——甚至,凭借他那隐约透露出沧桑和忧郁气息的蔚蓝双眸以及挺拔俊秀的完美身材,曾经一度成为上流贵妇们争相讨论的热门人物。 但随着时光的流逝,年华的老去,这家老店已经很少有人踏足了。 然而,今天,小小的店铺迎来了一位小小的客人——客人的脚步很轻,很快——听得出来,对方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到来,只是基于某种职业的本能,脚步声几乎微不可闻,如果不是能够闻到一股草药的清香,他甚至都不能肯定神秘访客的到来。 看来遇见同行了。 目盲的店老板想到,同时在心中勾勒出对方的模样——小个子,体态轻盈,是位女士——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 随后不由哑然失笑:都多大年纪的人了,还在意这个? “我找守夜人。” 在当他正在犹豫要不要提点一下这位后生的时候,小小的客人忽然开口了,嗓音听得出是刻意装出来的喑哑,不过这种程度的伪装在他面前不过是小手段,他很轻易的从中听出了对方刻意隐藏起来的真实年龄,但正因为此,他反而陷入了深深的震惊之中——对方的年岁很明显没有超过十岁,还没有进入变声期! 不足十岁的杀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技艺如此精湛的杀手还不足十岁! 仅从对方的步伐他就可以听出来,这位小小的客人是一个潜行方面的大师级人物,这样的人物甚至可以完全不需要借助炼金道具就完美的融入夜色之中,如同鬼魅一般神出鬼没,是无论任何一个贵族都会忌惮的顶级杀手。 尤其是……她是一名毒术师,更防不胜防的毒术师! 即使是现在想一想,他都不由为这位小小的杀手之后能获得的成就感到毛骨悚然,尤其对于杀手而言,能标榜成就的永远只有层层尸骸堆砌而起的杀戮王座。 “我找守夜人。”小小的客人以淡漠的口吻重复道,其中隐含威胁的意味,“我不喜欢把同一件事情复述三遍。” “抱歉,我这经营的是古董店。”目盲的老板尽管知道对方到底拥有多么可怕的潜力,但他却决不至于因此而忘记自己的身份与职责,“麻烦出门左转,一直向前走,到第三个十字路口仔细找找,那里应该有卖——不过客人,像《守夜人》这样的经典史诗,您大可到西街区那边去买,比起这边来说便宜又实惠。”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小小的客人语气转冷,“我可不是有耐心的人。” “那你运气真好,”男人颇有些感慨的说道,还报以一个温柔的微笑,“我可是一个相当有耐心的人,我会认真解答你所有的问题。” 然而,对方回以的是沉默,漫长的沉默。 这让古董店的老板有些许的不开心,对方的呼吸一如既往的平缓而富有节律感,这让依靠听觉揣摩人心的他难得的有些琢磨不定客人的心理——不过,显而易见的,这位小小的杀手能够如此的平静,一定还是有什么人知会过她,或是还准备着某种后手。 “我想你会对这个感兴趣的。”她忽然笑了起来,从手中抛出一个包裹,“人类总是想看得更长远一些,可是却并不知道,连眼前都兼顾不好,何来长久之说。” 目盲的男人没有回话,凭借着气流流动的声音他准确的接住了包裹,透过薄薄的轻纱反复的抚摸着,就像抚摸着心爱的藏品一般,是那么的专注,是那么的凝重——好一会儿后,他才开口,语气如严冬般凛冽:“是水鼠——你杀了他。” “没错。”客人坦然道,“我杀了他,我想他的脑袋还有些用处,所以便留下来了。” 这一次轮到古董店的老板陷入沉默,他清楚的知道水鼠这位下水道之王到底有着何种的能量,他所创建的蛛网,被狡狐萨贝尔称为阿斯纳家的第三只眼,为了保护他的安全,这位三王家之一的家主大人,甚至专门派遣了一名职业者进行贴身保护,然而就算是这样,他也还是死了,死在了这位杀手的手下。 不是善茬。 再一次的确认了这一点之后,他仔细斟酌着得失,最终点点头,起身将古董店的店门合上,挂上一块暂停营业的牌子,随后身子微微侧躬,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欢迎入内一谈,这位小小姐。” “第一个小字是多余的。”小小的客人不满的嘟囔道,看着地板上忽然打开的暗门,丝毫没有顾忌的进入其中,打了个响指,墙壁上的火把一根接着一根的被点燃,照亮了幽深潮湿的甬道,“看上去还挺像样的嘛。” 目盲的老板虽然不可视物,但听觉的敏锐远在常人的想象之上,他很清楚那“嘭嘭”的声音是什么,然而正因为知道才难以抑制住心中的惊讶之情——她怎么会知道暗道里的机关排布?这可是连水鼠都不清楚的事情! “我记得我说过我的耐心不是很好。”已渐行渐远的客人忽然停下脚步,以森然的语调威胁道,“你最好不要让我找到发作的机会。” 男人没有答话,只是默默地加快了脚步。 如果可以的话,没人愿意得罪一名暗杀者,尤其是有能力暗杀职业者的暗杀者。 通往地下的暗道并没有多长,不多时便走到了尽头,至少是表面的尽头——是一间石质的小屋,屋中除开必要的桌椅外只有一盏没多少油水的酥油灯。 “请坐。”目盲的古董店老板点亮了酥油灯,昏黄的烛光照亮了小小的密室,“或许你已经猜到了,我就是守夜人的一员——所以,你找守夜人到底有什么事。”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小小的客人简单的陈述道,“我只是想知道法师的消息。” “法师?”守夜人摇摇头,“这不在服务范围之内。”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的后台应该是法师吧。”客人以确信无疑的声音指出,嗤笑着说道,“这一路上起码有三个预警结界,两道防护结界——嗯,你别试手边那个联络用的炼金装置,我一进来就发现了它,并破坏了它。” “你到底是什么人?”目盲的老板皱起眉头问道,却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问题,”客人摇摇头,随后以轻佻的语气说道,“不过没关系,就当是展现一点诚意吧,我可以确切的告诉你,我是一名法师。” 这叫什么诚意嘛?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一时间守夜人的脸色很不好看,但碍于双方实力上的差距又不好发作,最后只能叹息一声,说道:“法师大人……不是我有意为难你,只是……您应该也知道我如果告诉您这方面的消息的话,我到底会有怎样的下场。” ——以血偿血。 出卖法师的人往往会得到最惨烈的报复,这也是为什么法师能够一次次逃过教会追杀的重要原因——没有人会为了几个十几个金币去招惹那些神秘的施法者,他们的报复向来不留一点情面,甚至连教会都束手无策。 “性质不一样。”客人说道,“我们这是人民……咳,法师内部矛盾。” 法师内部矛盾……说得好听,但实际上姑且不论法师是否会展开报复的问题不论,你到底是不是法师还是两说。 “啧……法师内部矛盾,我可信不过你。” 目盲的老板心可不盲,说到底他也是一名战职者,可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水鼠的头颅的确是一件拥有震慑力的信物,然而水鼠不过是一个地下势力的头目,和高高在上的法师相比起来,简直判若云泥。他也完全没必要为了一个或许值得忌惮的敌人,和一个只是想想就令人浑身发寒的庞然大物相敌对。 “没关系,你没必要信任我。”自称为法师的访客的语气很平淡,然而曾多次在生死线边缘徘徊的守夜人却没来由的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还没等他有所动作,不速之客已然动手——不,与其说是动手,不如说是动口——一个短促的音节骤然响起,他一瞬间被大气束缚在座位上,挣脱不能。 如果仅仅如此还好,但更为关键的是,明明空气就在身边环绕,他却无法呼吸,强烈的窒息感令他整个人的身子不自觉的弓起,不断的发出干呕声。 “你只需要服从我、敬畏我就好。” 小小的客人靠近他的耳畔,轻声的呢喃着,恰如—— 恶魔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