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壹：一：周中|平静的三天（中）

    1.

    对于做了梦的人来说，梦结束了，新的生活也就开始了。

    周三，也许是由于纷繁的梦境，黄涯早早地醒了。天已大亮而暑气未至，且一觉醒来毫无倦意，这本应是件幸福的事，可此时黄涯没有像往常一样体会这份愉悦，他的胸口有一股莫名的兴奋感。一般，这种兴奋感只有在那些黄涯特别期待的事即将发生时才会出现，如秋游、新玩具到货之类，可现在似乎没有这种事。

    不过在考虑这些之前，黄涯要先抓住一些飘渺的东西，那就是他刚才的梦。那是场波澜壮阔的梦，同时也是场充满绝望与无力感的梦，梦讲述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前后采用了两个有些相同又有些不同的人的视角，给刚醒来的黄涯带来了极大的震撼。只不过当黄涯试图回忆这场梦时，一切关于它的记忆都迅速消散，不管怎么尝试都无法抓住如何一点头绪。等到黄涯穿上短袖上衣，梦的记忆已经完全消散了，只剩下一首小诗：

    天兵拒千险，神马却万山。

    遥看商贾处，古来几人还。

    这首诗总给黄涯带来一种不知来由的不和谐感。虽然不知道为何梦中会出现这种完全陌生的诗句，黄涯还是决定分析一下这诗。首先是前两句，黄涯在下床时如此想着：这两句似乎是在描写神话，或者是夸张了山地作战的情况，但不论哪种，都没有地名或时间一类信息。那就再看看后两句吧，这似乎是一种常见的对时间流逝的感叹，或许里面又有什么由此引发的其他情感，不过这就要看诗的其他内容了。黄涯掀起了马桶座圈，回忆着诗的其它内容，但那些记忆却如之前的梦一般消失地无影无踪，黄涯看着尿液逐渐流尽，仿佛他的记忆也随之消失。不过马桶还是要抽的，按下冲水按钮后，黄涯开始思考一个他刚才没有去想的困惑：什么是“商贾处”？黄涯在古诗词中没怎么见过这种意象，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晋商，这倒也确实符合末句的内容不过末句是什么呢？

    这时，黄涯的爷爷看见他起床了，就帮他盛了粥。黄涯接了粥，去水龙头下洗了洗勺子，又用餐巾纸擦了擦桌子边沿，然后放下粥并坐下，准备边吃饭边继续对末句的回忆与思考。只不过他发现自己又不记得末句的内容了，也不记得第三句那个令人不解的关键词了。简单的说，刚才的梦里的一切内容他都记不起来了。不过黄涯知道，这诗基本不可能是他诗兴大发的创作，还是要多一分小心。

    记不起梦的内容，黄涯开始思考那股兴奋感。自上周日查成绩后，这几天实在有些平静，唯一的波澜便是前两天的报纸和两个黑衣人。可这些是危险而充满不确定性的事件，实在很难想象它会让自己产生兴奋感。所以兴奋感究竟来自何处？黄涯突然想起来周五的同学聚会，便松了一口气般立即将其归为兴奋感的成因。当然，黄涯知道，一般这种聚会不会给自己带来任何兴奋感，但有时候只要不去面对问题，就暂时不用处理问题——尽管只是暂时。

    吃过了粥，黄涯决定先去二楼射箭。虽然只能打五米靶，黄涯还是很高兴能在复式公寓里找到一个可以射箭、不用担心脱靶又没什么人的地方，唯一的缺点是一旁的玻璃阳光房导致这里在夏天异常炎热，不过现在是早上，所以没有这个问题。但早上也有一个需要注意的地方，就是他meimei卧室的门也在一旁，他不敢让这个比自己小六岁的女孩在出卧室前先自己判断一下门外有没有箭在飞。不过很幸运的是，当他把箭壶拿上去时，他meimei已经起床了。“你又要射箭了？”“是的，所以赶紧下楼吃早饭。”她听了黄涯的话，有些不高兴地上了厕所，然后慢慢地走下了楼眼睛一直盯着黄涯和他的弓。黄涯的语气很坚决，一点也不柔和，这主要是因为他meimei很喜欢看他射箭又常常一顿饭吃一两个小时，所以某些不好的迹象必须压制。

    话说回来。黄涯初二时在学校学了反曲弓的大致用法，由于箭馆对初三学生关闭所以在网上买了现在用的这张弓。无论是弓还是箭都是入门级的便宜货，不过黄涯并不在意这些，只要射击的精度正常就行。黄涯喜欢射箭的原因有两个，一是他觉得这很有趣，二是他发现射箭能让自己快速平静下来。现在黄涯上楼射箭，除了完美的条件非常适合射箭，他更想借此缓解一下这两天报纸和梦等事带来的紧张与不安。于是黄涯持弓站定，举弓开弓，左手如擎危楼，右手似捉井蛇，弓如下弦，细瞄靶心，一箭中黄心，箭头戳破黄靶纸，箭尾却在红圈旁，箭支倾斜，抖了好一会儿才停下。黄涯又射了十几箭，零零散散有中黄心的。箭射完了，黄涯箭靶上的箭拔下放回箭壶，然后把弓和箭壶都放回楼下自己的卧室里。

    进卧室后，黄涯打开了游戏，一上午很快过去了。中午，黄涯的爷爷喊他去吃午饭，不过对黄涯来说，被从游戏中喊出来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吃完饭，大约是十一点半，黄涯手机的闹钟响了。这原先是黄涯用来提醒自己在午饭前做一些事的，不过因为今天他起床吃早饭比较早，他爷爷将午饭时间稍稍提早了，这闹钟就显得有些不及时。

    休息了一会，黄涯拿起单反相机和一个小板凳下楼。

    昨天的黑衣人从与停车棚相反的方向离开，于是黄涯选择在停车棚边的绿化带里蹲守。这片绿化带被不算稀疏的灌木包围，内部是草和树，再加上停车棚的掩护，形成了几个勉强算是死角的区域，虽然还是很容易被发现，但聊胜于无。黄涯认为既然自己出门的时候没有见过那两个黑衣人，那他们应该是在自己出门后才来的。自己要蹲守显然不可能出去骑车，为了避免自行车被他们看见，他把自行车搬到了一个较远的地下自行车库里。至于蹲守的目的，黄涯认为自己不可能打的过那两个人，他只想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以期找到一些线索。

    布置完自行车后，时间也差不多了。黄涯坐在板凳上摇着扇子，根据昨天的时间点估算出那俩人一定会在半小时以内出现。这时，黄涯听到了熟悉的摩托声，那是送报纸的邮递员。黄涯立刻蹲到椅子前，利用灌木的间隙看到邮递员大概只是把报纸投进了信箱。黄涯很想看看现在的报纸是什么样子，不过忌惮随时可能出现的黑衣人，这一想法还是作罢了。黄涯决定继续等待两名黑衣人。随便找找合适的观察角度。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两人虽然没有看到黄涯出门，但现在时间还早，因此看到邮递员进入小区后两人也进入了小区。

    黄涯一看到黑衣人的身影就蹲下并拿起单反从灌木的缝隙中观察。虽然他只有140mm的镜头，但这也比直接用rou眼观察好多了，对于黄涯这种带着深度数眼镜的人来说更是如此。通过镜头，黄涯看到一个人似乎徒手取出了信箱中的报纸，然后塞了一本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来的小册子进去。两人讲了一些话后，拿报纸的人把报纸给了另一个人，然后开始看一张同样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来的纸，似乎是在读纸上的内容。黄涯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但他知道他们大概在修改报纸。于是他把相机放回到包里，把包放到凳子下，然后慢慢爬到停车棚后面，利用停车棚和十字路口中央大树的掩护来到路左边的一个绿化带中，再爬了几十米到一个丁字路口处左拐，大致脱离了两个黑衣人的视线。重新回到石砖路面后，黄涯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和落叶，搓了搓手以清理掉草的汁液，然后快速跑到他放车的地下车库，把车搬出来后从正门按平常的路线骑向停车棚，回来后就看见两人还在那里。黄涯佯装锁车，将锁放在前轮附近的地上以防万一，他将钥匙攥在手中，向两人走去。他想问清楚两人到底想干什么。两黑衣人见黄涯走来，也就都面向他，把报纸合拢放回信箱，然后站在一旁等着他走过来。黄涯不断设想这两人会做出什么举动，是直接攻击，还是宣布什么惊人的信息？黄涯渐渐加快了脚步，两人却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最后，在只剩十五米左右的时候，一个人向黄涯扔了一个藏在衣服里的纸飞机，另一个人把黄涯放在绿化带里的板凳和相机包从信箱后拿出来放在地上，然后两人一起转身跑开。他们没有采用昨天的路线，而是选择了一条大部分都在黄涯视野范围内的路。但他们的速度相当快，黄涯知道自己一定追不上他们，只能看着他们离开。不到十秒后，黄涯失去了他们的位置。

    捡起纸飞机并展开后，黄涯在纸的反面看到了一句用标准宋体字组成的话：小朋友，你的路线很好，只是有点吵了。黄涯看了，心里后悔没有提前把地上的落叶清理掉，又没有注意练习控制音量。用衣领擦了擦汗，黄涯又看向纸的正面，发现了一篇用歪歪扭扭的字体写就的新闻稿，而且有许多修改痕迹。黄涯先不看这篇文章，将纸折好放进口袋后拿上凳子和相机包，又取出了报纸和那本小册子，走楼梯回家。

    将凳子和相机放好后，黄涯在房间里检查着刚刚拿上来的东西。首先是报纸，报纸一篇文章的题目与那张纸上的一样，不过正文缺了不少，空白的部分填上了几个标准的楷体大字：明天不来，后会有期以及两个符号“：）”。黄涯在字里行间似乎读出了一丝亲切和默契，这让他感到非常意外。“反正他们的意思就是让我礼拜五再找他们吧”黄涯喃喃自语到。通过网络确认了没有其他新闻被改动后，黄涯读了读口袋里那张纸上的内容，大致是说考古学家在白眼狼猴子国发现了一个军队营地的遗迹。这内容估计和那本白本子有关吧，黄涯坐在床上这样想着。准备查看白本子的内容时，黄涯突然觉得有点累，虽然他今天起得早，但刚刚经历了这些刺激，一般黄涯是睡不着的，现在他会觉得累实在是有些奇怪。不过既然黑衣人已经离开了，又感到有些累，黄涯便在床上躺下，很快地睡着了，进入了梦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