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拜师
厚重的石门缓缓打开，紫言真人拉着无方行至断崖处，无方只觉得紫言真人粗糙的手中，隐隐传来一丝丝热力。 少年心中一暖，低声问道：“你为什么帮我？” 紫言真人身形一怔，道：“我帮的是公道。” 无方一怔，没想到紫言真人这么回答他，于是又问道：“你不怕得罪你师兄师弟？” 紫言真人不以为然道：“问心无愧而已。” 两人御剑而回，无方回到屋子里左思右想，整夜无眠。 翌日清晨，太阳早早升起，雾气化作露珠，润湿了整个晨间。 无方打开房门，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一时间困意全无。 “小哥！早，师傅吩咐了，等你醒来就带你去见他。”铁牛突兀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 “你要去哪儿？”紫言问道。 无方想了想，却实在想不出自己到底该去哪里。若说回去云山镇，可是娘亲也早已不在，自己回去又有什么用，心下一片茫然，嘴角露出一丝苦涩，摇头道：“我不知道。” 紫言默然片刻，沉声道：“或许可以先留在这里，铁牛人很好。” 无方一怔想起昨夜那青袍道人不屑的眼神，道：“留这儿干嘛，留在这碍某些人的眼？” 紫言套头望了望悬挂半空的骄阳，说道：“那随你。” 无方叹了口气，若有所指道：“你这老头人还不错，可惜其他人就有些不行了，满脸的道貌岸然，看得人心里很不舒坦，也不知你是怎么与他相处了真么些年还能忍受的。” 紫言真人徐徐道：“其实还君师弟人也不错。” 无方被他的话逗得一乐，积压许久的怨气消了许多。转头问道：“老头你是为了什么而修炼？” 紫言真人淡淡的瞥了一眼远方，转头注视着他道：“修行是为了自己，不为别的。” 看到紫言真人此时神情格外严肃，似有所感一般：“你说得不错，学的本事都是自己的，确实与别人不相干。” 紫言真人纵横交错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点点头道：“你若想学，我可以教你。” 无方凝视着这张被岁月无情刻画过得脸庞，忽而觉着这老头变得耐看了许多，于是开口问道：“不拜师也行？” “可以！” “喂！老头，你可不许骗我！” “不会。” “老头你为什么要这样关照我，对我真么好？” 紫言真人淡淡的道：“别人不管，你若不学，觉着可惜。” 无方希望从他脸上找出医德虚伪与做作来，可是感受在心的，却只有紫言真人简短而质朴的话语。 无方一时心情大好，猛的点头笑道：“好！老头我且跟你学学这什么狗屁仙术，但我现在还是不会拜师的。若是日后我真学着本事了再叫你师傅，其间我可以随时走人，你们都不得阻拦！” 紫言真人点点头，道：“好！” 无方微微一笑，像是偷着鸡的小狐狸一般：“老头，那我们一言为定？”说完生出双掌。 紫言毫不介意无方如此称呼他自己未来的师傅，也不当先前之话是稚子之语，反而郑重其事的伸出那双枯瘦的双手，与无方的双掌相击，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 草草洗漱吃过早饭，一行三人离开清竹居，铁牛用一个竹篮装了香烛等祭祀之物，此时山间云雾正浓，阳光照在林中泛起霞光万道，晨风扑面，各种珍禽异兽相互戏逐，花草满山争艳。 三人走出黑竹渊，这回只花了半个时辰不到的工夫，却见林外已然树木葱郁，一时好景无限。 沿着山间小路前行，不多时上了一道小坡，前方呈现出一座偌大的山庄。远远望去亭台楼阁林立其间，外墙屋檐上雕梁画栋。 紫言真人悠然自得，踏着小步，脸上无悲无喜。铁牛与无方并肩而行，紧随其后。 “铁牛，咱们这是去哪儿？” “去祖师祠堂祭拜啊，当年欧文拜师的时候，师傅也带我来过的。” “这么麻烦啊，我承认他是我师傅，他认我这徒弟不就行了吗！” “不成的，不成的！必须要去我罗浮宗历代祖师的灵位前去祭拜，也好让祖师爷们知晓啊！”铁牛急道。 无方听铁牛说得有趣，忍不住一笑道：“哪些前辈莫怕不都死了，成百上千年，拜不拜都不打紧吧！” 铁牛听他胡乱评说本派先辈，吓得脸一黑，急忙小声道：“小哥，可别让师傅听去了，不然就惨了。” 无方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 紫言真人自顾前行，但就像脑袋后面也长了一双眼睛一般，不管两人载后方打闹戏逐也好，始终和两名弟子保持这几步之距。 铁牛一指前方，开口道：“小哥，前方就是祖师堂了，平日里这里由陆师叔看守，人也不多!” “哦！那陆师叔也住在里面吗？” “当然不是啊！祖师堂是门派重地，当然得有高手坐镇了，陆师叔与门下弟子住在与祖师堂相邻的黑竹峰上。”铁牛一指离祖师堂不远处的一座山峰。 无方心中一动，想起昨日在那黑竹渊里的那对师兄妹，莫非他们就是这陆师叔的弟子？ 有走了一段路，山势渐渐平坦，碎石铺就的山径两旁，苍松翠柏直参云天，茂盛的枝叶宛若插进了云层一般，林间不时传来几声清幽的鸟鸣，偶有几只小兽探头探脑自丛间串出，转瞬有隐没在那山石背后。 山路尽头，一座巍峨的道观赫然耸立其间，铁牛兴奋道：“小哥，前面便是祖师堂了。” 说完领着无方，沿阶而上，来到门口，只见门匾上书‘驻仙祠’三个大字，门口两旁四名三代弟子，齐齐朝紫言真人，铁牛躬身行礼。 紫言真人淡淡点头率先走了进去，铁牛则乐呵呵的一一作揖回礼道：“别客气，大家都免礼，免礼！” 无方也不管他，自顾随在紫言真人身后走入观内。里面是一个足以容纳千人的广场，不过此时只有熙熙攘攘的几人。 穿过广场，曲曲折折不知绕过多少回廊院落，周围愈发清净，很快无方发现一件奇怪的事，一路上遇见一些弟子，除非正面碰上，否则总是远远躲开。 又时铁牛上仙熟络的打着招呼，哪些人也只是冷冷瞧了一眼，大多数都不大理会。 无方心头有气，忍不住说道：“铁牛，人家都不搭理你，你还赶上去凑个什么劲？” 铁牛扰扰脑袋，憨厚一笑道：“平日里大家都很和气的，他们不理我肯定是没听见吧。” 无方一阵无语，不过想来铁牛生来性子如此，也懒得多说什么，就随他去吧，自己则紧紧跟上紫言真人的步伐。 此时紫言真人在一大殿前停了下来，门口两名弟子一起躬身道：“弟子见过二师伯！” 紫言点头回应，走进点中，只见殿中火烛高燃，香火旺盛，殿正中供奉着数丈高的三尊金身泥像，正是那三清道祖的金身。 紫言真人行至金身前的蒲团上跪下，恭敬地点燃香烛，叩首行礼，无方接过铁牛手中的香烛学着紫言真人的模样叩首行礼。 祭拜过三清道祖，三人过偏殿行至后堂，只见里面同样烟雾缭绕，火烛长明，其中一处高坛上竖立着近百个灵位。 铁牛小声说道：“这里就是供奉本派历代掌门与长老的地方，只有对本门又着极大贡献的人，才有资格在这里设立灵位，我们的师祖云霄真人，因为生前德高望重，所以位列其中。” 话语间三人已然来到云霄真人的灵牌下，相较其他的灵位，这里显得冷清许多。 紫言真人先行跪下上香，而后转头对铁牛无方说道：“跪下！” 铁牛闻言立马伏跪在地，口中念念有词。 无方洒然一笑，开口道：“老头，不跪成不成？” 此刻紫言真人神情严肃，脸色一冷，沉声道：“不成！” 看着老头那严肃的表情，只得行至铁牛身旁，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只听紫言真人神情虔诚肃穆，对着灵牌沉声道：“师傅在上，弟子蹉跎半生，于尘世无所竖，于本门无寸功，蝇营狗苟，有负恩师教诲，今弟子欲收无方未本派二十七代弟子，不求他闻达于世，只求他堂堂正正，无愧天地，弟子则可告慰先师，请恩师见证！”说罢，恭恭敬敬的拜了了三拜。 一开始无方还觉着有趣，但很快就被紫言真人庄重诚挚的言语所感动，脸色也不自觉的正经起来，他自小受尽苦难，早早就体验过世态炎凉，胸中本有一肚子愤世嫉俗的念头，此刻竟已然消去七七八八，好似找到归宿一般。可世事难料，又岂是一小小少年能够左右？ 祭拜结束，师徒三人收拾好东西出了祠堂，广场中一时人来人往，竟比来时要热闹几分。 忽而迎面走来一大群人，当先一人正是那叫陆环君的青袍道人，身后男女老少个几人足有二十多人。 无方一眼望去，人群中出现两道熟悉的身影，正是昨日在竹林中遇见的两人，其中那少女今日却换了一身素缟衣裳，远远跟在陆环君身后。 一行人等迎面走来，陆环君打了个哈哈道：“二师兄，也是来祭拜先祖的吗？” 紫言真人点点头，淡淡地道：“是！” “今日恰巧是先师甲子仙诞，我带门下弟子前来拜祭一番，想不到在此遇见了师兄！” 紫言真人道：“你忙！” 陆环君身子微侧，让开路来：“师兄请！” 紫言真人微微颔首到了声：“谢谢！”领着铁牛二人大步而行，行至院门处，无方觉着北邮又一道目光紧紧注视着自己，回头一看，两道目光恰巧相遇。 白衣少女正看向自己，见无方瞧来，赶忙地下头去，双颊渡上一丝绯红，随后又悄悄的瞥了无方一眼。 回到清竹居已至正午，紫言真人将无方两人领进他的院中，院落并不大，共有里外两间，外间作厅堂用，布置也极为简陋，几张竹制桌椅，简单的摆放其中。 紫言真人在厅堂中间的竹椅上坐下，无方与铁牛分立两旁。 紫言真人呷了口茶，就着茶香对铁牛吩咐道：“你把本派门规给他说说。” 铁牛赶忙点头应道：“是，师傅！”只见铁牛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喉咙，嗓音醇厚缓缓道：“本门共有门规训诫三十七条，皆为本派先贤所立，门下弟子务必谨记。” “第一条：尊师重道，第二条：不得同门相残，第三条：不得yin邪败真，第四条：本门绝学非本门弟子不得外传，第五条：降妖除魔，护佑苍生，——————” 只见平日里憨厚敦实的铁牛念起门规来那叫一个流畅，之是可怜无方直记得头晕发胀，心想要是这么多门规条条都要遵守，那也太繁琐了一些。 约莫一炷香，见铁牛终于浩浩荡荡的说完了，无方暗自松了口气，却见紫言真人又吩咐铁牛道：“把书取来！” 铁牛一路小跑，自书架上抱了一摞厚重的竹简，直快没过头顶。 无方看着那一堆小山似的竹简，嘴角露出一丝苦色，心想：“这不会都是罗浮宗的仙家秘笈吧，可是这么多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学起，虽说以前娘亲也教我认了些字，可那加起来一双手都能数得过来，这下可如何是好？” 少年正暗自发愁，却听紫言真人淡淡道：“这些都是本派先贤总结出来的一些杂文异事集，还有一些道家经典，你且先行熟读。” 无方一时瞠目结舌，绝望的望着眼前这一堆竹简，神色尴尬我望向紫言真人，问道：“这！这，老头你不会是说笑吧？” 紫言真人点了点头，无方脸色一黑问道：“可是我要跟你学的是仙家法术，你给我一堆毫不相干的书籍，算是怎么个事？” 紫言真人道：“先修己身，再学术法！” “我不要！”无方隐隐觉着哪里不对劲，好似上了这老道士的当了。 一旁铁牛道：“小哥，你还是读吧，师傅也是为了你好！” “要读你读，小爷可不伺候！”无方一时气急。 紫言真人好似看穿了无方一般，缓缓道：“一本书换一段口诀，有不识的字就问阿牛！” 无方顿时好受一些，开口商量道：“一本书才换一段口诀，是不是少了些” 紫言真人简短的回道：“不少！” 无方踮起脚尖凑道紫言真人跟前，伸出两根手指叫道：“两段，不行我就下山！” 紫言真人眼都没抬一下，淡淡地道：“随你！” 无方一时尴尬无比，只得硬着头皮向着门口走去，只见铁牛赶忙小跑上来劝慰道：“小哥，读书就读书嘛！有啥不好的，只有读书才能明事理，辨是非。” 无方心中一动，巧言道：“你个呆子，谁说的，你看那个大jian大恶之人不是饱读诗书的？” 铁牛原也不善言辞，辩驳起来又哪是无方的对手，只急的手足无措，口中结结巴巴半天也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无方回头瞥了一眼紫言真人，只见那老道士依旧闭着双眼坐在竹椅上一动不动。 无方一脚跨过门槛，见老道士还是不为所动，暗自一咬牙，回头道：“好！小爷认栽，一段就一段，可不许赖账！” 紫言真人睁开双眼，露出一丝得色道：“一言为定！” 紫言真人转头对铁牛吩咐道：“你且督促他读书，有明白的就告诉他，每隔三日我来考教功课，到时再传他本门口诀。” 铁牛见无方改变主意，心中十分欢喜，爽快回答道：“是，师傅！” 无方没好气的锤了铁牛一拳，气道：“你除了作应声虫，就不会说些别的？” 日俄牛神色尴尬的绕着脑袋，咧嘴一笑道：“嘿嘿！尊师重道可是门规第一条，难道不该如此吗？” 无方看着铁牛满脸的敦实，不知是否是错觉，原来这铁牛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笨嘛。 两人拜离了紫言真人，铁牛果然尊师重道，真的一刻不离的跟在身后督促他读书，直气得无方一阵无言。 两人来到湖边一处亭台中，无方手捧竹简坐在其中，没读完一条就丢一块小石子入湖，惊得湖中嬉戏的鱼儿四处奔逃。 无方自小聪慧过人，临近黄昏时，居然将一整本的书中所载全都牢记于心。 三日后两人用过早饭，铁牛收拾好碗筷，领着无方去到紫言真人的居所，紫言真人点点头示意无方可以开始了，当着老道士的面，无方铆足了劲，暗道：“这次定要让你这老道士刮目相看。”只见少年郎朗而起，不到半柱香工夫，就将那《兰亭说》流利的从头背道尾。 紫言真人面上没有表情，却把铁牛听得一呆。 他脸上全是敬佩之色，羡慕道：“小哥可真厉害，短短时间都能倒背如流，想当初自己足足花了正正一个月，还背得磕磕巴巴，差点没把师傅给急死。”说着连忙赞叹点头。 无方一脸得意的望向紫言真人，心中暗道：“老头，这下看你还有何话说？”嘴中却道：“师傅，你看徒儿表现如何，可还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紫言真人自然清楚这小子是在炫耀邀功，但也不戳破他，但听他那一声师傅叫的甜在了心里，却故作镇静，转头淡淡道：“不错，以后当更加勤勉才是!” 无方闻言一怔，心想：“老头不会是打算赖账吧” 一旁铁牛道：“师傅，小哥真了不起，这几日一刻都没闲着的背书。” 无方嘿嘿一笑，道：“哪里！哪里，都是师傅教导有方。”说完希翼的望向紫言真人。 紫言真人仍是哪部万年不变的神情，淡淡开口道：“知之不难，行知不易。” 无方一听这话急了，露出本来面目，怔怔的望着紫言真人，大声叫道：“老头，你该不会是想赖账吧？” 紫言真人起身对着铁牛吩咐道：“铁牛，你把本门‘玉清诀’总纲给他说说吧！”说完转身离去，只留下凌乱中的无方怔在原地。 待紫言真人离去，铁牛清了清嗓子，道：“‘玉清诀’乃本派祖师所创，为我罗浮一脉万般术法之根基，要诀讲究知行合一，养天地正气，荡世间妖邪，远诸般恶业，修行此法当先修身，明己心方能见诸般天地。” “本门功法要诀依序为：窥径，知微，神照，通幽，神游，历劫，化羽，每一境界皆有不同奥妙，当循序渐进，潜心修持以悟天地之法。破法一境，则伴有无穷凶险，是为应劫，非大智慧大毅力方能排遣万难，以登天心，泽沛后世，求万代之清明，切记，切记。” 这段话铁牛说得郎朗上口，入神处，摇头晃脑不已，一铁牛的口舌怕是说不出这般意境，想来应是当初老道士传授口诀之时，连这语重心长的神情也一道传了下来。 初听时，无方犹如闻天书一般，后来渐渐的被法诀所指勾起了兴致，专心把口诀一字不落的牢记心中，暗自想到：“老道士，总有一天我会超过你，到时看你面上好不好看。” 紫言真人并未走远，而是来到窗台处，细细打量屋中场景，见二人如此认真模样，缓缓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