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若比邻
窗外风轻云淡,微风吹进屋子,静悄悄的掀起了床上掩着的轻纱。女人恬静的睡在床上,她的嘴唇有些干裂,在睡梦中不由自主的用舌尖舔舐。 屋子里的装饰稍显华贵,有屏风、镜子、衣架、妆台,各式家具也算是应有尽有。在居中的木桌上,明媚的阳光铺盖在上面。桌上陈设有茶杯、茶壶,除此外还有一顶残破的斗笠和一把华丽的剑。斗笠在阴影处没被阳光照到,剑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床上有了响动,是女人翻了身子,只是她好像并不舒服,一直的翻来覆去。很快的就有一声惊叫响起。“啊!”女人惊醒过来,顶着满头的汗水,发出娇柔的喘息。 “发生了什么?”女人摸着身上的被褥,又望到窗外爬了三竿的太阳。她眉头凝重一幅不解的样子,“我这是在那?”她正要深思,头却痛了起来,“啊!”脑子里翻江倒海,闪出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可正当她想着把它们拼接起来,屋外却响起了敲门的声音,“小姐,你醒了吗?” “请进。” 进门的是一个杂役装扮的店小二,他两手端着脸盆,肩膀上搭着毛巾,“小姐,该洗漱了。” 女人看着店小二把脸盆放下,便见他要出去随即而问,“这是在那?” 店小二疑惑着又带有些笑容答道:“这是客栈,还能是那?难道你不记得是道爷抱你回来的?” “道爷?”女人疑问到。 “对,难道你不认识?”店小二接着道:“今早上还没见他出来,你要想找他的话,可以去后院看看。”说完便推门离开,可刚出门又回头问道:“忘了问了,小姐可要吃些什么东西。” “不必了,谢谢。”待小二走后,女人在屋子静站了一会,心想自己并不认识什么道爷。但转念想起那天夜里的孤僻道人,只摇摇头苦笑一声怎么可能是他。她站在脸盆前,看着盆中摇晃的水归于平静,但从中见到了自己沾血的面目,又注意到自己的一身黑衣,眼睛一转又见到胸前黑红的血手印。脑海里瞬间就不平静了,一段段回忆被想起,“原来是这样。” 女人先是感到生气,这是因为她因为一件没做过的事,差点丢了性命;但随后是委屈,也是因为她因为一件没做过的事,差点丢了性命。但更多的是无助,因为她没有办法告诉他人不是她杀的人,因为她就是他人认定的杀人凶手。这是一件不会因为一两句话就改变的事情,因为她早已深有体会。 女人略微清洗了面孔,又整理的衣容,便走出门去。她没有带剑,也没戴斗笠,只是单纯的出门看看。她走到栏杆前,凭栏眺望,看楼下食客来往,听人声吵闹。眼睛向下巡视一圈,却是没见到什么值得留意的人。她想着店小二口中提到的道爷,“难到真在后院?”她趴在栏杆上想着,但想着想着就跑了神,想到了其他人的身上,“小孙,这个时候你会在干嘛呢?荡秋千吗?还是唱着歌荡秋千呢?” 空荡的屋子里坐着一个姑娘。她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杯半凉的茶水。只瞧她愁眉不展,眉眼中尽是思绪,“你在那呢?”她自言自语着,呆然的眼睛看到窗外,见到一排大雁南飞,触景生情,“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你是不是也想着我呢?” 姑娘的情绪低落下来,眼睛瞧到桌上,几滴水先后打湿了桌面;她眨着水灵灵,雾蒙蒙的眼睛,瞧看到手里凉了的茶水,却被虎口处的一道疤痕吸住眼睛。 那真是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记得那是一个秋天。 梧桐落,又还秋色,又还寂寞。 在满园的秋色中,她在秋千上荡悠。 “小主,天凉了,回屋去吧!”老妇人拿来衣服,给在秋千上坐着的她披上。 “再坐会,一会就回去。”她笑答到,脚下又晃动起来。不知不觉天就暗了。 夕阳照在梧桐树上,金黄色的光照着金黄色的叶,她看着黄昏望着太阳,“夕阳西下几时回?” 她走了多久了?已经记不得了。起初是一日一日的加上,但如今就该换上年轮了。 还记得告别的那个晚上,她一如既往的站在墙头,“当年的黄毛丫头长大了。”月光下她带着剑和我说她未来的打算,未来的她会是怎样的名满天下。但我并不高兴,或许是我太自私了,只想要她陪着我。因为我的未来是要有她的未来,如果没有那一定是黑夜。但我也明白,我阻止不了她。我听着她的话而不答话,任由她去说。果然她说完了,就走了。 走了,是否就不再出现?好像是的。 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我自幼就很胆小,即使只是一把椅子,都不敢站上而担心摔了身子。但此刻坐在秋千上的她,凝望着她曾多次站上的墙头的时候,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看着那个很高很高的院墙,松开了抓着秋千的手。她走到围墙跟前,用手比量和它的差距,差的实在是太多了。于是她搬来小的凳子,后是高的椅子,但这都远远不够。还不等她放弃,现实就已经为她做出了决定。来往的侍人注意到了她反常的举动,劝慰她到再也不能做这般危险的事。 这一次她没听进去,在夜里又偷偷的做着这一件事。她想爬上那个墙头看看围墙外的风景,并找寻她的身影。终于有一次她爬了上去,但见到的却是失落。在围墙上,她看到一道道的围墙曲折延伸把她围裹着。而她寻找着却怎么也找不到她要找的身影。 在之后的日子,她又回到了秋千上。在秋千上她想着在墙头上看到的风景,并不算好。于是在一次偶然的想法下,她的主意打到了那一颗极大的梧桐树上。心想着那里是否能看的更远一些? 在夜里,她奋力攀爬,先是由小的枝丫,再大的枝头,一点一点的向上挪动。 在树上她感到清风拂过身子,那是一种和荡秋千相似的感觉。她望着高处,星辰斗转,月光照着她要爬的路。她本很胆小的,却胆大到做了常人也不敢做的事。 她一直待到天明,看着太阳照亮东方,明月在西面失去颜色。直到她被下人发现,她再也不能欣赏那样的美景。 在之后的日子,侍人就把她看管的更加森严,她再也没有机会爬上那颗梧桐树了。但她心心念念,生活中似乎已经不能缺少了它。毕竟那是她唯一可以排解烦恼,忘掉忧愁的地方了。 于是在一段看管的日子后,侍人的警惕放松后。她又偷偷的来到梧桐树的跟前,但这一次她似乎就没有那么好运了。在爬到一半的时候,她失手了。 她清楚的记得风灌进耳朵里呼啸,树枝擦过身子。自己就像是一只折翼的鸟儿,坠落向无底的深渊。她躺在地上,眼睛看着飘落下来的树叶,还记得有一滴水打在脸上。这一次她哭了,无声的流起了眼泪。她感到委屈,是前所未有的痛楚。 姑娘收回追忆的神思,眼睛看到门外,“也不知道明云在做什么?今天还没见他。”便想出门去看。站到门外左右徘徊几眼,却也没见明云踪迹,正想走开找人去问,眼睛却是注意到栏杆处的一道背影。 “那是?”真是一个陌生却熟悉的身影。 “果然还是要去后院看看。”女人站在栏杆处又观望了一阵,却是也没见半个道士的影子,转头正要离开,却是呆住走不动了。“你是?”女人只觉鼻头一酸,眼泪就要留下。她急忙别过脸,可奈何那印象虽在眼中模糊了,心却是清明的,这是抹不掉的。 “霜雪。” “小孙。” 在一瞬的恍惚后,她们热烈的拥抱在一起,把泪水染在她的肩头。 “别哭了,眼睛哭红就不好看了。”李霜雪拨弄开孙梦丹乱掉的头发。只看她委屈巴巴的咬着唇说,“你还好意思说我呢!” 可不是,喜极而泣,连鼻涕都带了出来。 两人坐到屋里,手搭着手靠在一起坐着。 李霜雪问起,“你是怎么找到这的?” 她便和她说了一路的经历,虽不敢说是历经千难万险,也是受了磨难,一路跋山涉水找来的。最后说到明云身上,李霜雪则是一惊,这个名字他还记得,就是不久前遇到的那个道士。此刻想到这里,心中更是惊乱,难不成救下自己的也是他? 客栈的后院里,堆着一些木材,太阳底下摊着一些谷物。在一块劈柴用的木墩子上,坐着一道昏黄色的人影,想来就是明云。他的头发湿漉的垂着,看样子是刚刚洗过。此刻他正安静的坐着,默不出声。真像是一块木头。 “明云。”是孙梦丹的声音喊起。 迟钝的明云缓抬起头,看着她笑的美丽,以一幅欢快的样子与李霜雪携手步来。“嗯!”明云回应一声,站起身与孙梦丹和李霜雪相视。 “你……”李霜雪眼中露出警惕,盯看着明云道:“我有想到是你,但没想到真的是你。” 明云轻轻一笑,“我也有想到是你,但没想到真的是你。” 孙梦丹在旁看着,却是不明白了,“你们见过?” “有过一面之缘。”李霜雪一笑到。 “那真好,大家都是朋友。”孙梦丹笑着说。 在一起相互谈说一会,话题聊到孙梦丹和明云之间,听明云道:“接下来你要去哪?”孙梦丹道:“我和霜雪商量过了,以后她去哪,我就去哪。”说着话锋一转问到明云身上,“那你呢?” 吾将归乎东路。 “既然你已经找到了你要找的朋友,我也就该回到我的路上了。”明云淡然这说,随手拍去衣上木屑,“姑娘,后会有期。”言罢便要离开,却被李霜雪叫住,“道人留步,我还有事要问。” “嗯……”明云心想了下,眼睛看到孙梦丹的身上没有说话。 李霜雪也从明云眼中看出了他的顾虑,就没再追问,任由他离开了。 明云离开的时候没有半分留恋的意思,直直的出了后院,从孙梦丹的眼中溜走。 “他都没跟我说再见。”孙梦丹有些伤心样子。 “他就是这么一个古怪的人,别在意。”李霜雪安慰到。 明云在客栈的时候没有留步,出了客栈就走不动了。他是一个极少回头的人,却抬头看了客栈的牌匾,又望了后院的院门,很可惜,她们还没走出来。 明云是不会掉头回去,也不会干巴巴的等待的。他只站了很短的一会,就继续行走。但当他每行一步,心中都会增添一份难言的苦楚。他知道这是不舍,但是却苦于没有一个理由。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他走后很久,回过头想,才明白过来,这根本就不需要理由。
明云背着剑,落寞的背影远去,他已经走出很远,但却又听到了孙梦丹的呼喊。他回头看到她站在客栈的屋檐下点着脚向他招手,“再见……”明云望着她,心中则是一种纠结,他有想把手举起与她呼应,但上一次这样做,已经久到忘记。他的手半抬半搭着,像是自己宽慰着自己,没抬起来也没摆动起来。 “他还是没跟我招手说再见。”客栈下的孙梦丹沮丧着脸。 “这有什么,他不识好歹。你不还有我吗?”李霜雪揽住孙梦丹说。 两人正在说话,店小二走到身后,“小姐这是他留给你的。” 孙梦丹眼光忽明,瞧到李霜雪身后手拿字条的店小二身上问道:“是给我的吗?” “不是。”店小二坦然道:“道爷有交代是给这位小姐的。”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孙梦丹迫切的问到。 “不会,道爷有说是给带剑的小姐的。” “哦!”李霜雪深感疑惑的从店小二手中接过字条,才拿到手孙梦丹就凑一张脸来,“写的什么?我看看是不是给错人了?” 李霜雪看到孙梦丹迫不及待的样子,便觉好笑调戏道:“是给我的你看什么?”还装模做样的把字条藏在背后,静等着孙梦丹来夺。 “我就看看,又不会少个字的。”孙梦丹伸手向李霜雪背后去抓,但她笨拙的小手又怎么能从李霜雪的手下夺东西呢? “诶,小孙你看在这呢!”李霜雪举着字条利诱着孙梦丹。 “这肯定是给错了,你才跟他熟咯,怎么会给你呢?这一定是给我的。”孙梦丹举手去夺,但几次三番下来都扑了空。反倒是李霜雪邪魅一笑,瞧中了孙梦丹举手的动作空当,一把把她给抱在怀里,“看你还怎么枪,快说,还要不要呀!” 城外的松树林里,十分寂寥,除了清冷的风声,就只有几只松鼠的叫声。明云走在小径上,从远处见到一个人影,那人顺着小径迎面走来,但看他步履蹒跚东倒西歪模样,好似醉酒。等走近了看,才知道他真是醉了酒的。这是个穿着深色布衣的老道士,只看他两鬓斑白,下巴上留着胡须,熏红着脸笑嘻嘻的走着。 “哈哈!”他边走边笑,不时还会举起葫芦饮酒。只是不知此般潇洒无忧,是痛快还是痛苦? “哎呦!”老道士喊出一声,人影滚倒在地上。 他与明云本不会撞上的,因为早在事前明云就避开了身子。但不知是因为老道士醉酒的缘故还是存心如此,最后还是撞上了。 明云见到摔倒的老道士,正要扶他,老道士却是已发声道:“哎呦,哎呦……现在的年轻人,把人撞倒了连拉都不拉一把。”明云听此一言,只觉羞愧难当,匆忙扶住老道士道:“是后生没有及时避开前辈。” “诶。”老道士拿手指着明云,“这才像话的嘛。” “咳!”明云扶着老道士,想要把他拉起却是怎么也拽不动,反倒是胸里憋的一口气被呛了出来。 “你这娃娃,怎么不使劲呢?没见老道我还在地上躺着呢!”老道士坐在地上,身子被明云托住,任由他使劲可就是纹丝不动,“现在的小年轻都这么没劲的嘛!看着还挺壮实,咋就扶不起我这一把老骨头呢!” “咳咳!”明云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咳嗽起来也难以止住。 “哎呦!可不敢再让你拉我了。”老道士手撑着身子,从地上缓慢爬起,“瞧你这弱不禁风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把你给撞坏了呢!” “咳……”明云先是止住咳嗽后向老道士道:“前辈言重了,是后生无用。” “你何止是无用啊!简直是一无是处。”老道士仰头闭眼的自说自话。 明云注意到他的神情,从自己的手腕处看到了他的手指,“他是在给我把脉。”明云明白了他的话从何来,从一开始他就是要试探自己的斤两。自己之所以会拉不起他,是因为他用了千斤坠的法门。如今又给他把脉,自然是早就看出了明云外强中干。 “你受伤了?”老道士斜眼看着明云又问道:“怎么伤的?” 明云顿了顿没有答复。 “怎么不想说?”老道士捋起胡须神气道:“那我也知道是什么缘故,无外乎情也。”老道士说着话,又手举葫芦饮酒道:“少年郎,你红鸾星动,福祸相依,要是不想自讨苦吃的话,还是尽早抽身的好。”老道士拍着明云肩膀走过。 但听明云问道:“还请前辈能够直言相告。” “你不明白?”老道士回头问他。 “不明白。” “不明白的好,等明白了可就晚了。”老道士摇摇晃晃的走开了,“有道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