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使坏

    “杨校尉，大将军久候多时了，请直接进去。”

    门前的卫士善意的笑着指向院门里面一座模样质朴的房舍，还客气的替杨忠指路。

    杨忠微微颔首表示谢意，一言不发的快步走入院门，心中忐忑。他匆忙从帝都长安赶到这遥远的邓州要见的人就在里面，可事到临头，那人的名声让杨忠很有些担心起来，王思齐名位太重，自己可不能哪里触怒了他。

    门扉敞开，到了院子里连侍卫都不见一个，中庭两侧种着些葫芦藤蔓之类的植物，地里还埋着两口子大水缸，看上去和普通农家院落没什么区别。

    杨忠直接迈入那道浅浅的门槛，并没有见到想象中不怒自威，威严无匹的大将军模样，只有一个穿着一身未染过粗布麻衣的白发老者盘腿坐在胡床上，手里还捧着一个陶碗正在喝水。

    虽和自己想象的形象不大一样，但杨忠心中明了这必然就是王思齐本人了。

    杨忠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弯下身子行了个大礼，唱喏道：“大将军，建宁校尉、五马军主、领眉县令杨忠奉命自长安前来，拜见大将军。”

    老头慢悠悠继续大口喝着碗中水，直到一口气喝完才抬起头来看向下首处的杨忠，沉默着仔细打量了半响，直到后者背后隐隐冒出一层冷汗，才开口：“杨忠，嗯，你这后生就是杨茂的小儿子吧，上次见你爹的时候他还是个小伙子，如今他儿子都这么大了。他如今身体怎么样？听说又升了右金吾卫大将军了是吧。”

    “是，父亲身体甚好，他还常常回忆起当初在大将军麾下邙山血战时的事迹，与吾等谈起您都满是敬佩之意。听闻我此次有机会到大将军麾下用事，临行前还特意叮嘱我要小心用事，多向您学习。”杨忠依旧弯着身子，恭恭敬敬回答。

    “哈哈哈哈。”王思齐拍着大腿大笑起来，道：“你小子说话倒是好听，你爹怕不是跟你叮嘱的是莫要惹了我这暴脾气的老头吧。”

    杨忠忙道不会不会，王思齐一跃跳下胡床，大步走到他身前，一把拽起杨忠还弯着的身子：“老夫早就知道你是新近冒出的青年俊才，在凉州对付蕃人很是出了些风头，这次齐王推荐你率军来援，可不要辜负了这番机会。来，我给你讲讲我的布置。”

    一边说，王思齐一边拽着杨忠走到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桌前，那桌上摊开着一卷地图，赫然正是梁周两国边境数千里的局势图。

    王思齐指着地图比划道：“你这次带来一万兵马，总算把我这邓州五万兵额给补齐了。且看，眼下梁燕交战，南梁雍州、梁州兵马大多随刘毅北上，如今正在中原和燕军对峙，雍、梁两处守备空虚。”

    说着，王思齐手指又在地图上划过北方洛阳的位置。

    “北边燕国驻守洛阳的韩昉倒是知机，梁军北伐开始就放弃了周边诸城，坚壁清野只守洛阳，朝廷又不让伐燕，可惜，可惜。”

    看了半响，王思齐才依依不舍的抛开洛阳，在地图上继续比划起来：“现在刘毅带着他那几万大军正在试图走襄城郡打通汝水到颖水的交通，原本当面的燕军是挡不住他的。可刘毅这家伙万万想不到，老夫要横插一手，我会率领我部下的邓州军突袭昆阳，走舞阳道出现在他背后，一举打垮他。”

    “不过在这之前，杨校尉，我需要你率领你带来的新军先行南下搅乱刘毅的老巢。你是从长安走小道而来，没人知道我这里多了你麾下一万人，只要你进军南雍州，刘毅必会以为我大军主力要袭他的地盘，就不会再防备我。”

    犹豫了下，杨忠试探着问道：“大将军，我从长安来时，齐王殿下曾将您的谋划透露于我。您此举是要一举消灭南梁北伐军的西路，我去袭扰雍州是让梁军以为我军只是意图趁机袭扰边境而非着意其主力，可是梁人对您这边也算知根知底，雍州最起码也留有二三万兵马，只靠我这万人如何撼动敌军，使其相信？”

    “这你不用担心，十几年来，我一直暗中支持那姓徐的搞出的闻香教在雍州发展，你出兵时，整个雍州的闻香教都会随之起事，届时十万之众都有，你的兵马不要出头，只需混在闻香教大队之中压着他们去消耗梁人。别人根本无从判断你究竟有多少兵马。”

    “既然如此，杨忠领命。”

    杨忠虽然拱手领命，脸上却忧色浓重，显然是对这般重任有些担忧，王思齐又嘿嘿一笑：“你不要想太多，我会派我麾下的李景率三千人入你部下，他是雍州土豪出身，部下也都是南梁逃人为多，有他在，足可以应付一切。”

    见王思齐说到这个份上，杨忠也振奋精神，慨然应是。

    “嗯，这还像个样子，有点弘农杨氏子弟的风采。我看你风尘仆仆，我这也没有什么山珍海味，只有些胡饼和我自己种的菜蔬，你就和我一起用了，然后速速回军营安置麾下将士。李景我会让他去你营中见你。”

    “是！”

    早就听闻王思齐朴素到极点，但在长安时的杨忠想象里最朴素的模样也得有几十个仆役日夜伺候，每餐十几道菜总是要的，谁知王思齐真的只是弄了两盘蔬菜配上两碗胡汤饼，让这位青年将佐大涨见识，心中更加凛然。

    呼噜呼噜着吃完一碗，王思齐直接丢下碗筷催促：“我就不留你了，你速速去军中。”

    杨忠连忙丢下自己只吃到一半的食物，匆忙告辞离去，不知为何，见到这种迥异于朝中诸位大将的作风，他心中对大周此番谋划竟凭空多生出许多信心来。

    雍州竞陵郡，在某个靠近郡城的集镇里附近居民正在进行秋后每二十天一次的赶集，一时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突然，还在赶场的人群里发出几声叫喊：“不好啦，闻香教的佛爷们造乱啦！要收所有人家的财物供奉老祖，大家快跑啊。”

    人群中立刻有知道那闻香教的信徒大声驳斥：“你胡说，哪来的野人乱张嘴，闻香教的法师们都是一心向善的好人，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那喊叫的人也是理直气壮振振有词：“你才放屁，我亲眼看到的，大队人正赶过来呢。你信他们你别跑，就留下来等死吧，我是来叫我家亲戚朋友尽份人心的，你爱走不走。”

    这下人群终于开始纷乱起来，虽然闻香教名气在乡下很大，可在非信徒眼中谁知道这帮人天天神神叨叨是不是好人，眼下乱世中间，人们早就养成了遇事先向坏的想的好习惯。

    有些商户开始主动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有些则还在观望，这时，集市外围远远的喊了起来：“真的来了许多人，打着经旗呢，我的佛爷！快跑啊。”

    听到这里，人们再远远看去，那远方似乎确实有许多烟尘，隐隐还能看到好多旗帜，正是常见的闻香教样式。

    这下再没人犹豫，即是那确实信仰闻香教的也不敢多吱一声，混在人群里夺路而逃。

    就算真是一个教的，打起来谁认识你，自己这一坛的坛主也没交代有这一出啊。

    很快，一群打着经旗的兵马就冲进了集市，将商户百姓驱赶一旁，大肆夺取起财物来。

    不久，地方巡检的告急传到竞陵郡城，闻香教闹事！

    温浩手里拿着温鸣特意抄来的文告，脸上表情异常复杂，在他的下首，刘长真、宋飞等人惴惴不安的坐成两排。

    “公子，这兵也好贼也好，只要牵扯上财物的，免不了有几个乱子。兄弟们前不久还是做土匪的，有几个伤了百姓的也难免，我已经都将人抓了起来，一定严加处置。”

    宋飞硬着头皮开口道。

    没错，所谓的闻香教就是温浩吩咐的刘长真等人带人去假扮的。

    之前还盼着闻香教早日起事的温浩突然有一天想到，闻香教肯定是要起事的无疑，而李郡丞等郡县官员不愿招惹是非不信闻香教造反也是事实，那只要制造闻香教造反作乱的证据不就行了。

    从逆转思维的角度看，闻香教坐得住，我来帮你先点第一把火就是了，至于火点起来闻香教会不会喊冤，拜托，你本来就确实想造反的，背后还牵扯到敌国，难道还能让官府去查验还你清白不成。

    只是温浩现在倒不是为宋飞等人干活干的不利索生气，而是这份文告分明写了闻香教数个地方作乱，自己明明只安排了一个地方！

    想起前几天找到温寿寂询问闻香教的旗帜要如何制作时后者诡异的表情，以及这些天很多从北方赶来的真正温氏部曲被温修之整为一营，好像也不见了踪影......

    额，温浩只能摇摇头，果然姜还是老的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