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来不及
“大乌龟!大乌龟!” “大人您请回吧!别为难小的了。”这侍从看上去年纪很轻,但眼下依然有淡淡的表情纹,是长期保持微笑所致,见了他,忠祺不由的摸摸自己的脸:“这金人的皮肤真没得说,还真没见谁有表情纹的,不过也情有可原,表情纹这种东西总是要经历些阴晴不定的世事才长得起来的。” “缩头乌龟……”他已经在此喊了半个时辰了,果一宽和药师的屋子都已搜过,尤其是那日关押席栗子的屋子,连蟑螂窝也没放过,仍一无所获,此刻忠祺虽喊累了,但只能把重心全然压在青衣玄武这里,毕竟这半月都是不生火球的无风日,席栗子断断不可能未卜先知私藏火球自行离开的,而不携带光热,就是死路一条,她既要寻死,那又如何要留下“火翎国见”的字条,要么字条是假的,要么是被迫的,栗子年纪尚轻,生长在这片世外荒原,和这里的村民一样,从未听说过外面的世界,他们的世界都是由泪珠村和火翎国组成的,泪珠村火翎国就是他们的全世界,而那些深刻在骨子里的信仰,单纯的栗子又怎么会因为一个连话也没说过的夫君,放任自己刚刚过世的阿婆不管,冒着极刑之险贸然出村呢?即便她有这种贸然,先后次序也不对,她的夫君尚在此地,她先走又是什么道理? 就是现在了,他喊也喊了,戏也做足了,人人都知道他在这里喊,好啦笑面人,借你身子一用。 此时,一脸愁容左右为难的侍从摒弃了来回踱步、进退两难的体态,毅然转身朝里屋走去。而半躺在石雕边的斯哩嘴里依然交替的喊着:“大乌龟……缩头乌龟……胆小鬼……”只是这会儿,这三个词鳞次栉比的交叠着,听久了反而像是一首有韵律的歌曲。 来到里殿外,门口空无一人,他原先准备好的含腰小碎步也不用表演了,忠祺在原地扭了扭身子,大步流星的垮了几步,就准备推门。 届时,脑门上有两个小点,使劲的把他往后推了推。 “小珍!”他兴奋的喊道。 “苍蝇也钻不进去,别试了!” “你……自比苍蝇了?” “少贫嘴!我已经把这里从上到下都考察过了,除了这间里殿,怎么也进不去。” “那栗子就一定在里面。” “不好说,以我对这老顽童的了解,他没准是故意让你这么以为的,你在这撞破头,他没准在里面偷笑呢。” “他还会笑啊,那撞破头我也要看看。” “你试着找找有没有什么呼吸,或是这地下有没有什么暗道之类的,虽然八成是没用。” “是十成,我已经试了。所以才选撞破头,你往那边躲躲。”小珍刚说完忠祺就回复道。 然后,这小侍从周围像是有风似的,把他的身影分叠成了数个,又重合起来,咻的一下就冲破了门,因为惯性过大,一下子就冲到了里殿的内墙上,深嵌在里面,半晌,才偏过头喊起来: “哎哟,小珍!我严重怀疑你叛变了,这不进来了吗?砸死我了!还好不是我的脸,啊……疼。” “嘿嘿嘿嘿嘿……我没有,刚刚确实是进不来的,我也摔了,只不过摔在外面,你这样真的好蠢。” 小侍从往墙上下来,流连了一番自己留下的痕迹,委屈的抖了抖下巴,然后打了个寒噤。 “咦,跟北极一样,这里面咋那么冷?你说这大乌龟那么怕热,我们偷个大火球砸他是不是就完事了,然后他就是这里的终极大boss,我有大把的时间抱得美人归,娶公主做大老婆,栗子做贵妃,其他人也不落下,都雨露均沾……” “一个人也没有。”小珍已经习惯了忠祺的碎碎念,连听也没听,兀自做自己的事。 除了门口循环播放的“大乌龟……缩头乌龟……胆小鬼……”,四下静谧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啊,我好烦。” “你终于知道了。我早就适应了,现在你说话我都能自动屏蔽,你不说我还真没听见。” “他能让我进来,栗子就铁定不在,我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小把柄可以顺走的,以后好对付这大乌龟。” 两人一边来回递话,一边东敲敲西摸摸的,很快就把里殿搜了个遍,依旧一无所获。 “我们走吧,找栗子要紧。”小珍一如往日的严肃。 “又被这臭老头耍了。我在外面喊了那么久,就这么走了怪丢人的。”小珍揪起小侍从的胳膊,把他往回拽着。 “我看这不错,就把这个笑面人留在这好啦,我自己出去。别拽。”说着,小侍从纵身一跃到了半空中,按照自己在墙体留下的身形,又不偏不倚的镶嵌了回去。 忠祺回到自己的身子,眼前有一只手来回的晃动着,嘴里还念念有词,试图盖过他自己的声音,他定睛一看,见此人右手肿的像个馒头,用布裹着吊在脖子上,顿时乐了,停止了循环播放。 这一停止,导致焕丽抢话的声音如同惊雷般发出尖锐的巨响:“喂!”一时间,步道上来回搬运行李的宫人们都愣在了原地,投来火炬般的目光。 焕丽一时羞红了脸,下意识的想举起双手捂脸,忘记了自己馒头般的伤手,一时间表情五味成杂,有羞愧、疼痛、恼怒和化解尴尬的下意识微笑。让她整个脸庞都扭曲了,仿佛失去了对面部表情的控制权。 顷刻后,她终于恢复了平日的语调,轻声说:“公主让你不要再喊了。” “我没喊了啊。”忠祺摊摊手,一跃而起,走开了。 他无精打采的往大殿走去,忙活了一整天,一点收获也没有,刚进大殿,他便一整个的愣住了,此刻坐在叱翎王对面与之下棋者不是别人,正是那只大乌龟青衣玄武。 他仍然面不改色,从密密麻麻的棋面上看,至少也下了一个时辰了,此刻叱翎王正陷入深思,举棋不定,并未发现忠祺的到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的上前,夺过叱翎王的棋子,替他决定了一个不二的位置,叱翎王先是微微皱眉,然后颜色大展,评论道:“妙!”青衣玄武拎拎袖子,离开了棋盘,于此同时叱翎王也接着说:“不过可惜了,本想与先生一决高下。”看样子,二人的对弈存在某种默契,容不得第三个人插手,但此刻的忠祺一点也不觉自己冒失,他心中不单对大乌龟恨得牙痒痒,还暗暗的恼着叱翎王。他顶着烈日喊破了喉咙,出了一下午的丑,作为义兄,他好歹也要派个人来说一声吧,就知道在这下棋,技术还不怎么样,呆子。
“你来啦。”他这时方如梦初醒,才察觉做这一举动的人是忠祺,也足见他平日里是一个多么和蔼的王。天真善良、不对人只对事。换了别人,哪怕不是帝王,知这棋局毁了,自然是要下意识生气的。 “是,刚从青衣先生哪儿过来。”忠祺的语气明显带着责怪,但举头便是一张不为所动的老脸,眼睛半昧着,在这清凉的殿内显得十分逍遥。 “本王刚刚还想派人去通知你,被先生拦下了,他说你这人绝顶聪明,定能自己找来,果不其然,不到一局棋的功夫你便来了,先生果然没看错你。” 忠祺被这一番话气的内心万马奔腾,但只能忍着,试问哪一个字不是好的呢? “先生知道你要寻他,便亲自找来了,你看,我怎么跟你说的?你要问什么便问吧。” 得,好话都让他说完了,在这又装哑巴!这老头真坏得很! “先生真是料事如神,那我的来意也不必道明了,全在先生的计算中。” 一片寂静,连叱翎王也没有发话,他手中端着一碗凉茶,刚抿了一口,还在陶醉中。 忠祺皱了皱鼻子,又换了种语气改口道:“请问青衣先生,有没有见到我的妻子席栗子呢?” “没有。”这次倒是回复的很快。随后他抖了抖衣袖站了起来,这青衣玄武身材魁梧,活像一棵大树,这整个大殿没一个人不用仰视他的。 “该答的都答了,陛下,我就告退了。” “先生慢走。”叱翎王也站起身来送他。 “这就完了?……你……你不是料事如神吗?那你帮我料一料她在哪总可以吧?”忠祺朝着青衣玄武平缓移动的背影高呼,生怕他听不见似的。 “来不及了。”说着便毫不迟疑的扬长而去。 “我倒觉得这件事真不是青衣玄武做的。他也犯不着吧。他当初抓栗子是为了抓我,真想杀我也大可放了栗子杀我,反正谁也不会知道的,如果他留着我是为了针对你,那他又去动栗子干嘛?” “你在说绕口令吗小珍,不过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只是在想栗子,来不及了是她不在了吗?” “是我害了她。”小珍的声音变得很微弱,内心充满了自责。 “还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打起精神来,我们再去找,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 “嗯!我们分头行动吧,你在宫里目标太大,你出去找,我留在这继续打探,其实我刚刚有在想,青衣玄武虽然一直在耍我们,夺走了我的能力,可是也在某种程度上帮了我,现在没人能感应得到我,在果一宽那里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你这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忠祺不假思索的回答,随后便从小珍面前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