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天上午 降落
再一次感受到那双冰冷的手面盘绕在我腰间的时候,我失去了自己的灵魂。一切在我看来都那么灰暗冰冷,直到最后,直到落入这间设计巧妙的房子中,我才明白自己一步一步地落入了圈套,那只兔子和鸭子的图案在我脑海中不停闪过,那双手在向哪里移动 冷,好冷,我那真挚的爱意在手面和腰间的摩擦中熄灭了,战栗,颤抖,恐惧,或许我的身体会被这利刃一样恐怖的手指切成两段。。。。。。 这一切还要从头说起。 当飞机落地的时候,一切存储在我记忆里的感觉都被重新挖掘了出来,独属于温带季风气候的阳光温和得让人昏昏欲睡,潮湿的空气在飞机玻璃上结成水珠相互吸引着,拥抱在一起。 身体彻底舒缓下来,就像劳累了一天直接倒在了柔软床上。 飞机广播中用各种语言播报着: “欢迎来到BJ机场。” 我现在确定自己回家了,回到了自己想念已久的祖国,那个一直漂浮在我脑海上层的记忆逐渐越来越清晰。 我看向我座椅旁边熟睡着的男友,他长长的眼睫毛一颤一颤的,嘴里还嘀咕着什么。 他睡觉总要说些梦话,有时还用英语说着一些含糊不清的句子。 不过,我最不适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他没有在说梦话时提过他的前女友,我不知是个人恩怨还是刻板印象,我就觉得那是一位典型的美国婊子。 他的前女友Kate身材火辣,毫不休息地出没于各种派对和交际会中。她是脑子长到了胸上的女生,毫不掩饰地展现着自己的放荡,用一头不知花费多少保养液的金黄的秀发和一双与生俱来带着轻佻眼神的蓝眼睛把无数个大学中的名流男士勾引地魂不守舍。 听到抵达的消息后,我开始小声地呼唤他的名字: “齐淼,齐淼,齐~淼,喂,起了,我们到家了,我们回国了。” 他没什么反应,反而扭头继续睡着,我把手放在他温热的脸庞上,开始揉搓。 他睁开了眼,想要说些什么,嘴上带着的口罩开始扩张又立马恢复原样。 飞机上的空调冲着他有些着凉。 “阿嚏。” 我笑了起来,他打喷嚏和其他男生很不同,他打阿嚏的速度很慢,嘴巴从张开到合上需要很久,在此期间,他的嗓子里发出鸟叫一样婉转的声音。我还没见过哪个男生打喷嚏如此娇柔的。 给我的感觉就像高雅的妇人在餐桌上把喷嚏当成卖弄和撒娇的工具。 最让我惊讶的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在那个太阳都不愿动弹的下午,他的声音第一次传到我的耳朵里,我以为是自己的女同学在叫我,转过头去才发现是一位攥着衣角腼腆的男生。 回到现在,我看得出来他在口罩下的嘴也笑了起来,在外面阳光的跳动下,我想张开双臂抱紧他。可扫兴得是广播中又传来了播报,飞机门已开启,让我们带好口罩赶紧下飞机。 齐淼急忙起身去拿行李,我看着他那瘦弱的像是一掰就碎的竹竿一样的胳膊,我不禁担忧他能不能拿起那沉重的行李箱,我想上去帮忙,可他死倔,非要自己来。 我有种愧疚感,认为自己不该把那些不太穿得到的秋季新款衣服塞进箱子里。 他拿完箱子,累得直喘粗气。 这时的他很可爱,像一只跑累了的白兔子。 说他像白色兔子毫不夸张,他皮肤出奇的白皙,长着一双闪亮的黑色眼睛,灵敏的眼皮不时的眨动。 要不是他的鼻子嘴眉毛是典型的中国人,我保证他在美国会被人当成白人。 身为女生,我有时看着自己土黄色的皮肤再看看他白皙饱满的皮肤都会情不自禁地羡慕。 我时常这么安慰自己,他是BJ长大的孩子,像我这种从小县城里面每天走好几公里暴露在阳光下的土路求学的学生不同,他肯定从小就受到整个家庭的帮助和关怀,所以皮肤保养得好理所当然。 不论怎样,我在大学里遇见他了,而他也成为了我的第一任男友。 他很是消瘦苍白,我怀疑他小时候挑食严重,一米七多的身高,算不上太高,可是不到一百的体重就显得又高又瘦,我总是害怕在下飞机的人流中他会被挤断几根骨头。 在我们出机场的路上,他在口罩后面咯咯笑着,我问他笑什么,他却摇摇头,说是回到BJ的感觉真好。 中途我上了个厕所,出来又看见他拿着手机在那傻笑,我急忙跑过去,看手机上是什么东西让这家伙这么开心。 隐隐约约我能看到他在用英语发着短信,但他迅速把短信关了,把手机切回来桌面。 这下我可好奇了,我有些生气,连珠炮一样发问: “你在给谁发消息?又是给Kate发消息?你难道跟我回国还惦记着她?啊?” 我的问题像是机关枪,他脸色憋的通红,说话也结巴起来,他只能举起手机,打开了短信,头一个联系人备注是mama,还带着红色的标志,我这才明白他一下飞机想的第一件事就是跟家长联系。 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即便事实摆在眼前,嫉妒心依旧告诉我他在跟其他女生聊天。 因为疫情,我们回来需要隔离7天,这个问题困扰我很久,我在BJ并没有房子,可齐淼说他家里好多人挤在一间大房子里。想到之前他告诉我,他的父亲是国际上有名的设计师,而我也有一次在网页浏览时看到了他的作品,每一个创意都创新性十足,我当时不敢相信这是一个人的作品,后来才知道这个设计师是我男朋友的父亲,当时心里五味杂陈,有一点兴奋,但更多的是自卑。而他的mama现在还是中国知名大学的心理学教授,即便现在上了年纪也还在教书工作,在国内外的学术界享有盛誉。 这一切就意味着他的人生是衣食无忧的。 而我现在都不确定自己是否还属于家的一员。一年前,当我拿着便士大学的全额奖学金展示给我的父亲的时候,他完全没有任何喜悦,依旧是那张连锄头都撬不开的脸色。 我家住在河北的一个小县里,虽说坐车5个小时就进了BJ,那个地方是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即便如此,身世不好的父母也是累断了腰才安定了下来,自我出生之后,他们的生活也逐渐滋润起来,农民出身的他们,打心底盼望我成为一个文化人。从小就把我当成状元来培养,我不耕地,我不干活,我只需要把自己的头埋进书里,越低越好。 我要是想玩,就打,我要是想学,就夸。生活完全由不得我,别人的无忧无虑从小的与我无关。我只是把他们布置给我的任务完成,把他们给我买的书一遍一遍地阅读,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成为了邻里乡亲们口中的天才。 后来,我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每天背着沉重的书包走十几公里去上学,别人觉得我很幸福,因为我是县里最有可能考上名牌大学的学生,可我从来不自满,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单纯的一心想要满足爸爸的期望。 直到高考结束,我才明白自己的梦想破灭了,自己的理科分出奇的低,凭借着文科的正常发挥,我也能上一个野鸡大学,但那不是我想要的,或者说,是父母想要的。 那天他们没有打我,也没有辱骂我,在看完我成绩单后,家里没有一个人说话,我坐在平时吃饭的桌子上,想着从来没有想过的东西,思考着平时完全没有在意过的事情。 不过老师给了我个机会,因为我的英语成绩接近满分,所以他们给我提供了一个参与美国大学的录取考试的资格。我没有给家长们说,我不想让他们再对我有所期待,我害怕他们给我的压力。可出乎我意料,这所我从来没有听闻过的大学却很看重我高中随手写的一篇社论,甚至给我了一份全额奖学金,而且这所大学并不是什么下三流的学校,是美国甚至世界上的名牌大学。 在拿到录取通知时,我唯一想做的就是分享给我的父母,证明自己没有让他们失望,我满心欢喜地回到家,把录取通知甩到他们面前,等待着他们的欢呼雀跃。
可父亲却皱起了眉头,他那张严峻的面庞没有丝毫变化,我坐在他对面,给他讲起这所大学的声望和历史,在我滔滔不绝地讲述中,父亲的眉头却越皱越深。 终于他打断了我的叙述,问到: “可你自己去国外怎么照顾自己,每日的花销又谁来承担呢?” “您不用担心,我是全额奖学金,我虽然不在你们身边了,我也一定能照顾好自己的。” “那万一你被外国男人盯上了呢,他们可不是中国人。。。。。。万一他们觉得你长得好看,把你给。。。。。。” “不是,您为什么老是觉得男人会把我怎么样一样,男人不就是人吗,您自己不也是男人吗?” “娃,你别嫌我唠叨,你就听话一次,你还小,不会明白的。” 我记得这时自己的嗓音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我觉得自己被背叛了,我明明按照他的要求考上了好大学,他却依旧管束着我。 “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是听我话一次,我从小到大什么时候没有听过你的话了?我还就要去上这个大学,如果你不让我去。。。。。。” “我不让你去就怎么样?你想怎么样?” 父亲的语调也抬高了几分。 “不让我去,我就自杀,我自杀给你看。” 这句话好像彻底激怒了父亲。 “你他妈敢,给我滚出去,你要是真敢去国外上大学,你就再也别回家了。” 即便已经过去了两年,我还记得父亲把我录取通知撕碎时的愤怒,还有那句彻底让整个家庭碎裂的怒吼。 那是我唯一一次在他面前哭泣,那也是我唯一一次违背他的指令,我跑出了家门,再也没有回去过。 没有像电影情节中那样雷雨交加,只有一个太阳孤零零的挂在空中,阳光在我身上一点也不温暖,我只觉得晒,晒得我疼痛,自己走在街上,像是一个疯子,眼泪落在大街上,被我一脚踩碎。 自始自终,我的母亲默不作声,我的父亲也没有出来找过我。 这就是我们两个的家庭背景,一想到齐淼有这么一个完美的家庭,我就不好意思去登门拜访,更别说去打扰他们的工作和生活。所以我和齐淼一致决定另寻他处,就当我们二人的浪漫旅行了。 幸好,我们找到了解决方案,我为了生存在大学这两年做兼职,攒下点美元,而汇率一兑还是不少一笔钱。虽说齐淼出身算是豪门,但他家里人为了锻炼他所以给他的零用钱并不算多,再加上为我买机票,他也是省吃俭用才省下了一些。加起来,我们的钱足够支付一个郊区的酒店,让我们在里面隔离7天,然后在BJ度过这暑假。 他的母亲一直询问他要不要回家去住,可他一并拒绝了,我给他讲过我的故事,我不知道他是需要私人空间,还是照顾到了我的心情,跟他在一起时我总是能受到很细微的照顾。 出了机场,他招呼了一辆出租车,然后用一嘴我从来没听过的BJ话给师傅交代了目的地,我一直以为他说英语嗓音柔是因为第二语言的缘故,可方言和口罩也掩盖不了他嗓音的温柔磁性。 我坐在车上,看着窗外迅速飘过去一栋栋的高楼大厦,感觉自己像是在森林中穿行的虫子,有一种说不上的压抑和不适,先前回国的喜悦一扫而光,可能是时差或者晕车的缘故,我直接把头倒在他肩上,他好像吓了一跳,但随即放松下来,我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很舒服,我晕乎乎的,听着他好像在用英语打电话,在他那富有磁性的语调中,就像听大学教授讲课那样,我深深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