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混入苍云山
皓月西沉，天空变作鱼肚白。 走了整整一夜，王登终于赶到采药山脚下。 他没有直接上山，而是在山脚处隐蔽处找了个不起眼的大石头，然后将魔修的乾坤袋藏在下面。 而那块样貌平平的兽皮，被王登贴身揣在怀里。 这东西是件神物，除了王登这个主人外，其他根本瞧不出它的神奇。 做完这些，王登便开始爬山，然而刚走不久，就看见山道上倒着一具尸体。 尸体脑袋朝下躺山道上，面容狰狞，肤色惨白，瞪着一对牛眼，对着天空，像是在反抗着什么。 这人王登认识，他是跟王登同年上山的，两人之间甚至还有几分浅薄的交情。 他也出身山野，比王登强的是他的资质是中上品，不用爬登天梯便直接成了记名弟子。 他做事十分努力，也敢于拼命，上山一年便立了功，被赐下吐纳功法，成了外门弟子。 去年年末轮值时，他被从苍云山上调入药山当值。 二人见面时，他还说十年内能将后天内息转为先天，踏入炼气境界。 如今看他就这样无声息的死在这里，王登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悲凉之感。 修行或许就是如此，虽然你足够努力，足够拼搏，但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就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让你之前的努力、拼搏变的像场笑话一般。 王登叹了口气，上前将死尸的眼睛合上，用仅仅自己能听见的声音道： “尘归尘，土归土。魔修已经死了，你也可以瞑目了。” 做完这些，王登继续向上走。 越靠近山腰的采药山庄，死尸也就越多。 王登也不管认识不认识，凡是碰见尸体，就将对方的眼睛合上。 如此过了一个多时辰，他走到了采药山庄前。 往日恢弘大气的采药山庄，仅仅是一夜之隔，就像是衰败了。 到处都是断壁残垣，也能看见冰冻，火烧的痕迹。这是苍云弟子与魔修释放的恶鬼对抗时留下的印记。 王登推开破了一个大洞的大门，刚进院，便见一片黑云飞起，原来是一群食腐的乌鸦。 它们盘旋在采药山庄上空，声音凄切，呱呱叫个不停。 “刚刚过去一夜，这乌鸦怎么就来了？” 王登心中疑惑，乌鸦虽然吃腐rou，但是这里的人刚死一晚，完全没有腐烂的可能。 就在这时，空中忽然闪过一道寒光，像是黑夜中突然照亮的月光一般，寒光瞬间刺破了乌鸦组成的黑云。 噼里啪啦。 乌鸦尸体全部掉了下来，幸亏王登躲得及时，否则就得被砸个正着。 饶是躲过了满地的乌鸦尸体，王登还是被吓了一跳，他连忙向天上看去，看看刚刚那道寒光是谁打出的剑气。 只见天空中，四道剑光并排自东方飞来，仅仅是两个呼吸，就落在采药山庄的院子内。 嗯，原来是李禄跟他找来的救兵。 李禄是采药山上的镇守师兄，也就是魔修口中那个刚刚照面便御剑逃走的筑基弟子。 另外三人一个是身穿玄色衣服的中年男子，国字脸，型犹如刀劈斧凿，充满威严之感，一双眼睛明亮的犹如利剑，仿佛能刺透人心。 王登虽不知他是谁，但知道他是苍云剑派五位长老中的一个。 苍云剑派等级森严，没有炼气的弟子只能穿灰衣，炼气弟子穿青衣，筑基弟子穿白衣，只有掌门、长老才能穿玄衣。 而掌门闭关许久，所以只能是长老了。 除了长老，另外两人都是白衣筑基弟子。 其中一个体型彪悍，穿着银白色武服，后背一柄阔剑。脸上颧骨高鼓，眼窝深陷，满脸络腮胡须好似狮鬓一般。 另一个王登竟然认识，便是他爬登天梯时，帮了他一把的陈阳。 四人也自然看见了王登，除了李禄面露喜色外，其余三个都眉头紧皱。 “你竟然还活着···”李禄脸带喜色。 作为采药山的镇守师兄，不战而逃，害的全山弟子死绝，即使李禄背景再大也难逃责罚，但是如果有人还活着，那李禄的惩罚便能减轻不少。 他紧走几步，来到王登身前，一把拉住王登手腕，满含真情道： “你···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王登道：“回禀师兄，昨夜我正在瀑布那里打水，那魔修突然从后山出现，并放出大量恶鬼，我被一只恶鬼追杀，顺着瀑布跌入山下河流摔晕了过去，等我醒来时便在二十里外的河道旁。于是我走了一夜才返回采药山，没想到同门们竟是死个干净。” 李禄听罢，眼中已经含了泪珠。 “都怪我，都怪我，怪我修为不精，斗不过那魔修，只得被他打伤后，将他引走，本以为山上师弟们能活命，谁承想···唉···” 若非王登有魔修的记忆，或许就信了李禄鬼话。 明明李禄还没见到魔修的面，只看见飞来的恶鬼，便吓得御剑跑了，若他抵抗一会再跑，也不见得满山弟子死个干净。 李禄擦擦眼角热泪，表演完后，忽然低声道：“对了师弟，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王登愣了一下，前身每七天采的草药都是交给李禄计算功绩，三年时间跟他相见了上百次，想不到即使这样，李禄竟然还不记得前身的姓名。 “回禀师兄，我叫王登。” “哦，王登，有印象，有印象。走，跟我去见诸葛长老。” 诸葛长老全名诸葛御，便是院内那个身穿玄服的长老。 两人来到来到诸葛御面前，李禄道：“长老，这是王登。” 然后又对王登道：“这是诸葛长老，陈阳师兄，牧雷师兄。” 王登与三人见礼，陈阳若有所思，牧雷一脸不在乎，倒是诸葛御将他的名字念了一遍，似在回忆什么。 一旁的陈阳忽然开口道：“师父，王登便是三年前，爬上登天梯的那个少年。当时师父听了赞了一句‘毅力可嘉’。” “哦，原来爬上登天梯的便是他，三十年来唯一的一个，确实毅力可嘉。” 王登没想到陈阳竟然还记得前身的名字，心中生出几分感激，或许因为这份渊源，他能更轻松的混入苍云剑派。 然而就在这时，原本神游天外的牧雷忽然开口道： “被恶鬼袭击？跌落瀑布？从院内其他弟子的死状看，那些恶鬼并非善类，炼气境弟子都死绝了，你却安然无恙？” “这并不符合常理，莫不是你被那魔修夺舍，想要混进我们苍云剑派的吧。” 听见他的话，王登脸色不变心中嘀咕起来，不知刚刚还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牧雷，为何忽然针对自己。 这次却是王登遭受了无妄之灾，牧雷针对的是陈阳。 牧雷的根骨比陈阳强上不少，如今修为已经超过陈阳，却只因入门晚只能做陈阳的师弟。 所以牧雷一直有取代陈阳，成为诸葛御门下大师兄的心思。故而，一有机会便找陈阳的麻烦，打击他的威信。 这次表面针对王登，实则见王登与陈阳认识，故意找茬罢了。 陈阳脸上笑意不减，眼中却闪过一丝阴霾，开口道： “牧雷师弟莫要多疑，王登师弟这不是好生生的站在我们面前，难道还能有假不成？更何况那魔修不过筑基修为，想用夺舍之法也施展不来，如何能李代桃僵，混入我们苍云山？” 牧雷自然知道这点，冷哼了一声，不再言语。魔修的修为确实是筑基境，否则李禄也逃不出来。 而一直看弟子争辩的诸葛御却在这时突然轻咳一声，开口道： “听李禄描述，那魔修当属魂道。此道魔修手段诡谲，即使没有凝神境，有一门借尸还魂的法术也不稀奇。更何况，今年乃多事之秋，七月十五会天降帝流浆，此乃妖族圣药，届时这苍云山脉内不知会增加多少妖怪。而我苍云山脉离着魔道地界不远，他们趁机攻打我苍云山也并非全无可能。此等时刻，不可不防？” 诸葛御话音刚落，牧雷脸上顿时大喜。 诸葛御是寒门出身，以前当弟子时，没少受家族弟子的闲气，如今做了长老，开府收徒，对于牧雷这个家族出身的徒弟便不怎么待见，这次是他第一次在牧雷与陈阳起争执时站在牧雷一边。 而陈阳听了这话脸色大变，他能稳做大师兄的位置，全因诸葛御的支持。 若是诸葛御去支持牧雷，甚至做到公平对待二人，他陈阳就得被牧雷架空。 陈阳脑筋急转，自己哪里说错了，引来诸葛御的不喜。 只一瞬间，他便想到原因，诸葛御在苍云山上掌管战堂，主要负责的就是降妖除魔。 如果王登真被魔修夺舍然后混到苍云山上，那诸葛御这脸便丢大了。 而他只顾自己，一心想将王登往山上带，岂能不惹恼师父。 想到这里，他便要出手制住王登，挽回在诸葛御心中的地位。 然而，牧雷却快他一步，将王登制住。 他没有陈阳心中的弯弯绕绕，听见诸葛御的话，便直接出手，不但封住了王登的丹田，背后的阔剑也被他拔出，压在王登肩头。 王登心中知道自己身份上有疑点，所以被制住也算正常，但是自己确实清白，任他们如何想，也不会猜到夺舍前身的不是魔修而是王登。 只是王登没想到的是，这苍云山上情况如此复杂，仅仅是诸葛御师徒三人之间，便有各种利益算计，真到了山上，内部倾轧还不知严重到何等地步。 不过走到了这一步，也就没有了退缩的可能，只能刀山火海的闯荡一番。 王登不慌，李禄却吓了一跳。 “什···什么，王登被夺舍了？快，长老，快宰了他以绝后患。” 诸葛御没有搭理李禄，而是看向王登，见他面色如常，没有丝毫担惊受怕之感。 “你不害怕吗？”诸葛御开口问道。“不怕我今日将当做魔修jian细给斩杀了？” 王登道：“弟子本就清清白白，所以相信长老会还弟子一个公道。” “好，很好。既然你说你是清白的，那就让我看一下你是否真的清白。” 说罢，诸葛御伸手在王登肩头一搭，一股暖流便顺着手指在王登全身游走一圈，这是诸葛御在检查王登身体有无古怪。 王登清清白白自然检查不出什么东西来。 诸葛御便松开手，从袖口内掏出一张巴掌大小，样式古朴，面上散着淡淡辉光的铜镜。 一旁的陈阳开口道：“此为照魂镜，顾名思义能够照出人的魂魄。不论魔修何种手段夺舍，目的不过换魂。王登你是真是假一照便知。” 诸葛御将照魂镜对着王登一晃，如若月光的清辉从镜面八卦中射出，打在王登脸上。 紧接着，铜镜内出现一灰蒙蒙的人脸，正是王登的模样。 看到镜中影像，几人松了口气。 陈阳道：“魂魄未有异常，牧雷你可以放开王登了。” 牧雷却不撒手，反驳道：“还有解释不通之处，他一凡人，如何逃得过恶鬼追杀？” 诸葛御此刻开口了。 “王登能逃过恶鬼追击，并无什么阴谋，只因他是转世之人。” “转世之人？！” 陈阳牧雷同时吓了一声，王登更是被惊得不敢言语，自己穿越的秘密被看出来了？ 只听诸葛御继续开口道： “转世之人是凝神境修士rou身被毁后除了夺舍外的另一种选择。 他们可以借助阵法，神魂再入轮回，如此这重生的婴儿天生魂魄凝实，且另有奇妙之处。 魔修的恶鬼是攻击魂魄，转世之人魂魄凝实，抵挡一二攻击也不稀奇。” 听到此等言语，王登放下心来，原来并非是自己穿越的秘密暴露。 陈阳道：“想不到王登竟然是转世之人，怪不得能有毅力爬上登天梯。” 牧雷也收了手，略带吃味道： “倒还真是好运，只是他既然是凝神境修士转世，为何还只是个记名弟子。” 诸葛御道：“投胎转世，前世因果便烟消云散，自然不会有记忆留存，所修的境界自然也消失不见。” 牧雷听罢开口道：“倒是可惜了这凝实的魂魄，落在这山野小子身上，糟蹋了。” 诸葛御眉头微皱，他不喜欢弟子以出身论尊卑，但并未多言，而是吩咐道： “这里一夜死了数百弟子，更有几十个有修为的。如今死气弥漫已经引来群群乌鸦，且死气与此地灵气相融已经生出煞气，坏了此地生机，无法种植草药。 你们将各处弟子的尸体搬来，一起焚烧，阻断煞气根源。以后再派人用天灵水清洗整山，三五年后便可恢复如常，继续种植草药。” 几人听从吩咐，将各处尸体搬来放在院中，其中王登、陈阳二人所搬运的尸体全部闭合了眼目，又得了诸葛御夸奖。牧雷、李禄二人仍让尸体死不瞑目，则被诸葛御训斥一番。 如此将尸体聚集一处后，诸葛御屈指一弹，一点灵光飞出落在尸体堆上，瞬间转为熊熊烈火，不过两刻时间，便只剩满地灰烬。 处理完尸体，诸葛御道：“陈阳、牧雷你们随我继续寻找魔修，李禄，你将山上账簿草药，收拾妥当，带着王登回苍云山等候处置。” 说罢，诸葛御也不久留，与陈阳、牧雷化作三道剑光寻找魔修去了。 李禄哭丧着脸，回了自己居住的庭院拿账簿去了，王登也急忙回自己屋内将重要的东西收拾一番。 过来一刻，王登背着个小包，来到院内。 此时李禄已经取出一纸鹤状的法器，迎风一吹，将其变作真鹤大小。 “王登师弟，走吧，我们回苍云山。” ······ 苍云山在苍云山脉偏东的位置，与采药山相距三四百里。 山外布置迷踪阵，犹如山雾在林间飘荡，将苍云山遮盖起来。 除此外，据说山里还有一套五行颠倒乾坤阵，只有妖魔打上门来时才会开启。 两人乘鹤来到阵前，李禄骑鹤再阵内左绕右绕，过了一刻有余穿过阵法，得见苍云山真容。 作为苍云山脉中最高一山，苍云山高有千丈，雄伟壮丽。 山上公有五峰，主峰居中直插云霄，其他四峰高矮不一环绕四方，相近之处皆以粗大的铁链搭建出浮桥连接。 王登两人乘鹤由西而入，迎面便是一挂数里宽的巨型瀑布，其自西峰顶上倾泻而下，坠入底下环山过的苍溟大江，声势十分浩大。 绕过西峰到达南峰，只见在山顶已被削平，中间是个巨大的广场，四周则是庭楼阁宇，宝阁宫殿，这是门内各堂各部所在，负责处理门内杂务。 从广场往下延展则是一条数十丈宽的青石台阶，台阶上延伸出许多丈宽的青石小径，连通一座座庭院阁楼，这是弟子居住的地方。 而青石台阶一直向下延展，直接连通山底横跨沧溟大江的巨大石桥。 而在石桥另一端，是一座俗世小城，名叫云城，住着各地往来的商人，以及苍云剑派四大修行家族没有修行潜力的族人。 绕过南峰便是东峰。 此峰内有数条大型灵脉，故而灵气在苍云山诸峰内最为葱郁。从山腰至山顶共建有上品洞府三十六座，下品洞府七十二座共计一百零八座形似宫殿的洞府，供门内长老与筑基弟子居住。 而北峰山林弥漫，常年渺无人烟，除了登天梯外，只有几座饲养灵兽的庄园。 最高的中峰，为掌门居所，也是苍云剑派库藏所在，一般弟子难以进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