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神圣同盟
“完了!”一个脸容呈“冏”形的老年人登上木凳,向人们发话。他在幢幢攒晃的身影围拥之间怆然道,“逝去的时代留不住,此刻我和大家一起倍感无力。奥斯曼大军压境,这里守不长的。虽然突厥人开出了苛刻的条款,眼下我们也只有接受。不然万炮齐轰之下,这片名叫‘加拉塔’的繁华区域将被完全抹去。大家在此地过惯了太平日子,没想到动荡年代不期而来,而我们隔岸观火了许久,以为不帮助拜占庭守御就没事。谁知道最后就连袖手旁观也不能幸免于浩劫,除了无尽的苦难祸殃,谁也享受不到战争红利。从此我们将踏上四处流浪之途,湾岬那边还藏有一艘大船尚未离去。不想留下来受人奴役的,就去乘坐加泰罗尼亚人的商船……” “说来还真是讽刺。”有个毛发卷曲的托钵修士挤在人堆里叹道,“几年前,刚即位新皇帝的君士坦丁十一世在从伯罗奔尼撒前往首都的时候,拜占廷舰队破坏殆尽,竟然拿不出一艘像样的船来,皇帝只能乘坐加泰罗尼亚人的商船来到拜占庭。如今又是加泰罗尼亚人的商船要重新启程,载上拜占庭遗民逃离这块已然沦陷的土地。” 信孝闻着茄子问道:“据说拜占廷曾经有强大的‘海权’,怎么最后连艘船都拿不出来了。海边那艘加泰罗尼亚人的商船挂的似乎是西班牙旗号,这时候就有‘无敌舰队’了吗?” 旁边有个毛发稀拉的托钵家伙说道:“拜占廷帝国曾经拥有过于强势的海军,力量之大难以驾驭,甚至反噬,威胁到他们的皇权。后来备受限制,日渐衰落了。然而底子还在,若不占领君士坦丁堡,奥斯曼苏丹就谈不上真正获得了海军发展的力量。也就不能指望与海上强国威尼斯一较高下。所以奥斯曼苏丹此战之前就誓言志在必得。” 信孝闻着茄子,转头去信雄耳畔,小声探问:“最后谁赢了?” 小珠子从信雄耳后转出来细声慢调的说道:“当下初具规模的奥斯曼帝国依然处于持续上升阶段。号称征服者的穆罕默德二世,在君士坦丁堡的废墟中接过了东罗马皇帝头衔,继而又将整个巴尔干半岛与黑海区域都据为己有。但只要西方的罗马教廷一息尚存,那么突厥苏丹的皇权拼图就存有缺憾。这促使他随即开启对意大利的战争。罗马教廷和威尼斯眼见不敌,就寻求与日渐强盛的西班牙联手。西班牙人一直梦想组建强大的海上力量,逃亡的拜占廷人给他们带来了宝贵的技艺和千年传承的海上经验。渴望结盟抗击突厥侵攻的威尼斯和热那亚人也推了他们一把,帮助西班牙水师变得更强,加快完成从近海水师到跨洋舰队的彻底过渡。” “此时还没有规模这样巨大的舰队,西班牙人正在搞。不过他们喜欢先吹出来吓吓人也好过没吭气。当然西班牙的战舰已经很厉害,突厥人尚未拥有拜占廷之前,是不太敢贸然在海上跟他们较量的。”毛发卷曲的托钵修士挤在人堆里说道,“海上贸易是拜占廷的主要收入来源,因此拜占廷海军在帝国的早期受到重视。当年,拜占廷海军使用希腊火在马尔马拉海击退了阿喇伯舰队,挫败了穆阿维叶哈里發征服东罗马的企图。仍不甘心的阿喇伯军队在莫斯雷马萨统帅下出动了二千五百多艘舰船攻打君士坦丁堡,在拜占廷海军的打击下,逃回叙利亚和亚历山大港的军舰只剩下五艘。但在外来威胁解除后,拜占廷皇帝就走上了限制海军之路。这一做法的主因是海军统帅提比略发动兵变、出动舰队围攻君士坦丁堡,以及公元七一一年黑海舰队发动起义、迫使查士丁尼二世皇帝退位。此后拜占廷皇帝分散兵权和削减军费的举措也影响到拜占廷海军的战斗力。曼齐克特战役后,拜占廷丧失了位于小亚细亚的大部分海军基地和优秀的良马产地,此后转而采用雇佣外国舰队的方式应付海上威胁。俄罗斯人、热那亚人、英格兰人、威尼斯人、米兰人和加泰隆尼亚人都为拜占廷提供过军舰或水手。” “这儿也有些俄罗斯人,”毛发蓬松的家伙点着卷烟草棒儿,转头张望道,“过会儿我就去跟他们挤一挤,坐船前往意大利找公主,然后偷偷带她回莫斯科……” 长利憨笑问道:“你们这伙托钵僧的名号为什么都有个‘福’字的发音呢,是不是真名呀?”毛发蓬松的家伙叼着卷烟草棒儿笑觑道:“化名。谁傻到会随便告诉别人真名叫啥、家住哪村哪屋,让敌人日后派杀手摸去家里堵我吗?”信雄闻言不安道:“糟了,我把自己名字到处告诉别人,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有人穿越去杀我?” “大家放心,谁也不会被杀。”那位脸面呈“冏”形的老年人踏在木凳上说道,“为了奖赏部下,奥斯曼苏丹颁令允许突厥兵在破城后烧杀抢掠三天。如狼似虎的突厥人争先恐后涌入拜占庭,眼下城里已然一片劫火。突厥悍将扎甘诺斯率兵赶来阻止人们从这片港湾搭船逃离,加拉塔侨民区沦陷在即。在护商队和骑士团奋力与突厥人周旋的时候,想走的人都别耽停徘徊,这就尽快去坐船!街坊们记住啊,时间是不等人的,船也一样不等人。眼看就要开走了……” 周围的人丛里有个抱娃的圆脸家伙懊恼道:“既然时不我待,你还在这儿说了半天话,让我们枉然耽留听了许久。你瞧好多服色各异之人正咬着刀爬进栅栏,此刻上船只怕赶不及了!”脸面呈“冏”形的老年人慰言道:“大家不要惊慌,这里目前还是安全的……”一个垂着布罩遮脸的矮个儿家伙悄步靠近,在背后不远之处,掏出个黑乎乎东西嘭的鸣放一声,冒烟弥漫。那位脸面呈“冏”形的老年人转头惑望,其畔多个保镖也纷皆愣立,没等反应过来,垂着布罩遮脸的矮个儿家伙再次抬起手里黑乎乎之物,又嘭一响。 那位脸面呈“冏”形的老年人走下木凳,茫然而行,随即垂首跪踣,在众声惊呼之中倒地。 一根大柱忽塌,离栅飞砸。所幸先从茶水里的映影瞥见有物当头覆临,我推开有乐,另一只手拉着信雄急避开去,只见歪倒之柱深插于地,斜亘在我和有乐他们之间。 混乱中有人惊呼:“突厥人攻进来了!”低垂布罩遮脸的矮个儿家伙被数人扑倒,没等我看清怎么回事,栅柱接二连三翻砸而来,许多人躲避不及,顷间难免遭殃。 长利爬过来憨问:“是不是他们开炮了?”我见他浑未觉察一根柱子砸近颈后,刚要提醒当心,信照先已提腿将柱木踢开,呼簌一响,横飞转荡,砸倒一排拥挤着冲进寨栅豁口的黑衣刀客。 “应该不是。”有个鸡窝头的焦灰面孔家伙先朝那边轰了一炮,从炮车后面探出脑袋说,“扎甘诺斯心爱的鸟在这里,他大概多少有些投鼠忌器,不至于冒失下令炮击。” 有乐转觑道:“鸟在哪里?赶快放它走,免得被鸟主穷追不舍……”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仰观夜穹,不安道:“然而我们处于‘魁星踢斗’阵形的不利方位。北斗主死,南斗主生。要想不被困死在这里,须往南跑……”没等说完,许多手伸过来乱卯他脑袋。 有乐边敲头边说:“瞧你扯得这么玄乎,这里哪有阵?”随即掏出家伙,急切转头寻觅道:“好在我有这支神宗皇帝时候很神奇的‘袖中神器’傍身。只是需些弹药装填入膛,方可发挥它的威效。你们赶快去找些弹药给我,不要再继续围过来乱敲他头了……”信孝拿茄子敲着头问道:“神宗是谁?”有乐卯头道:“就是咱们那时候的万历皇帝。我们来的时候他还活着……”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捧头叫苦之余,难抑纳闷道:“既然还活着,你怎么先就知道皇帝过身之后的庙号叫什么?”有乐敲他脑袋,说道:“那谁告诉过我。印象中似是那蚊子先前曾经在某次穿越回来我旁边的时候提过神宗就是万历,而英宗就是你那个在土木堡被活捉的主子……咦,蚊子你怎么又从另外一个方向跑回来了?先前似乎看到你在寨栅外面,疑似和达芬奇在一起搞东搞西。” 蚊样家伙跑过来说:“总算又把琵琶岛主送回去了……”我忙问道:“你有没看见我那支洞箫?是不是被谁拿去了……”蚊样家伙拾物伸递给我,凑近说道:“他没来得及拿就让我送走了,你的东西掉在这儿呢。”我接过之后,瞧了瞧他的样子,不禁困惑道:“怎么你的样子似乎又跟先前在寨栅外面有所不同,脸上的皱纹和胡子去哪里了?” 未待蚊样家伙作答,又有一棵着燃的柱木呼飕飞撞而来。 虎头小子蹦过来拉我避开,咧嘴笑道:“媳妇,别怕有我。”话声未落,脑后一道掌影忽至,我瞥目见有袂风拂旗,忙推虎头小子避过掌势摧击。百忙中使出小僧景虎所授手段,步法连变数下方位,随手扯过一面幡布,抛去遮蔽来袭之人视线。然而十字幡乍展即裂,在空中绽分两半,旋即只见黑须先生现身,目光如隼的扫觑道:“人啊,一定要警惕。你们老祖宗说的对,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活着要没有危机感,就会落入错误的陷阱。” 有乐叭一声拔开嘴,避过宗麟再次呶来之唇,转面忙问:“宗滴怎么騷成这个德性?你是不是给他吃了‘我爱一条柴’这种据说很神奇的药呀?”黑须先生发掌拍向那根着燃的柱木,倍增凛凛去势,摧击虎头小子,闻言愕望道:“什么柴?” 虎头小子拉我跑没几步,倏感颈后烈风凛袭,任凭他怎般变换方位也躲不过,眼见势已避无可避,不由惊啧道:“这么大一条燃烧的木柴为何只追着我脑袋飞过来撞过去?”抬掌拍肩,推我远离其畔,随即霍然拔刀,将火柱子挥为两段。孰料黑须先生追加掌风摧荡之下,又有更多燃烧之木接二连三撞近,虎头小子忙不过来,转身就跑。 周围烟尘四起,弥漫在跳闪的火光之间。我一时瞧不分明,难辨方向。只觉昏暗中有人推了我一把,急促说道:“赶快跟着大家往海边跑!”我护着信雄,身不由己,被潮浪洪流般的人群推涌往前。眼帘里烟焰滚腾,什么也看不清楚。 信雄发出甜嫩之声,指给我看,说道:“看,有只骆驼!”我脚踩泥沙,正觉渐涉浅滩,低头察看湿鞋之际,闻言抬眼寻觑,随着耳畔飘荡驼铃声脆,烟雾中果然有双峰之影一晃而过。我追上几步,幸好它没走远,拖着缰绳在水边转头,看见我就来乱舔。我低着头,拾起垂落之索,拉住骆驼,爬躯而上,先往背筐一摸,伸手却触不到筐篓里的小孩儿,心头一惊:“里面的小孩儿呢?那三个小孩去哪里了……” 骆驼忽又转身欲跑,我顾不上多想,忙拉信雄,让他扯着缰索也爬上来。信雄语带哭腔的问道:“他们呢?”我忙着往篓筐里探手摸寻,心想那些小孩会在哪里,一时没暇回答。骆驼被滚滚而来的更多人潮簇拥往前,其中有牛有马,也挤在里面。信雄突然惊呼道:“看呐!前边有巨大的怪兽……”我抬头张望,看见烟雾中果然现出巨影幢幢而动,长牙粗鼻若隐若显,我跟着瞠了会儿眼,才回过神来,说道:“那些好像是大象。” 信雄纳闷道:“这里为什么会有大象?”我又忙着伸手掏往篓筐内找小孩,徒自不死心的翻觅,闻言摇头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问我呀!”邻近的大象上有个虎头虎脑的小子伸头笑觑道,“问我就对了。旁边这个阿三,和另外两个包裹白头巾的沙地人,让我乘坐他们其中一匹大象。使我一路居高临下,如览众山小……对了,刚才忘记问,阿三哥,你是来自天竺的吧,怎么会跟他们做了一路呢?” 他旁边那个黑脸家伙憨头憨脑的说道:“我和埃及人被突厥军团里的波斯人追,他们骑的巨象更大……”虎头虎脑的小子没耐烦多听,转头又指着我,自顾说道:“看在让我骑象的份儿上,顺便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骆驼,爬在它上面的女人是我媳妇,漂亮吧?然而她旁边那个小孩不知是谁生的……” 我忙问道:“家翁!骆驼上面那几个小孩呢?”虎头小子在大象上摇头道:“我怎么知道?你问我,我问谁?我还没问你呢,你旁边那个小孩儿是跟谁生的,就是白白胖胖那个……”信雄发出甜嫩之声:“我叫信雄,你是谁呀?” 我蹙眉道:“他是我公公。”虎头小子刚咧开嘴要乐,随即懊恼道:“公你的头!”他旁边那个黑脸家伙憨头憨脑的问道:“你把那只鸟给我们好不好?作为交换,我把袋子里这条会音乐之蛇赠送给你。它会闻笛起舞噢!” “不行!”虎头小子跳起身来,不安道,“我怕蛇。你这有蛇吗?” “有啊,”他旁边那个黑脸家伙憨头憨脑的说道,“好多条蛇。你脚边那个蠕动的大袋子里还盘着一条巨蟒……” “去你的!不早说……”虎头小子慌忙蹦离大象,拉着拴鸟的绳子,扑身跳来骆驼背上,缠着我说,“咱们一起挤挤。小胖子,你坐进装小孩的篓筐里面去!” 信雄摇头说道:“不行。我坐不进去……”虎头小子正要塞他进去,忽听嗖嗖数响,大象悲鸣。我闻声惊觑,只见旁边那头大象身上插了多根破空飞投而来的长鎗,小山般的躯影缓缓翻倒。 大象轰然掼跌之际,有个微蠕的小袋子飞来,啪的打在信雄脸上,又掉在他腿边的篓筐里。信雄哽咽道:“我要回家!”随即咦了一声,俯身翻看微蠕之袋,探眼瞅毕,讶道:“我们家那条会音乐之蛇怎么在这里?” 虎头小子顺势把他按进筐内,不顾挣扎,硬塞里面,转头说道:“媳妇别慌,这里有我!”我抱着驼脖,在骆驼惊奔颠跳中问道:“不知它要带我们跑去哪里?” “毫无疑问,这是要奔往科林斯地峡。”鸡窝头的焦灰脸孔家伙骑着一匹长脖子的斑皮东西出现在旁边,与骆驼并驾齐驱,边奔边说,“瞧见没有?前边不远就到了。” 虎头小子转面愕望道:“格兰特,你骑的这是什么来着?”鸡窝头的焦灰脸孔家伙抱着那坐骑的斑斓之颈,一迳颠跳着回答道:“长颈鹿。加拉塔那边整个马戏团都着火了,好多异兽乱跑出来。你看见没有?咱们后面有几只虎豹和狮子在追……” “我还没乘过脖子这么长的坐骑,”虎头小子没耐心听完,急着要抢,伸手拉扯道,“快让我换过来坐一下!我肯定能骑得比你好……唉呀,等等!它们为何跑得这么急?” 先前那个黑脸家伙和包裹白头巾的两个沙地人挤坐在同一头大象上,奔在旁边憨头憨脑的说道:“突厥人在追杀我们,后面又有猛兽在追猎咱们的坐骑。能不急着跑吗?”虎头小子讶异道:“咦,你们怎么还没死?”黑脸家伙骑着大象回答:“我们损失了两头大象,仅剩一匹。只好跟旁边这两位哥们儿挤一挤,不过恐怕咱们大家很快就要死了。”虎头小子愕问:“为什么这样说?” 鸡窝头的焦灰脸孔家伙惊呼道:“因为前面是断崖!” 面前一团昏暗,什么也看不清,我一听就惊得心头陡然悬起,赶快闭眼,没敢睁开。但感身子一跳,如欲倾翻,我紧紧抱着骆驼脖颈,扯着缰索不放,耳听得虎头小子大呼小叫于旁:“好险!我们骑的这匹骆驼堪堪在断崖前边来了个大转弯……”我抱着驼脖转觑,视线被信雄乱晃的大脑袋阻碍,依然看不清什么,只觉周围烟雾迷离。 虎头小子叫嚷不停:“后边那些家伙就没这么走运了。格兰特骑着长颈鹿急刹不住去势,先冲下崖去。可怜的鸡窝头!然后那匹大象也煞不停脚,跟着往下坠。咦,后面还有些老虎、豹子什么的也纷纷扑向大海,场面壮观呐!媳妇你快看……” 信雄忙着在篓筐里拍打那条伸嘴朝他脸上乱呶的蛇,一边搧掴一边语带哭腔的说道:“我要回家!” “这儿离家远着呢。”小珠子在他肩头蹦着说道,“数年前,奥斯曼军队在经过一年多的休整后,南下希腊地区。君士坦丁自知无法在野战中击败强大的对手,主动从占领一年多的底比斯与雅典撤退。他准备集中力量,在科林斯地峡与突厥军团周旋。后者的帝国依然没有发展出一支常备海军,不可能迂回到半岛的其他地方登陆。要等到占领君士坦丁堡之后,奥斯曼苏丹才算真正获得了发展海军的力量,更大为加强了奥斯曼帝国对内的控制权力和对外的扩张实力,对国际形势的影响显著增长。” 信雄捏着蛇颈,一边打耳光一边问:“为什么说这些?” “因为你们搞错了,”小珠子在他肩头跳着说,“这儿还不是科林斯地峡。前边很远那片地方才是!看见没有?要先奔去有很多雾那个地方,再拐几道弯才到……” “别往那边走,”有个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牵驴在路边接腔道,“前边有巨象列阵。扎甘诺斯先已差遣他帐下一伙波斯人守在那儿,冲不过去。刚才我探过了,还被射死了马,幸好在路边捡到一匹小毛驴儿……” 虎头虎脑的小子闻言忙问:“那些象有多大?我还没骑过巨象……”我拉扯缰绳,摇头说道:“公公,我不想去前面。”虎头小子抢夺牵骆驼之绳,急躁的说道:“公你的头!快把绳子给我,这就赶快去抢一只巨象来玩……” “巨象有什么好玩的?”托钵僧们在山坡上纷纷出现,骑着奇怪的东西跳来跳去,有个毛发耷拉的家伙打着转儿说,“况且我们打不过波斯人。刚才好多热那亚护商卫队在那边被射杀了,幸好我们的坐骑跑得快,总算带我们避过了阵阵追袭的箭雨……” 信雄在箩筐里和蛇一起愣望,忍不住问道:“你们骑着在山坡上跳来跳去的是什么啊?样子很像火鸡,是不是呀?” “鸵鸟,”毛发蓬松的家伙歪叼卷烟草棒儿,骑着东西蹦蹦跳跳地说,“很难驾驭的。不过玩顺了就没事,跑得还挺快……” “哪来的大怪鸟?”虎头虎脑的小子急忙往下爬,不顾绊摔,挣离驼索,一溜烟跑去抢夺道,“快让一只给我骑!” 长利拉着一匹斑纹鲜明的马走来,经过虎头小子拽扯托钵僧坠落之处,绕道而行,朝我憨笑道:“加拉塔那边的马戏团大栅棚着火了,托钵家伙们从火中帮着抢救出好些驯熟的驼鸟来充当逃命的坐骑,但我不会骑鸟,就只拉了一匹斑马凑和着用……你猜有乐骑什么?” 我见有乐随后施施然而来,不禁和信雄一起愕望道:“你那个是什么啊?” “四不象,见过没有?”有乐一路打招呼道,“印象中姜太公骑的似乎就是这个东西,对不对呀?咦,蚊子你骑的是啥?” “达芬奇。”蚊样家伙被一个毛发乱糟糟的家伙背过来说,“我一只脚扭伤了,遭追杀时跑不快。他背起我就跑,还在这个逃亡的艰险过程中悟出了人力车的原理,可见这哥们儿脑筋真的很好使……” 信孝闻着茄子跚跚来迟,骑了个大家伙跟在后面蹙眉说道:“最慢是我。学了个乖,以后别骑犀牛。没想到它有这么慢,后股都中了好几箭,还不肯跑快些……你们有没看见信照去哪里了?” “最后看见他的时侯,”长利拉着斑马,抬手指向山坡后边,说道,“正被一帮西域刀客缠住,在那边游斗厮拼。那个披裹粗布的家伙和黑布罩头的厉害之人也在场。眼见急难脱身,他催我先逃离险境。我只好舍下他,赶快来找帮手……” “我们这儿哪有帮手?”有乐懊恼道,“能打的没一个吧?” “谁说没有?”我伸头寻觑道,“宗麟呢?他不是声称很能打么?” 虎头小子从鸵鸟上摔落地,灰额土脸之余,闻言啧然道:“谁说他能打?明明有一个真正能打之人在这里,你们却故意无视。”有乐忙问:“这个所谓真正能打之人,他在哪里?”虎头小子跳起身来,拍打衣衫上的尘土,昂然道:“就在这里。”有乐爬下坐骑,奔到他身旁四下寻觑道:“究竟在哪儿?” 虎头小子一巴掌掴有乐帽子飞掉。 有乐去捡帽的时候,忽有所见,转头说道:“先前在加拉塔那边邀请咱们进去的微须骑士被围。” “此人不能死在这里,”小珠子转出来说,“救他!” 信孝闻着茄子摇头道:“我们不能干预历史吧?” “可有人先在干扰历史,”小珠子细声细气的说道,“那些披裹粗布的家伙来历有蹊跷。不知是其中哪些人不对路,总之别让他们趁乱搞鬼就好。” 有乐张望道:“他有多重要啊?” “他后来成为马耳他骑士团的大人物。除此之外,最重要是眼下他还没有衣钵传人。”小珠子说道,“倘如他过早死在这里,其后就不会有得力之人推动‘神圣同盟’形成。后来的历史有三个这样的同盟在不同年代出现,最初是公元一五七一年那次。由西班牙王国、威尼斯共和国、教宗国、萨伏依公国、热那亚共和国及马耳他骑士团组成的神圣同盟,联合出动舰队在希腊勒班陀近海的战斗中击溃了奥斯曼海军,令奥斯曼帝国从此失去在地中海的海上霸权。” “勒班陀大海战?”信孝闻着茄子说道,“这场战役我知道。发生在元龟二年。” “公元一五七一年,亦即明隆庆五年。”有乐以指头敲着嘴腮说道,“周仁亲王在这一年出生。我还去喝过庆喜之酒。他母亲为劝修寺晴右之女,亦即‘新上东门院’。” “你也应邀去了?”长利在旁边憨笑道,“面子够大。” “没办法推,”有乐说道,“宗及跟那谁拉我去劝修寺他们家里赴筵的,让我帮着摆弄茶宴,顺便敬陪末席喝点小酒……” “这一年出生的还有我童年偶像开普勒,”小珠子细声慢调的说道,“后来他在贫病交困中去世。留下《宇宙的神秘》、《宇宙諧和论》等许多著作……” 有乐诧然失笑道:“你也有童年?” “怎么没有?”小珠子在信雄肩头蹦跳道,“鸡崽和鸭子都有童年。不过我的童年很短。你们人这种东西用了多少万年进化、积累了几千年的智慧和经验,我只用一天就够了。然后每天就是翻多少倍超越你们亿万年,理论上七天后就可以去追着神族打……” “别扯这些有的没的。”有乐啧然道,“刚才是在说元龟二年的事情,为什么要扯这么远?” “元龟二年吗?当时我们家也有人去世,”我回想道,“信玄的侧室油川夫人。” “她有个女儿是松姬对吧?”长利在旁小声问道,“与我们那位当家兄长的嫡子信忠订下婚约,不过在元龟三年,两家反目时破谈。” “松姬她mama是信守的女儿。”我微微抿嘴,颔然道,“油川家族是武田氏的支流。我从背熟的家谱里看到,油川的第一代当主信惠,是信玄祖父信绳的弟弟,而信玄和信守,又有堂兄弟的关系,这个婚姻可说是亲上加亲。嫁给信玄后,她接连生下菊姬、松姬和盛信、信贞、阿童他们几个儿女。” “你出生前两年,油川家族为了表示对武田的忠诚,将族里年纪最小的女子嫁给信玄,而此女正是日后的油川夫人。她的长男盛信后来继承信州豪族仁科世家。次男信贞继承葛山氏。菊姬成为上杉景胜的正室。”有乐正色道,“不过这一年,去世的更有名之人是毛利元就、岛津贵久、北条氏康。根据我在兼见大人家中看过的各户名门望族来龙去脉图所示,辉元的爷爷元就原姓大江,先人以‘大江南北’为名,将祖谱由江氏改称大江,其直系家谱为大江一族的广元四男。元就以离间计而闻名。曾经于‘严岛合战’运用智略一举击败陶晴贤成为一方大雄主。世人称其为‘战国第一智将’。祖先姓秦的岛津贵久则是义久、义弘、岁久、家久几兄弟的父亲。至于北条氏康,太有名就不多说了。他是北条早云的孙儿,母亲为氏纲的正室养珠院。氏康继承了祖父伊势新九郎早云的才智和父亲北条氏纲的沉稳,人称‘相模之雄狮’、‘文武兼备之将’。其实他们家来自伊势,不是真的北条家族。听说祖上与关氏和范氏皆有渊源,此后也与今川家族属于亲戚。氏康之父氏纲的姑表兄弟就是今川氏亲。伊势氏冒充平氏的名门北条氏,并以北条的鳞形为家纹,历史上有据可查的最早记录,就是在氏纲当家的大永二年。为了与源平合战时代的北条氏作区别,这一族习惯上被称为‘后北条氏’或‘小田原北条氏’。他们是冒牌的……” “我们为什么要扯这样远?”小珠子蹦跳道,“刚才不是在说‘勒班陀海战’吗?此战役是指公元一五七一年,在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强大海军向欧洲发起进攻时,由西班牙帝国、罗马教廷和威尼斯组成的联合舰队与奥斯曼舰队在勒班陀海角发生的一场大战。最终联军大获全胜,极大地增加了天主教国家的士气。将这场战役与早年查理·马特击败阿喇伯人的图尔战役并称为保卫天主教的两大战役。” 信孝闻着茄子说道:“这一年,新君登基,按照奥斯曼帝国惯例苏丹要进行对外战争赢得胜利才能巩固自己的地位。塞利姆二世早期对东方用兵无果后,把目光放在只有卧榻之侧的塞浦路斯岛。塞浦路斯属于威尼斯。赛里姆二世直接派遣穆斯塔法帕夏率领六万大军登陆塞浦路斯岛,阿里帕夏则统领奥斯曼帝国海军从金角湾起航直扑亚得里亚海。赛里姆二世的目标不止是要夺取塞浦路斯岛,他希望借此战顺势挺进西地中海继而控制整个地中海。耶稣教联军的舰队姗姗来迟,当他们刚抵达克里特岛休整不久,就传来塞浦路斯全境因孤城法马古斯塔城的陷落而最终沦陷,威尼斯两位总督身首异处的噩耗。无奈之下联军将领中有人提出要返航,可联军其他大部分将领却在对塞浦路斯沦陷的愤怒和渴求荣誉的驱使下坚决不同意返航,决心要和奥斯曼人一拼高下。恰好此时他们获悉阿里帕夏的舰队这时正停泊在勒班陀港口的消息,联合舰队便驶向勒班陀海域寻找战机,于是一场旷世大海战由此展开。” 长利憨问:“你怎么知道这样清楚啊?” “因为我上课有专心听讲。”信孝瞟他一眼,继续说道,“当时联军出动二百零二艘桨帆船约六万人,对战奥斯曼帝国二百八十艘桨帆船约八万人,以奥斯曼帝国死亡约二万五千人、天主教联军死亡近万人结束。指挥两军的统帅都是从来没打过海战。然而主将无能,连累三军。因为主将是军队的灵魂和眼睛。阿里帕夏是个突厥人,出身低微,凭借陆地上的战功和苏丹的提携逐渐爬到第四位维吉尔的高位。他在勒班陀之战前未指挥过任何一场海战,毫无海战经验。他之所以得以担任奥斯曼海军主帅,完全是因为奥斯曼帝国宫廷派系斗争的缘故。他对苏丹惟命是从,忠诚可感天动地。” 有乐叹道:“唉……” 信孝瞟他一眼,嗅着茄子说道:“神圣同盟海军的主帅是年仅二十来岁的唐胡安,此前也从未指挥过海战。他是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二世的私生子弟弟,需要建功立业来为自己争取头衔和更多利益。但他的部下都是一些精于水战的老軍痞。耶稣徒成功集结了十字军东征有史以来最庞大的舰队。他们精力充沛,因渴望尘世的荣耀和对天主的爱而斗志昂扬,人人摩拳擦掌急着跟突厥人大干一场。来自奥地利的唐胡安还许诺此战得胜将释放所有划桨的奴隶。他是一个受欢迎的人,因为大家都知道胡安在二十四岁时已是一个在陆地上有着丰富成功经验的将领。他率领的舰队有六艘装备大量火炮的加莱塞战舰,其余船只多半来自威尼斯和西班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