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笑了

    一九九六年七月第一天，贵州ZY的一个小山村里，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正顶着四十度的太阳天铲着粗石，只见她左手拿着洋铲的上方，右手顺势就把粗石送进了石粉机。

    刚刚上完厕所回来的男人，看到了这一幕。

    嚷嚷着说：“谁让你来这儿的？快回去，太危险了。”

    “没有人扶持你一把，我就来了。”女人说。

    “快回去，这儿危险”，男人大声地呵斥着。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把女人扶回了家中。

    男人是愧疚的，他让女人吃了太多的苦。

    嫁到这个家的最初两年，女人接二连三被嘲讽。“属鸡，果真是不会下蛋的母鸡”，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婆婆妈。连一千元的彩礼钱，最初也被婆婆妈强行收着不给她，认为她是远嫁的，怕她跑，说她是贱人。

    女人是苦命人，七八岁就没了妈，妈没了，书也读不了了。她对知识的渴望就成了一只没有线的风筝，从小便和苦难为伴，在雪山上砍柴，躲避大蟒蛇……成为了她童年的苦楚。

    男人在六个孩子中，排行老四，是最孝顺的一个，却也是最受排斥的一个，被压榨得体无完肤。

    哪怕是这样，夫妻二人也依然坚强的在一起共担风雨。

    女人微笑着说：“我要和你一起修房子，共同给孩子一个家。”

    男人温柔的摸了摸女人的肚子，望着小屋一岁半的大儿子，他发誓要给家庭美好的生活。

    傍晚时分，机器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rou眼可见男人的疲惫。为了不耽误农忙季节，男人已经高负荷工作了十余日。

    晚饭过后，大儿子被哄睡了，脸上满是笑容。

    夫妻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丝毫没有对生活的怨意。

    “等二宝出生后，我在家带小孩，家里的农活你不用担心，你出门打工多谋点钱，修房子，养孩子，读书还要花钱。”

    一向憨厚的男人表明了想法，决定等孩子稍微大了一点后，出去闯一闯。

    女人刚嫁过来的那会，吃的筷子，还是到了饭点，才去竹林弄了两个小竹子，用刀和其他工具加工成了还比较割嘴的小竹筷。

    每逢谈到这些，两个人都是相视而笑，说着会好的。

    十几日过后的晚上十一点，小家伙开始踢mama的肚子了，抗议着想要早点出来和爸爸mama来一声早安。

    男人小心翼翼地将女人平躺在床上，接生婆随后关上了门。

    男人赶紧用柴火烧了一大锅热水，期望能为自己的妻子做一些什么，好像除了心里默默祈祷以外，无能为力。

    随着一声响破天际的婴儿声，时间定格在了早上六点，男人才彻底放宽了心。他左手摸了摸女人的脸，露出了少有的笑容说到：“老婆，你辛苦了。”男人用右手轻轻地摸着婴儿的手，婴儿笑了。男人的目光如炬，两个孩子，是他和妻子最大的财富。

    这时候，一个邻家妇女带了一些补品，来到了女人面前，她对着婴儿笑，婴儿也跟着她笑。

    女人的婆婆，嚣张跋扈，碍于面子，很久以后才拿了几十个鸡蛋，放在门口，甚至连门都没有跨进去。一想到鸡蛋这个事情，女人微微笑了，没有过多的表情，她也不指望，也指望不上。

    在男人和女人的庇护下，我才有了真正的生命。

    笑，是我在娘胎里孕育形成的，当我出生的时候，就开始成为了我与母亲的另一种联结。

    母亲在怀我的时候，总是微笑坦然的面对生活的繁琐以及嚼舌根的人。

    为了让奶水有营养，母亲咽下了自己的眼泪，后来的日子里，她接过父亲做的鸡蛋汤，艰难的喝了下去。

    倒也不是说母亲矫情，而是事情的真相令人发指。

    那时候，父母还在ZY的老城区，做着一点小生意，还没有被迫回到农村。

    日子过得虽然不富裕，脸上却总是带着笑，他们期待着把日子过好过幸福。

    一个祥和的日子，奶奶从老家小山村带了100个鸡蛋和两桶猪油，给了同在ZY的大伯（奶奶的大儿子）和大爹（奶奶的大女儿），每人50个鸡蛋和一桶油。大爹说到：“妈，你没有给友生（爸爸的小名）们吗？他们没有，我也不要。”“结婚两年了，都还没有怀上，不会下蛋的鸡，不配吃鸡蛋，怀上了再吃。”这句话狠狠地刺痛了母亲，从那以后，母亲很少吃鸡蛋。

    而对于我的到来，母亲是喜悦的，她强忍着眼泪，吃下了一个个鸡蛋，喝了一碗碗鸡汤。

    如果有时空隧道，他们的日子应该会过得好一点吧。

    一个突然的事件，搅乱了他们的脚步，打破了他们的生意梦，也打碎了留在城市的最后一丝希望。家里来了一个亲戚，趁着父母不注意，将家里翻了一个底朝天，偷了父母做小生意的几千元钱，很多年过后，才在小偷手里追回了这笔钱。

    可在当时，钱没了，希望就没了。父母曾多次尝试过做其他工作，留在城市。多次尝试，走投无路，磕得头破血流。万家灯火，却未有一盏，为他们点亮。最后，他们带着遗憾，回到了农村。

    回到了农村，他们开始接受了异样的眼光。首要接受的，就是这一大家子的各种嘲笑。

    回到家里，什么也没有，吃饭的筷子也没有，更别提锅了。

    “没有，我们就自己造”，母亲镇定有力地说。

    “我们不仅要有锅碗瓢盆，我们也要有自己的房子，我们要修房子”，父亲说到。

    就这样，父亲开始筹划修房子，他以为爷爷可以支持他一下，因为叔叔（爸爸的亲弟弟）的房子就是爷爷用他的钱修的，二层楼，一层三大间，修得还挺壮观。父亲打算向爷爷借一笔钱，得到的回复却是没有。是的，爷爷一向瞧不起父亲，从未扶持过父亲，认为父亲还不上钱。

    就在父亲多方筹钱无果后，看着两个儿子的笑容，和母亲商量后，父亲还是准备动工了。

    动工之前，大伯找到父亲，拿着三四千块钱猛地砸在了桌子上，说换宅基地的事情。小屋旁的宅基地原本是我家的，地势平坦，周围施工难度不大。而延着小屋旁的小道往上走六七十米，那儿的宅基地是大伯家的，宅基地乱石丛生，背靠陡峭的二十米高的悬崖，施工难度极大。

    就是这几千块钱，砸在了桌子上，砸了父亲的尊严，几乎人们都在嘲笑父亲。

    父亲答应了换宅基地的事情，就签了交换合同，合同被爷爷奶奶收着，从此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父亲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修好房子，他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坚决。

    拿着这三四千块钱，他就微笑地和母亲一起开始动工修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