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业 十一

    老妈立刻放下手中的饭盒，马上站起身来，一只手抓着铁栏杆，双脚蹬着铁栏杆下方的横格，攀到铁栏杆上，里面的两个女学生高高地举起垃圾桶，将其越过铁栏杆交给老妈，老妈吃力地用一只手托着垃圾桶，慢慢地让它顺着铁栏杆往下滑，当她双脚着地后，才小心地用另一只手把着大垃圾桶的边缘，然后轻轻地将垃圾桶放到地上，在里面捡了三四个一次性饭盒小心地放到先前吃的那个饭盒旁边，而后又返回垃圾桶旁从里面又拿出几样东西，丢到一旁的一个小堆上，这才拎起垃圾桶，走到路边的垃圾箱旁，把里面的垃圾倒掉，最后又隔着铁栏杆，吃力地将垃圾桶递给那两个女学生，待两个女学生走后，老妈又坐下来，拿起地上的盒饭吃起里面的东西。

    看着老妈的一举一动，我的眼睛直啦，我的思维好像也停顿啦，我的小推车因此撞到旁边的马路牙子上，自己的小肚子被车把撞地生疼，可我顾不上疼痛，丢下手推车径直冲过马路，向老妈飞奔而去，刹车声辱骂声在我的身后响起，但此时的我眼中只有老妈，我顾不上一切地跑到老妈的身前，一把打掉她手中的饭盒，我哽咽地望着正愣愣地盯着我的老妈，我的泪水夺眶而出，“老妈！”我蹲下身子一把将老妈紧紧地紧紧地搂到怀里，哭嚎道：“老妈，你咋能吃捡到的垃圾呢？……”老妈很快明白了一切，颤抖着身子说道：“四呀，别这样，别这样……四儿，四儿，别这样……”“老妈，难道这就是你每天中午吃的面包吗？你就吃这些好吃地吗？老妈，别再骗我们啦好不好？别再受罪了好不好？”我放开老妈流着泪水说道：“走，跟我回家，咱们不捡啦，咱们回家吧。走哇老妈，咱们不捡啦，咱们回家……”说着我站起身拉起老妈的手就要往家走，可老妈却说：“那还有东西没拿呢。”“不要啦，不要啦，啥都不要啦，咱们回家，咱们这就回家。”“四呀，你这是干啥呀，妈也没咋地呀。”“别说啦老妈，啥都别说啦，我啥都知道啦。咱们回家，咱们不捡啦，走哇，咱们走。”“那还有那些东西呢。”我放开老妈的手，几步来到那堆东西前，几脚就踢了个满天飞，老妈忙跟了过来，抱着我喊道：“四呀，你这是干啥呀？

    别这样，行不行？”“老妈，跟我回家，咱们不捡啦，走，走哇，咱们回家，现在就回家……”“老大姐，听孩子话你就先回去吧。”一位扫马路的老大婶上前说道。“哎，这孩子，真是地。”老妈无奈地说道。这时，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咋地啦？咋地啦？……”“不知道咋地啦……”“打仗啦？”“这老太太挺有福哇，还有这么好地儿子呢……”“这是她儿子呀……”“这老太太总上这来捡东西吃，我还以为她没儿没女呢……”听着这些议论我更来气啦，“滚，你们都给我滚……”我发疯地喊道。“四儿，四儿，别这样，听妈话，咱们走，走咱们回家，走咱回家。”老妈流着泪边走边说道。“快跟孩子回去吧，东西我帮你经管。孩子，你的车在这呐。”扫马路的大婶指着旁边放着的小推车说道。“谢谢你啊大妹子。”老妈放开我上前说道。“走哇老妈，走哇，咱们回家，啥都不要啦，走咱回家。”我又拉起老妈的手，从人们自动让出的一条道走了出去。路上，我默默无语，只是紧紧地搂着老妈，一步步地往家走。回到家，因为心情极其沉重，一头扎到炕上闭上了眼睛。

    眼前又出现了刚才的一幕，泪水潸然而下。老妈并没有安慰我，只是坐在炕边默默地抽着烟。哎，老妈呀老妈，你为了我们居然做出如此巨大的壮举，可是家里这么多孩子，又有哪一个知道呢？老妈呀老妈，难道家里穷地真就差你这一口饭了吗？老妈呀老妈，难道这么多孩子还养不了一个为我们日夜cao劳，无私奉献的老妈吗？老妈呀老妈，我真恨自己不能让你过上幸福的生活，真恨自己当初没有好好学习，辜负了你的一片期望，真恨自己又得了这个不治之症。老妈呀老妈，我不能再为你增添任何烦恼；我要用仅剩的一点余生为你付出我的一切。我的泪水不停地流着，内心感到从没有过的内疚。整个一个下午，我满脑袋想的都是这些，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便睡着啦。当我被叫醒的时候，晚饭已经摆到了桌子上，竹哥满文博、梅哥蒋欣明、牡丹姐张健丽也来啦，家人也回来啦，众人陆续上了桌。席间，我听老弟说道：“四哥，听说你这几天上街帮妈捡破烂去啦？”“嗯。”我吃着饭应道。“真行啊，比我强多啦。”老弟边吃边说道。“四哥才不像你呢，人家四哥比你懂事多啦，你懂啥呀？”老妹幽兰姐高晶莹又说道。“我早就说过，这么大个活人，不能老在家吃闲饭，干不了别地，捡破烂也比呆着强。”老爸说道。“得了吧啊，没听着人左邻右舍咋说地呀？这老的捡破烂，这小的也跟着捡破烂，咱们家都快成破烂王啦。”三哥有些不屑地说道。“捡破烂咋地啦捡破烂，又没上他家捡去。

    他们没捡破烂也没比咱们家强到哪去，有啥瞧不起人地。”老妹幽兰姐高晶莹又说道。“你不怕丢人现眼，你也跟着捡破烂别上班呀。”三哥又挖苦道。听了这些话，我的心好像被万只黄蜂蛰了一般，别说有多难受啦，我腾地一下站起身来，猛地往饭桌上一顿饭碗，厉声说道：“够了三哥，你不要再瞧不起老妈啦，虽然这个老妈是个后妈，可你知不知道，这个后妈为我们付出了多少代价，你知不知道这个老妈为我们付出了多少牺牲。这个老妈为了你明年能结上婚，盖上新房子，每天都往家里捡砖头，房后的那垛砖，哪一块不是这个老妈一块一块捡来地，你每天吃的鸡蛋，逢年过节吃的鸡rou，那不也是这个老妈捡来的残羹剩饭养大的鸡吗？家里的烧柴是这个老妈一点一点捡回来地，家里的油盐酱醋哪一样又不是这个老妈捡破烂换钱买的呢？就连我们上学用的作业本、算草纸、铅笔、格尺也都是这个老妈一张一张捡回来钉好后给我们用。

    这个老妈为了能多捡点东西，每天要走多少地路你知道吗？每天要往反多少个来回儿你知道吗？这个老妈为了省钱为了省时间，她每天中午不回家在外边吃的是啥你知道吗？三哥呀三哥，这个老妈每天中午吃的都是人家扔的剩饭剩菜你知道吗？”我实在说不下去啦，哽咽着流下眼泪，抽了两下鼻涕，我又接着说道：“三哥呀三哥，这个老妈为我们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可她又让我们为她做过什么呢？难道这个老妈就愿意上街捡破烂吗？难道这个老妈就愿意丢人现眼吗？她不都是为了咱们吗？她不都是为了咱们能过地好一些吗？你都多大啦，难道这个老妈不着急吗？难道这个老妈就不上火吗？她虽然是个后妈，可她比咱们地亲妈还要好，还要亲，你怎么能说出这种丧良心的话呢？你还要让她怎么做你才能够满意呢？你到底……”话还没有说完，三哥放下筷子默默地低着头转身走啦，老爸深情注视着一直阻止我说话的老妈，眼圈也有些湿润啦。

    见状，我没再说下去，屋子里就剩下抽泣声。梅哥蒋欣明轻轻地将我拉到凳子上坐下，紧紧地搂着我的腰，竹哥满文博轻轻地爱抚着我的大腿直劲叹气。这时，老妹幽兰姐高晶莹流着泪走到我身边轻声说道：“四哥，上里屋坐会吧。”听了这话，我站起身，竹哥满文博，梅哥蒋欣明，牡丹姐张健丽也跟着站了起来，五个人就这样进了里屋。坐在炕沿上，我只觉得有些压抑，胸口闷挺慌。于是我又站起身对老妹幽兰姐说道：“我想出去溜达溜达。”“那去吧，出去溜达溜达吧，梅哥，竹哥你俩陪他吧，我和牡丹姐在家陪老妈。”“行，走吧松哥。”竹哥满文博点着头上前搂上我的肩头轻声说道。三个人刚要往外走，这时老弟走进屋问道：“四哥，你们要干哈去？”“我们要出去溜达溜达。”我说道。“我也想跟你们去。”老弟说道。“行，那一块走吧。”……就这样，哥四个出了家门，出了胡同口，顺着马路默默无语地走着。我的心特别复杂，闹心极啦，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直到我们走到马路尽头，拐到另一条街的时候，和竹哥满文博并排跟在我身后的老弟首先打破沉默轻声说道：“四哥，你还想啥呢？”我没言语，依旧默默地低着头往前走。“四哥，别想那么多啦，有啥话就跟老弟说吧，老弟就算帮不上啥忙，也希望四哥能把话说出来，就让老弟帮你分担一些吧。”听了这话我才回头看了一眼老弟，他正看着我呢。见我看他他笑着走上前搂上我的肩头没再言语。梅哥蒋欣明见状自动退到身后，搂上竹哥满文博默默地跟在我们身后。我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老弟呀，听你这话我心里多少亮堂点。因为我从来没有听老弟说过这种话，看样子老弟是真地长大啦。”“四哥，其实我也不小啦，有些事儿我也懂。”“是呀，你的确是不小啦。再过几天就要高考啦，我也不想说啥，个人梦个人圆吧。”“四哥，我不会让你们失望地。”“所以，我也就不想说啥啦。”“四哥，刚才吃饭的时候。你说地那番话，现在还在我脑子里打转，我真没想到你会有勇气帮妈捡破烂，更没想到咱妈会这样伟大。咱妈呀，是挺苦地，我一定要考上大学，这也许是对咱妈最好的安慰啦。”我转过脸望着一脸稚气的老弟，看上去好像还多了一点威严和自信似地。

    这叫我感到挺惊讶，心想：老弟现在是真的成熟啦，好哇，往后肯定得比我强。正想着，这时又听老弟说道：“四哥，有件事儿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一直想问问你，我能问吗？”“啥事呀？你问吧。”“四哥，想当初也曾听四哥说过不少豪言壮语，有过不少雄心大志。可我不知道四哥是怎么想地，为什么突然间帮妈捡破烂呐？”老弟说完看了我一眼，见我没言语又说道：“说句心里话，我倒不是说瞧不起捡破烂，可是对你来说，捡破烂捡到什么时候是头呐？又能捡出啥来呢？”一听这话，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的天呐，这是我老弟吗？他居然能说出如此敏感而又十分尖锐的问题来，真叫我难以想象，不由得既高兴又深感不安，这个问题叫我怎么回答呢？我的心不由得又如乱麻一般，不知该怎么回答。我没敢看老弟，低下头默默地走着。

    过了一会儿，老弟又说道：“四哥，其实你也不用想那么多，我只是希望四哥能干点比这更好的工作。”“老弟，说句心里话，四哥不是不想干一番事业，可是……哎……我呀，也没啥，捡破烂只是暂时先帮妈干点活尽点孝罢啦。”“其实我也知道你想干的事，咱爸不让你干，你心里也挺恨，可一时又没办法，但你还可以争取呀，还可以努力呀，如果实在不行，你也可以想别的办法，或者干点别地，总不至于……哎，……是不是四哥？”我深深地叹了口气，再次陷入沉思之中。“四哥，我不想再说啥啦，你再好好想想吧，天都不早啦，咱们回家吧。”老弟搂着我调转方向往回走，四个人默默地回家啦。

    第二天，我想让老妈在家好好休息一天，所以没有和老妈上街捡破烂。但我知道，如果从此不再让老妈捡破烂那是不可能。不过还好，老妈答应我以后不再吃捡来的剩饭剩菜这一请求，这让我感到非常高兴。然而，老妈却是一个闲不住的人，虽然说好在家休息一天什么都不干，可她还是找了一大堆的脏衣服要洗，但我没同意她洗，可又不能不洗，反正自己也是闲着，硬是从老妈的手中抢过了这份差事。我这边洗衣服，老妈那边又到后院整理她那些宝贝去啦。哎，拉倒吧，让老妈啥都不干老妈反倒不自在。得了吧，只要她今天不出去捡破烂，在家爱干啥就干啥，随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