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不发一卒
有记载以来，极少有人到过谷春江东岸，大江所阻的不只是人类，还有远在极北处的妖族。 因此，在恶劣的环境中，此地的生物独自演化了无数年，外形与天性都和它们的远亲相当不同。 很久之前，东岸就已经是妖族的试炼之地了，人类的帝子之路，始于白帝城建起以后。 后来两族形成了默契，在观海境不参与的情况下，鲜血恒流，大规模的纷争止于江畔，任凭两族的年轻强者，在这片区域厮杀。 但这种情形，似乎将在今日画上句点。 烈日当空，灰尘随着脚步扬起，和裂隙中冒出的浓烟混在一起，愈发令人难以呼吸。 密集的身影出现在东岸，距离谷寒城百里之处。 有丑陋凶恶者抗着棍棒战斧，也有俊美妖异者，腰间悬挂着长剑。 “止步！” 出鞘声响起，一行妖族迅速散开，列出了防御的阵型。 “又怎么了？”走在最前方的妖族修士转过身来，低声催促道：“姓白的，你要是在这么磨蹭，不如就此返回万妖海。” “回去？”说话的是个年轻妖族，他穿着黑色的棉袍，黑色的兽皮斗篷在风中不住抖动，像是有了生命。“人还没找到，凭什么让我回去？赤焰统领莫非是想独吞功劳？” 赤焰深知这位少爷的性子，脸上泛起不满之色：“休得胡言！我奉圣子令，截杀那白纪转生之人，哪里是为了一己私欲？倒是你？身为圣子幼弟，不和你那几位兄长一路，偏偏赖在我这，还屡次拖延，究竟是何居心？” “呵呵！赤焰统领此言差矣。”年轻妖族轻笑摇头，“咱们这么大张旗鼓的闯入试炼之地，必然会激起人族反弹，若不小心行事，就不怕你这帮弟兄们，都折在这里？” 说到这，他指了指南边，“再说那人即便真是白纪转生，可此时修为尚浅，或许他早就死了呢，咱们何必为了个死人冒险？” “死了？不可能！”赤焰把目光投向一旁，“瞎子，你来说。” 听到声音，独眼转过了头。 这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妖族，仅剩的几绺乱发混着汗水灰尘，显得污秽不堪。 此时日头正炽，刺眼的光线洒在他空洞的左眼窝里，分外狰狞。 独眼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感知不到圣树叶片的气息，想必已被收入了纳戒。”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们一路追来，吃了一肚子灰！”独眼抖了抖身上的灰土，“试炼之地气息杂乱，除非接近到百里以内，否则我什么都感应不到。” “赤焰统领。”年轻妖族插了句话，“既然还远，咱们何必如此着急，不如绕行往东，离人族的地盘远一些。” 赤焰却似乎并没听见他这句话，只是阴着脸看着远处。 此时的东岸看起来有些虚幻，在漫天的灰尘里，就像笼罩着一层迷雾。 前方浓烟四起，干枯的枝干宛如狰狞活物，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黑与红。 过江以来，恶劣的环境让他们吃足了苦头，坐镇谷寒城的人族强者，也把目光投了过来，可与圣子之令相比，这些又算的了什么？ “继续！不必绕行，如果人族观海追来，那就……”赤焰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让他杀！” …… 谷寒城内一片嘈杂，大批军士涌向城墙，密集的兵刃在晃动中，闪着刺眼的光。 正南方的城墙上队列齐整，镇守此处的几位观海立于高空之上。 “魏大人！妖族此举形同挑衅，我们再不出手，只怕这东岸的规矩，就要被破坏殆尽了。” 同样是观海境，说话之人身份略低，在空中的位置，也比其他人矮了一截。 被称作魏大人的是一位中年武者，他穿着厚重的盔甲，腰间悬挂着一柄重锤。 听到声音，魏大人缓缓摇头，说道：“规矩？妖族之人何时守过规矩？” “不急。”他指了指北方，“妖王未至东岸，我等岂可擅动？” 先前说话那人皱了下眉头，再次拱手说道：“那让一队军士出城，会一会那赤焰，总不能让妖族，在帝子之路上胡来。” “侯正初！魏大人说的话，你难道听不懂吗？”另一位观海呵斥道：“谷寒城是我人族命脉，出了事情，你担待得起吗？” 魏大人摆了摆手，将目光落在姓侯的观海脸上，“侯家主，这里可不是桓城，你既然不去北卫，选择了谷寒城，就要守这里的规矩。” 侯正初脸色变了几变，终于还是低下了头，“是！属下知道了。” 且不论侯家主如何到了此处，单说这谷寒城数万军士，十多位观海强者，竟不发一卒，眼睁睁看着妖族军士闯入东岸，坏了这数百年不变的规矩。 而这时的林萧，正在热浪中跋涉，穿过灰尘四起的荒芜，也经过水气蒸腾的地域，终于来到了一片地势奇诡的山谷。 山似刀锋斜举，交错着压向山谷，放眼望去，天地间就像有无尽的猛士，高举着兵刃怒吼。 吼声，自然是风过山谷，在刀刃的缝隙中，带起的凄厉长鸣。 林萧耸了耸肩，向山谷深处走去。 他在烈日下走了许久，早已浑身湿透， 谁知刚入山谷，气温便陡然而降，被冷气一激，长衫上腾起白烟，汗水顷刻间冰凉刺骨，教人遍体生寒。 林萧把蒙住头脸的布条扯下，这才好受了一些，他打量了一下四周，很快就发现了一处背风的山坳。 除了山石奇异，和寒风刺骨以外，山谷中看似并无危险，于是林萧赶到背风处以后，就打算升起火来，驱赶身上的湿寒。 同样的怪树，树根扎入山体的缝隙，密集的枝条随风狂舞，这谷中寒风不止，枝条就会一直摇摆下去。 对林萧来说，怪树无法移动，非但构不成威胁，还在此时，突显出了重要的作用。 于是一刻钟以后，山坳的背风处燃起火来，火焰中的“柴”微微扭动，发出噼啪的爆响。 林萧被烤的有些困意，双眼微眯，手中柴刀垂落下来，轻抵着地面。 在他身后不远，一处山体轻轻颤动，不规则的石块向上翻起，就像某种生物转过了头。 随后更多的石块翻起，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整片山体。 风声骤紧，石块上睁开独眼，竖瞳如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