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袖手旁观
脚下踩着缥缈的云朵，身披彩帛的宫娥笑语往来，熟悉的景致告诉霍娉婷：她的位置是在天宫，而非其它乱七八糟的地方。然而环顾四周，一座座宫苑寂静矗立，绵延到云海尽头，哪一座才是芷卿上神的青萝宫 踟蹰间，忽然有一道白光当头降下，笼住她的全身。 光芒中传来牵引的力道，霍娉婷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要躲开，很快发现力道十分柔和，没有伤害她的意思，便放弃挣扎，顺从它的牵引。天宫内住的都是神仙，应该不会伤害她吧 她有些忐忑。 幸好白光持续的时间很短，眨眼的工夫便消逝不见。霍娉婷睁开眼，发现周围的景致发生了变化：绵延不绝的宫苑被高高的院墙代替。墙头上爬满绿色的植物，遮没了墙壁原本的颜色，散发出蓬勃的生命力。椭圆形的叶子青翠欲滴，迎着和煦的清风颤颤巍巍，似是一个个顽皮的孩童在叽叽喳喳，交头接耳地讲着悄悄话。 吱呀一声，她没有注意到的方向，两扇殿门向内敞开。 殿内的光线不算昏暗，门内景象一览无余：齐整的地砖，雕花的桌椅，精致的茶具 以及端坐主位的芷卿上神。 她目光清清浅浅，面色平静淡然：“凡人，汝为寻吾而来” 原来这里便是青萝宫。 霍娉婷赶紧收起乱晃的目光，抬脚走过去，安静地迈进殿内，按照古言教她的仪节，一丝不苟地地行礼。她记着自己的身份，行礼之前不敢直视上神，低垂的眼眸只看到她绣有祥云暗纹的裙裾。裙角深处，莲纹软靴露出一点妃色。 有暗香浮动，清爽雅致，沁人心脾。氤氲雾气在殿内袅袅升腾，缓缓流转，令人产生时光停滞的恍惚感。霍娉婷心中暗自警省，藏在衣袖下的手指偷偷掐进掌心，提醒自己不能懈怠。 “呵” 头顶传来芷卿上神的轻笑，声音如清泉悦耳：“无须紧张。” 霍娉婷这才轻轻舒了口气。吴子惜告诉过她，芷卿上神从不端架子，不以上神之威强压人，最容易心软，所以才教她通过梦境寻仙的法诀。古言却说，神仙其实是最无情的，视生灵万物如同草芥。没有亲眼见到之前，她难免心慌。至少现在看来，芷卿上神并不可怕。 “吾之名号，汝何以知晓”芷卿上神问道。她记得霍娉婷，上次这个凡人来过，那点薄弱的念力，没来得及讲话便散了。刚才霍娉婷念她的名号时，她察觉到相同的念力，主动把她召入殿内。 听到她的问话，霍娉婷赶紧回答：“是吴子惜告诉我的。” 说完又报上自己身份与名字。她能听懂芷卿的意思，却不会用她那种文诌诌、充满历史感的方式说话，用的还是平时的方式。 好在芷卿上神肯卖吴子惜面子，听完略略一顿，十分流畅地换成她的说话方式：“那么你呢，为什么要找我” 原因有很多。一口气说出来，恐怕会遭到芷卿上神的厌烦。 霍娉婷很谨慎，先捡影响最大的事情说：“有人想打破封印，夺取堕神龙渊的力量。” “无妨。”芷卿上神目光澄澈，一点惊讶的意思都没有，“封印是我亲手设下，没那么容易打破。龙神一脉日渐式微，不复远古风采。当年龙渊作乱，本应当场斩杀，是我不忍龙神数量再减，改将它抽魂封印。” 她微笑望着霍娉婷：“你无须担心。天道循环，万灵相生相克。若有人能打破封印，自然会有人能收伏龙渊，不会重演八百年前的惨祸。” 霍娉婷开口之前猜测过，最好的结果是芷卿上神亲自出手，无论收了龙渊还是镇伏冯墨，都能解除隐患，大家落得一身轻松；或者芷卿上神不出手，转而指点她一条明路，告诉她应该怎么办，哪怕多费些工夫也行，她会踏踏实实地努力，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复。 她瞠目结舌，意外之余，有点不知所措，愣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 “你想说狐不悔吗想让我把他放出封印之地” 没等她说完，芷卿上神主动问道。 霍娉婷连连点头，心里暗想：神仙是不是什么都知道 谁知道，芷卿上神仍然只是微笑：“无论封印本身，还是封印下的龙渊，都伤不到他性命。他混迹凡间，游荡两千年，是时候收收心了。正好借这次的机会，让他磨磨性子。” 同样放着不管吗还以为放出狐不悔根本不算什么事呢。 霍娉婷有点无法理解，不敢妄自揣摩上神的意思，只好费劲地扳回心神，喉咙里干巴巴的，开始说起第二件事：“您点化过一株金叶梧桐” 芷卿上神神色间浮起一点怀念：“金叶梧桐很罕见，我记得。他拜托你寻我” 霍娉婷点头：“他叫周青修，是个很优秀的人物。他一直在寻您，找了很久很久，前些日子刚知道您的身份。” 芷卿上神表情间的怀念淡去，恢复先前微笑的模样：“当年我告诉过他，若是有缘，还会有相见的一天。若是他再向你问起，你告诉他，时候未到，让他不必再寻。” 又是一句不必。 霍娉婷张了张嘴，看着芷卿上神的微笑，说不出话。对妖而言，执念就是一切。她是学长的执念，简单一句“时候未到”就能打发吗脑中浮现周青修焦虑的模样，霍娉婷忽然觉得，芷卿上神很是疏远。 她的微笑很近，却没有温度。 就像她的态度，柔和，却没有热情。 短短几句话，霍娉婷的一腔热情几乎灭得干干净净：九天之上的神仙，都是这样冷漠吗 她见过很多妖鬼，神仙却有限。 吴子惜是山神，胸怀慈悲之心，哪怕失了神位，霍娉婷同样敬重她；澜月是神凰，像没长大的小姑娘一样活泼生动，色彩鲜艳。而这位芷卿上神，既不像吴子惜，也不像澜月。她的鲜活只存在于凡间的传说当中。眼前的她看似平和，善解人意，却是高高在上的。她是九天之上的神明，清清楚楚地看到一切，袖手旁观。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