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三昧

    谷道阵中，道玄等人被困在此处已不下半个时辰，早已是精疲力尽，体内的真气内力也消耗得所剩无几。

    反观面前禅坐于地的道藏禅师面色如常，镇定自若，似乎游刃有余。本以为道藏禅师只是宗师境的修为，他们几人联手尚有机会拦截经书，然而没想到的是，这道藏禅师却是不知何时竟迈入了天象宗师的境界，他们六人又岂能是对手呢？

    况且，时间过去这么久了，想必那本宗藏经早已被带上须弥山，他们在此顽抗也是徒劳。

    唯识宗的难陀向来没什么耐性，心下已有退意，抬眼扫视身旁几人，颤声道：

    “诸位，这本宗藏经恐怕早已被那两名江湖客以及道藏的两位徒弟送上那须弥山了，再这么耗下去也是徒劳，我们不如就此罢手，如何？”

    法宗的道玄闻言，苦笑回道：“眼下的情况，难道是我们想罢手就能罢手的么？”

    一听这话，难陀顿时急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非得在这争个你死我活不成？！”

    俱舍宗的道丘在几人当中辈分最大，资历最老，向来沉默寡言，此时也是出声提醒道：

    “非也，难陀大师难道看不出来，如今我们七人就像是那同时支撑着万均巨石的柱子，任何一方擅自脱离，都会有巨石倾轧之险，遭受到这磅礴真气的反噬，除非七人同时收功卸力抽身脱离，方能化险为夷！”

    一旁的道云也是趁机揶揄道：“若是难陀大师实在等不及，也可以先行离去，以成‘牺牲小我，成就大我’的佛法正果！”

    难陀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道云言语中的讥讽之意，脸色相当难看，但自知理亏，且身心俱疲，也不愿与他过多争吵，当即噤声不语。

    空宗的室利纳迦与成实宗的慧明分站在谷道两侧，与正面相抗的道玄四人相距较远，却是听不清他们在谈论什么。

    作为后辈，这两人的武道修为最低，不过是三品典军之境，半个时辰的顽强抵抗，早已是将他们二人的体力、内力消耗殆尽。坚持至今，两人此刻皆是脸色泛白，头冒虚汗，眼看就快要支撑不住了。

    四人中，只有俱舍宗的道丘一直有在关注这两位后辈的状况，见此情形，内心也是焦急万分。

    抬头看了一眼前方闭目静坐的道藏禅师，左思右想之下，还是厚着脸皮开口提议道：“道藏禅师，这本宗藏经应该已被您的两位徒儿带上须弥山，我们双方也就没有了争斗的理由，不如就此罢手，如何？”

    前方，道藏禅师依然保持闭目禅坐状态，一言不发，对道丘的话语恍若未闻。

    道丘不死心，运气提高音量，又道：“以禅师目前的武道修为，要打败我等是易如反掌，但禅师却没有这样做，只是将我等困于此地，想必也是出于慈悲之心，不忍妄施伤害。如今这空宗和成实宗的两名后辈已是强弩之末，眼看就要支撑不住，还望禅师秉着我佛慈悲之心，原谅我等冒犯之举，高抬贵手，双方就此罢兵言和？”

    阵中，道藏禅师依然不为所动。

    长时间以真气内力对耗，道丘本就精疲力竭，此刻更是气喘吁吁，说话都极其艰难，见道藏禅师静默不语，对他的话语也是不加理睬，只能黯然无神地叹了口气，便不再相劝。

    实际上，正如道丘所说，道藏禅师本就没有争斗之心，此时不愿停手，也是有自己的考量的。

    按照道藏禅师的预想，半个时辰的时间，若是一路顺畅，要赶到镇国寺山门绰绰有余，但先前褚刀奴也说了，前方松竹林道还有不少江湖人士埋伏，觊觎这本宗藏经，一番缠斗是在所难免的，那么前往须弥山镇国寺自然也要花费更多的时间。

    在魏褚二人没出现之前，他只能继续将这六人牵制在这龙虎谷道之中了。

    春末夏初的时节，午后的阳光已经有了些许炎热的气息，见谷道阵中相斗的双方一直不动如山，僵持不下，后方围观的人群不禁有些腻乏了。

    有些耐不住性子的开始大喊：“快动手啊！”

    又有人开始反驳：“你懂什么，高手过招都是这样的！你只是看不到他们动手，实际上啊，指不定双方都已经过了上百上千招了！”

    “那看不到还有什么可看的？走咯走咯，一点看头都没有！”

    听到这话，人群中不少人纷纷附和，紧接着有人陆续走出围观队伍，相继离去。

    看到这一幕，与高貂寺一同坐在马车前室的驭车座上的璟钰忽然觉得，这些有热闹看就趋之若鹜，一看无趣便作鸟兽散的看客，其实是愚昧和无知的。

    收回目光，璟钰皱了皱眉头，一双杏眼满是疑惑，撅着樱桃小嘴喃喃道：“也不知道是何人散布消息，说释家各宗要在此地对那释家本宗藏经展开争斗，吸引来这么些个愚蠢看客！这江湖宗门之间的事，和他们这些布衣百姓有什么干系么？！”

    高貂寺闻言，不置可否，沉思半响后，这才淡淡回道：“这江湖虽然是少数人的江湖，但是江湖要多数人都看见，不然这江湖就没了意义了。”

    璟钰愈发不解，道：“为何？”

    高貂寺简短回道：“不过是名利二字罢了。”

    璟钰似懂非懂，忽然听见前方围观人群发出一阵惊呼，抬眼望去，却见两名身穿黑衣，头戴斗笠的江湖客，从前方谷道御风而来，最后急停在道藏禅师身后数丈之外。

    只听其中一人朗声道：“道藏禅师，释家本宗藏经已由您的两位徒弟顺利带上须弥山镇国寺。”

    道玄等人看见这两名江湖客再次出现时，心中已有定论，一时间既觉得有些失落，又有些释然，相互对望了一眼，皆无言以对。

    听到魏剑秋的话语后，道藏禅师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睁开双眼看向面前的道玄等人，轻笑道：

    “诸位应该也听到了，木已成舟，我等就此停手，化干戈为玉帛，如何？”

    这释家本宗藏经归于禅宗一门之事已成定局，道玄等人回天乏术，纷纷点头同意就此罢手。

    俱舍宗的道丘忙开口道：“既如此，那我等就以口号为令，一同收功卸力，以免误伤！”

    众人闻言齐齐点头，而前方禅坐于地的道藏禅师却是眉眼带笑，悠然道：“不用这么麻烦，诸位只要保持不动即可。”

    言毕，道藏禅师缓缓起身，合掌于胸前的双手向左右慢慢拉开，形成一指宽的间距，瞬息之间，充盈在谷道中的磅礴真气顿时向他双掌之间汇聚，如江河入海。

    霎时间，真气化形的六臂金刚佛像黯然消弭，道玄等人只觉身体一轻，先前以真气对耗的负重感荡然无存，而他们用来护体的真气居然也被道藏禅师双掌间的一指间隙所吸收。

    片刻后，谷道内恢复如常，似乎先前的一切从未发生。

    众人不禁骇然，纷纷将目光投向将所有真气吸纳却完好无损的道藏禅师。

    怔在原地的道玄深深看了道藏禅师一眼，喃喃道：“禅师可否告知，这是什么武学？”

    道藏禅师整理了一下僧袍，淡淡回道：“金刚三昧，破坏于一切，一行三昧，收容于一切，瀑流恒转，掯不相随，诸行和合，皆名为三昧也！”

    “原来是从《三昧无上真经》中悟出的三昧心法，禅师的武禅果真是高深莫测，道玄甘拜下风，告辞！”说罢，道玄面带愁容，独自一人向龙虎谷口疾行而去。

    只有能够自创武学之人方能从小宗师之境步入宗师之境，道玄在小宗师之境徘徊数年，始终不得寸进，而道藏禅师仅仅是从两部常见的释家佛经中便禅悟了两门绝世武学，一步入天象宗师之境，他又如何能不艳羡？

    见道玄黯然离去，释家其余各宗之人也是纷纷道别，谷道拦路抢经一事算是到此为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