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王子公主
老首相喝了一口不知道是什么的药剂，脸色rou眼可见地红润起来，连脸上的皱纹，看起来都舒展开来不少。 “我已经走到生命的最后一程了，就快要去祀奉我们伟大的火神了。今天我就像年轻时一样，任性一回吧！”老人看着罗兰的眼睛，略带点儿恳求地说，“你就陪我聊聊天吧！看到你，就想起了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 罗兰赶紧点头：“荣幸之至，大人！” “我有很多的子孙，什么样的都有，有一些相当有出息，也有不少不学无术的。但是没有一个像我的。”首相陷入了沉思，“可能是我首相的职位反而束缚了他们。他们从小就生活在各种规矩当中，一步也不敢行差踏错，甚至连一个纨绔都没有，哪怕是不学无术，也都是规规矩矩的白痴模样。你非常好，活出了自己想要的样子。我有时候就在反思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都不像我？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我就是一个愣头青，整天游手好闲，跟着当时还是王子的韦斯利胡混。我最大的爱好就是在酒馆里喝着劣质的酒，听佣兵们吹牛讲冒险故事，幻想着自己也成为一个佣兵团长。有时候还会和别的喝多了的人打架，我那时候武技已经略有点入门了，加上有韦斯利的魔法，经常还会有一些跟着我们混的纨绔子弟，所以打架还是赢面居多。” “我从来都不是家族最出色的孩子，那时候也没想继承什么事业——事实上我也没有伟大的家业要继承的，我不是长子，按照顺序，我的继承顺位很低，家族原本不该属于我。” 很快，首相的表情变成了追忆和向往：“直到有一天，前方传来高地王国内乱的消息。韦斯利和我当时喝多了，在佣兵公会吹牛，说我们可以带领军队收复高地王国。这是我这一生吹过最大的牛。没想到这些疯话竟然传到大帝的耳朵里，更离奇的是，他竟然同意了，让毫无经验的韦斯利和我带兵出征。我们也没办法，牛都吹出去了，只好上战场了。直到多年以后，我们才知道，原来是一个擅长预言术的宫廷法师，在窥探未来的时候看到了我和韦斯利。” “可是预言术对我们实际上是没有什么帮助的。我们一开始打得很不顺，那帮高地人，自己都乱得不成样子了，竟然还很能打。我那时候想，不能后退，只要咬牙坚持住了，我们就赢了。韦斯利被巨大的伤亡吓坏了，都说了好多次要回帝都，我死活没同意。”老首相看了看罗兰，“我跟他说，要是我们就这么回去了，我们就白来了，什么都得不到，这些人也白死了。” 首相叹了一口气，“真的是伤亡巨大啊！我都觉得快要撑不下去了。这时候皇帝突然驾崩了。非常诡异的是，皇帝竟然将皇位传给了韦斯利。他只好急急忙忙回弗伦加冕，生怕会发生什么变化。他走了以后，形势更加危急了，但我也没什么办法，就在前线死扛着。韦斯利加冕以后，或许是旁观者清，或许是宫廷斗争需要，他突然变得十分坚定。最后你看，我们不是胜利了么？韦斯利成了伟大的大帝，我也成了人民景仰的首相。所以孩子，在最苦的时候，想想看，说不定我们坚持一下就胜利了。” 首相说起过去的光辉业绩来，竟然都不咳嗽了，一口气讲了好大一段。 “你有魔法天赋，也没有被贵族的规矩束缚，也许当一个自由自在的魔法师，能活在真正的快乐中。” “我……”罗兰忍不住说到，“我目前为止，最大的梦想就是当首相府的管家。” “管家，哈哈哈哈！”首相突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笑声，一直笑到满脸通红，就像落在岸上的鱼一样拼命喘息。罗兰赶紧上去使劲拍首相的后背，终于让他顺过了这口气来。 首相问了问罗兰的日常生活。罗兰小时候的生活没什么特别的，尤其是对老首相，毕竟就是在首相庄园的小镇上，这边一眼就能看到。他重点给首相讲了他在魔法学院的生活，这里的生活其实很像贵族的生活，有各种规定来限制他们，让他们一举一动都要符合大魔导师的行动规范。 “大魔导师才不受束缚呢！”老首相啐道，“我认识那么多大魔导师，除了都具有丰富知识这一点以外，其他的都是瞎说。没有两个大魔导师是相似的，一个个都活得特别自由自在，只有极少数喜欢人前显圣的要端着以外，其他时候大部分就是普通人的样子。不过没办法，帝国魔法学院已经很久培养不出大魔导师了，我的女儿，安娜，是我们帝国最近几十年来的唯一晋升的大魔导师。连她都不是魔法学院培养的。” “您的女儿？！”罗兰头一次听说首相有女儿是大魔导师，十分惊讶。 “是的，可惜她已经去世好多年了。当初她晋升为魔导师以后，就不再听我的了。她和韦斯利的大儿子费德里克相爱了，非要经常一起去冒险。费德里克那孩子我也特别喜欢。两人出去了没几次，回来就举行了婚礼。那真是一场人人都羡慕的完美婚姻呀！可惜两人过于强大的力量，导致子嗣艰难，结婚多年仍一直没有孩子，但是两人依然过得甜蜜幸福，一直和刚结婚时一样，时时刻刻总在一起。多次冒险以后，他们双双晋升了，安娜成了大魔导师，费德里克成了传奇战士。” “但是十多年前一次外出冒险改变了一切。原本他们和往常一样，带队到魔兽森林中去猎取一些高阶魔兽，训练队伍的同时也能获得一些珍贵的魔法原料。他们遇到了在这片大陆上消失多年的黑龙。在与黑龙的战斗中，费德里克与安娜在躲避中意外脱离了卫队，掉入了黑龙撕开的时空裂隙，他们被传送到了处于异空间的龙墓之中。龙墓是所有高阶巨龙的最终归属，没有人知道它在哪里，只知道它处于一处空间碎片中。由于龙墓中有数不尽的财宝神器，也藏着巨龙灵魂转世的秘密，无数怀揣着一夜暴富梦想的人一直前仆后继地寻找这里。尽管漫长的岁月过去了，仍然没有人能找到龙墓，但为防万一，一些强大的龙魂承担起了守墓的职责。” “作为千万年来的第一个闯入者，两人几乎一经进入，就遭到了所有守墓龙魂的追杀。两人经历了几乎无止境的战斗，在好不容易获得的暂时的平静中，利用皇室的魔法道具，和帝国的宫廷法师团联系上了。法师团的团长，一个大魔导师利用魔法阵和数不尽的魔晶，终于定点撕开时空，带领一个巨大的法师和战士混合团队冲进龙墓。他们承受了巨大的损失，大部分人失陷其中，连大魔导师都身受重伤，才将二人救了回来。” “然而回来后不久，王子就发疯了。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的身体里竟然闯进了一头龙魂。两个魂魄在身体里展开了不眠不休的战斗与争夺，使得王子时而清醒时而疯狂。安娜想尽办法，也无法驱逐龙魂。最终王子与龙魂同归于尽，身体被庞大的力量炸为碎屑。安娜的神魂收到冲击，也变得有些疯疯癫癫，总觉得世界末日就要到来。最后，她，她死于……”首相突然停住了，咳嗽了几声，又接着说，“……一场意外。” “韦斯利和我都相信这绝不是单纯的意外。权势动人心，皇位不仅仅是个人的事儿，更是整个派系的斗争。此事一定是有帝国内部极高级别的人cao控，几个王子之一甚至是多个王子参与其中。然而我们动员了庞大的力量调查，却依然一无所获，那头肇事的黑龙也不知所终。” 罗兰全程张大着嘴，不敢出声。这么隐秘的事儿，难怪他都没有听说。 “这些陈年旧事，我藏在心里好多年了。其中的细节除了韦斯利和我以外，就只有老约翰清楚。我的孩子们都只知道其中的一些部分。”老首相叹了一口气，“老头子跟你絮絮叨叨这些，你不会烦吧？” 罗兰赶紧摇头，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这可比酒馆里佣兵的故事精彩多了。可惜细节太少了，涉及的人也太敏感，没法转述给别人听，吹牛都吹不过瘾。 …… 皇帝陛下对首相的病情十分关心，当年的战斗情谊让他更加放不下心来。可惜他近几年来都卧病在床，到了今年，更是日薄西山，召集群臣议事都只能在卧室之中了。他已经无法亲自过来看望老伙计了，万般无奈他只好命令他的二王子艾德，带领慰问团队在一周以后前来慰问。 突然接到这么个消息，沃尔夫冈家自然是鸡飞狗跳，从上到下所有人都开始准备起来。原本作为闲人一个的罗兰也被抓了壮丁，帮着管家爷爷忙前忙后。光想想两百人的饮食就头疼，其中有一些还必须被单独照顾到，要考虑他们独特的饮食习惯。这几天，罗兰可算是涨了不少知识，甚至连小镇上各类蔬菜和洋葱的价格都一清二楚了。他也认识了不少独特的魔兽rou，知道了这些rou能被做出什么样风味的美味佳肴。 古堡中所有闲置的房间都被清理出来留作客房。城堡中一共有两百间房间，除去主人、管家和仆人占用的40间，其余的全部清理出来，换上了干净的床单被褥。其中最重要的几间贵宾房，是专门留给二王子和他的家人的，除了原本面积就更大以外，还进行了更加尊贵的布置（就是啥东西都更贵，某个未来理想要当管家的人腹诽），更是按照他的个人喜好，放上了国教拜火教的神像——一座闪烁着金红色光芒的火焰雕像，以及拜火教的教典。 雕像是罗兰帮着管家老约翰摆放的，这座火焰雕像据说受到了火神的亲自祝福，魔法水晶就像火焰一样流淌着金红色的光辉，似乎是一团真正燃烧的火。罗兰看呆住了，他甚至能感受到房间内的火元素开始活跃起来，体内的魔力也变得更加灵动，似乎自己也升了一个等级，不再是魔法学徒，而是一个初阶法师了。同时，他更觉得浑身的皮肤都开始发痒，让他想起梦中自己带着黑鳞的双手。罗兰觉得自己就在失控的边缘游走。他赶紧跟爷爷说了一声，他要“上街”去，这是弗伦地区关于“上厕所”的传统委婉说法，然后就赶紧就跑出了房间。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罗兰连撕带扯地脱下了全身的衣物，几乎就在这一刻，体内的黑色火焰喷薄而出。罗兰倒在地板上痛苦地翻滚，他的灵魂都在被灼烧，不论是翻滚、按压还是拍打，深入骨髓的疼痛都不能减轻一丝一毫，完全没有逃避的办法。罗兰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死去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是适应了痛苦还是确实痛苦在减轻，他慢慢地觉得痛苦以外的其他感觉都逐渐回归了。黑色的火焰逐变得温和，在他身上缓慢地游走，就像一双温柔的手在抚慰着他。虽然“抚慰”过的地方一片焦黑，但也逐渐在改变罗兰的体质。罗兰感觉到一阵阵不可名状的心悸，仿佛心随着体内的黑火在无规律地跳动。 罗兰慢慢地停止了喘息，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这时候他才能模模糊糊地打量起四周，发现并没有别人，可能大家太忙碌，都没注意到他。他抬起胳膊，看看虬结的肌rou和黑鳞一般的皮肤。再看看房间里，他翻滚过的地方，竟然一点被燃烧的痕迹都没有，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原来，原来那不是梦！”只是他一时还很难接受自己是一个恶魔的事情，只觉得一阵烦躁不安。 罗兰感受到了胸口心脏的地方，有一团摇曳的黑火，这应该就是他黑火的来源。随着他心念一动，身上的黑火就回到了胸口。同时他的皮肤也逐渐恢复了原来的颜色。他让黑火在手上燃烧，同时拿起刚才随手扔下的衣服来，发现这个黑火竟然徒有其表，对衣服一点作用都没有。甚至这个黑火能像魔力一样，随着他的指挥，形成小火球扔出，但是不论撞到什么东西，要么是穿越而过，要么就是直接撞散开来，消失无踪。 “没用的技能又增加了？”罗兰默默地给自己点了个赞，承受了巨大的痛苦，获得了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皮肤效果！唯一的好消息是：以后再用黑火不会难受了。 罗兰收了黑火，急匆匆地穿好衣服跑了出去。城堡里的事情太多，他没时间来仔细思考自己的问题。 管家爷爷似乎都没觉察他的不正常，见他过来，赶紧给他安排了事情，让他到小镇上去通知镇长，安排出一片空地来，让王子的卫队可以驻扎。 …… 一周的时间匆匆而过，午后不久，城堡里所有人就都出来了，列队站在城堡外面的石板路两侧。连老首相都坐在了门口的一个宽大的椅子上，盖着一条魔豹皮毯子，耐心地等待着。 没等多久，慰问团就到了。带头的是一个穿着亮银色盔甲的骑士，颜色看起来崭新，上面有隐隐的暗纹，似乎是某种高端的阵法，也可能是经由某种魔法附魔后留下的纹路。他看到欢迎的人群，驱马往前紧跑了几步，他从容地跃下，稳稳地落在地上，发出铿锵有力的声音。他并没有一点停顿，迅速摆出半跪的姿势。 队伍停下了，从一辆马车上下来了一个昂首挺胸、气势非凡的人，一身紫罗兰色的法师袍，上面有一些金色的纹理，罗兰见过的拜火教大主教的法师袍也不过如此。虽然没见过，但是罗兰知道，这就是二王子了。他的魔法天赋十分惊人，已经进入了大魔导师的行列。据说这个二王子不喜欢别人叫他的排行，所以只能叫他王子。首相府卫队长用力地一并腿，发出啪的一声，随即高声喊到：“首相菲利普·沃尔夫冈大公及首相府全体成员，恭迎王子殿下的到来！” 王子没有理会老管家，他大踏步地从欢迎队伍中间走过，径直走向了首相。当他从罗兰身边经过时，罗兰大着胆子抬头悄悄看了一眼，发现王子其实也并不年轻了，大概四十多岁快要五十的样子。他并没有戴王子冠，已经开始秃头，但是奇异的是，仅剩不多的灰黑的头发中，还夹杂着一些灿烂的金色头发。突然这些金发发出了耀眼的光辉，照得他双目剧痛，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同时胸中的黑火一阵剧烈地晃动，就像看到死敌一般激动，带动着他又一阵难言的心悸。罗兰赶紧低下头去，用尽全身的力气与精力，将黑火控制在了胸口。他生怕被人发现异样，但他不敢抬头，所以完全不确定是不是已经被发现了。 王子并没有往路边的任何人看上一眼。他快速地走到城堡大门口，低头看着虽然带着笑意但是病得不轻的首相，说到：“我奉皇帝陛下的命令，率领慰问团前来探望您，首相大人。”整个气氛突然变得十分凝重，好像空气都不流动了，所有人都感觉似乎呼吸都困难起来。 首相似乎有点反应不过来，迟钝地左右看了看，又有些疑惑地看了看王子，突然吸了一口气，咳嗽了起来。好一阵过去了，他才终于停止了咳嗽，“啊，原来是你呀，艾德！感谢你来看我！看看，我都老成什么样了，都看不清你的样子了！” “是啊，是我，菲利普叔叔，我来看您啦！”王子似乎什么都没感觉到，直接低头下来，拉着老首相的手，很亲昵地摇了摇。 直到这时，凝重的气氛才突然轻松了，大家都用力地喘着气。首相府的乐队开始奏乐，王子带领的慰问团也开始陆陆续续走了过来。罗兰这时候也感觉到了不同，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朝另一个方向看去，打量了一下陪同队伍。队伍中领头的贵族稍微年轻一些，其中有几个带着王子冠的王子和公主，穿着十分正式的礼服，神态自若，看起来高贵但是并不容易亲近。同行的还有几个半大小子，有两个比罗兰还大一些，其余的都小，甚至有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的样子。这些是王子公主们的子嗣，还没有权利戴王子冠。他们看起来都比较早熟，举止沉稳，处处符合皇家风范。 这就是王子和公主呀！罗兰想，虽然高贵，但是幸好，我不用这么优雅贵气，可能老首相说得对，我就应该自由自在，实在不适合当贵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