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闷热的C市
丁曼曼回到C市时，天色已经很暗。她在便利店买了瓶冰汽水，一口气灌掉半瓶。在店里的空调下坐了几分钟待身上的暑气散尽，她穿上了一件薄衬衣，将扣子扣好，下摆塞到裤腰，才起身走了出去。 七月的C市闷热而潮湿，尤其是市中心的户外，空调的排出的热气将整个城市加温，将行人身上的每一个缝隙都渲染得灼热。 丁曼曼扯了扯黏在身上的外杉，在暮色的嘈杂中走入了光明巷。 名字叫光明，这巷子却是巷外的明亮世界的黑暗所在——这也是C市的特色，这是一个新旧混杂的城市，这城中有多少现代化的高楼，就有多少似是上世纪建的狭窄阴暗的巷子。 不巧的是，丁曼曼家就在市中心旁边的这条光明巷。 光明巷里有很多不光明的东西。据丁曼曼所知，巷口第二家的门总是紧闭的，只有一次凌晨丁曼曼看见开门了。它对面那家卖猪脚饭的，老板是个油腻的大汉，一口外地的口音，他媳妇却很水润，丁曼曼每隔几天就能看见那个女人和不同的男人在一起，这在光明巷是心照不宣的秘密。还有那头鲜花店的女人，店里只有那个女人和她的老母亲，老太太隔不了多久就会在门口谩骂，即使没有人关心她谩骂的内容。 丁曼曼就在这条巷子长大。 她提着手中的画材，还有离开时小姨硬塞到手里的腌制品和水果，从车站一直提到现在，手早就已经酸软，打车只有一个起步价，但偏偏这里没有公交路线，所以她手里仅剩的三块钱除了买汽水之外别无他用。林可英计算得很精确，没有将她的车费算到里面。 一路过来走了快二十分钟，她的脑袋已经有点发昏。 避开光明巷路面上长年的水坑，她终于走到了楼下的巷子。 拐进巷子要经过一片黑暗，这也是光明巷里一向的特色。终于看到一个小院子，小院子里停着不少电瓶车，有些车身上装着雨棚，丁曼曼很准确地看见了林可英的那辆车。 她的那辆电瓶车永远是最干净的，小时候丁曼曼坐这辆车时脚从来不敢碰到车身，因为那会让林可英暴怒。车身上的雨棚虽然已经旧了但也是最干净的。 我可不会骑那种脏兮兮的车，丁曼曼对林可英说这句话的样子记忆尤深。 院子四周的都是灰蒙蒙的墙面，不同的方向通向各自的楼道入口。 在丁曼曼的左手边，林可英正在和楼里的老太太打牌。平常她不会做这种事，她看不起楼下老太太们，觉得她们陈旧，迂腐，但是在这个对于林可英来说的特殊时刻，她正需要她们。 “曼曼回来了啊。” 坐林可英对面的光膀子老太太先看见丁曼曼，老太太叼着一根烟，恰是林可英私下最不耻的一位。 丁曼曼点点头，对着林可英的背影喊了一句：“妈。” 林可英穿着一件雪白的衬衣，系着宝蓝色的领结，她的头发被服帖地梳在脑后，绾成一个团儿，下身是黑色的阔腿裤。裤腰有些紧，勒出了她的小肚子和发福的腰围。她转过身，眉间有一丝故作的厌烦，说：“回来了？上去吧。” 她的眼神扫了一眼丁曼曼手中的东西，笑着对牌桌的老太太说：“我就说秀英这个人客气，自家亲戚姐妹的，每回曼曼去都提这么多东西回来。叫我放在哪好呢！” 抽烟的老太太眯着眼，看了一眼牌桌的状况，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道：“是你家曼曼能干，所以人家舍不得，咱们家的女儿谁比得上曼曼呢。” 林可英就笑得更加放肆，说：“周jiejie夸你呢，曼曼还不快谢谢周jiejie。” 丁曼曼不知道林可英是真的没听出来还是装作对周老太太语气中的讥讽视而不见，她抿了抿唇，笑笑转身上楼了。 “这孩子。” 上楼的时候身后还是林可英轻快的笑声，上了一层还能听见老太太说：“话说今年的高考成绩也出来了吧，你家曼曼果然考得不错？” 上了四楼才听不见楼下的声音，丁曼曼脑袋一阵一阵眩晕，钥匙插了几下才打开门，将腌制品放储物架上，水果都放进冰箱后，丁曼曼才趴倒在自己床上。 瘫了一分钟，直到再也忍受不了，她才起来打开电风扇。 风也是热的，电扇单调的声音和无力的灯光将屋内的空间都凝固了，丁曼曼忽然感受到一种扑面而来的窒息，她在床上翻了一个身看着天花板，几只从纱窗飞进来的小虫围着灯光飞旋，灯罩里有一团飞虫的尸体，在灯光下形成了一个深色的阴影。 “我考砸了。”她终于拿起手机，发了一条消息。 “具体怎么样，你说说。”对方秒回。 “恐怕只能上一个专科。” “专科？专科也可以的，就看你能不能接受吧。专科里也有好的。” 丁曼曼回了一个问号。 “不过你这个专业的话，看你的就业方向，我这里有一个侄女也是学的你这个，她就上了这边的一个本科。我看也就一般般。” 丁曼曼盯着这句话，心里沉闷一阵多过一阵。 “不说话？这么说你不满意？那你妈怎么说？” “我还没告诉她。” “嗯，恐怕等会她会说你吧。” “何止。” 丁曼曼将手机放到一边，那个人的想法是即使上一个专科也是可以的吗？他好像很少这样直接给自己提出建议，这几天他一直保持着跟自己的一种距离感，丁曼曼第一次尝试这种相处方式，从最初的新鲜已经开始慢慢习惯。 手机的震动想起来，她有点疲惫不想动，就这样等时间流逝了一会儿，她才拿起手机，看见他问：“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还没来得及回复，就听见了林可英开门的声音。 她飞快地将手机藏在被子底下，听见林可英先去厨房的声音，然后打开冰箱，听到关上冰箱的声音时，丁曼曼忍不住悄悄握紧拳头。 “成绩出来了吗？” 林可英终于来到房门前，她的手里拿了一个她从小姨家带回来的苹果，正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