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睁眼看世界的明朝人
神秘高贵的钦天监能让女人进去参观吗？ 那必然是不能的。 在卢象升的推荐下，林和宁前往徐府，拜访了当朝礼部尚书徐子先。 原以为还会受到冷遇或者刁难，没想到白发苍苍的徐光启竟然一早便在偏厅里等候，笑眯眯地招呼她进来。 看来她的“事迹”也传到了徐老的耳中。 见过礼后，徐光启挥挥手，家里的仆人抬进来六幅条屏，在屋内逐一铺展开，然后扶持着供人细看。 林和宁走近一瞧，才发现这是一幅世界地图，是的，就是著名的《坤舆万国全图》。 呃，她地理的确学得不好，不过地球上的几大洲几大洋还是基本认得。那个非洲的轮廓还比较像样，亚洲和欧洲像是被狗啃过一样，北美洲和南美洲倒是位置差不多，就是变形得厉害。 没有大洋洲，相反南极洲大得离谱。 在没有卫星的时代，能够画出有经纬线、大致轮廓的世界地图，真的很不容易。 万历年间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与工部营缮司员外郎李之藻绘制的世界地图，在后世，原本已经遗失，摹本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博物馆等机构，比如美国明尼苏达大学、日本京都大学、梵蒂冈教廷图书馆、意大利博洛尼亚大学天文台等。 林和宁有时候有点懵，在她以前学习历史时，经常看到的说法是，1840年，中国遭遇了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然后仁人志士无不变法图强，救亡图存，才睁眼看世界……似乎1840年以前，中国就一盆死水、仿佛与世隔绝、过着田园牧歌、一直闭国锁国、闭目塞听一般。 但是当她来到17世纪中叶，她看到一群人，一群所谓的宽袍大袖、腐儒愚昧的儒生士大夫，将世界地图糊到她脸上，问她从哪里来 她唯一的感受就是—— 这年头当骗子都需要知识技术啊。 “听说贵国在大东洋和大西洋之间的新大陆，不知贵国在北亚墨利加，还是在南亚墨利加？” 都不在，在另外一个时空。 林和宁冷汗涔涔，她之前忽悠刘兴祚的谎言，现在报复回来了。她能够随便指个地图上的地点吗？自然可以唬住明朝人，问题是唬不住传教士啊，他们很快就能派船去确证真伪。到时候她就彻底揭穿，会被当成骗子的。 被当成骗子还好，如果安上欺君之罪就惨了。 “听说你来了，道未、味韶他们把欧罗巴的同仁都叫上了，准备来拜访你呢，他们不知道兰芳国在哪里，不过他们对你很有兴趣，说不定你们国家的人还互相认识。” 林和宁死的心都有了，这是怎样一种大型社死的场景？她嘴欠，都怪她嘴欠，非要说什么新大陆，谁叫自家错过大航海，新大陆都被欧罗巴那些这样那样的人给占了。这下编都不好再编。 “其实是这样的……”林和宁装作淡定地看完世界地图，然后恭恭敬敬地对徐子先说，“这幅图画得还不够准确，也不够完整，还有很多地理位置没有标注出来。” “为了安全起见，我只能稍作掩饰，说是大东洋之东的亚美利加。其实不是的，是这些欧罗巴人尚未发现的地方。” 她反正咬死不说在哪里，继续睁眼说瞎话：“这些欧罗巴人，有善良之辈，但是也有歹徒恶棍，呃，恶棍更多一些。总之，兰芳国是华夏后裔建立的，跟欧罗巴诸国发生过战争，呃……（冥思苦想着编瞎话）……为了和平，嗯嗯，也为了我的安全，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好。” 最后她总结了一句：“总之，我是诸夏之人，我国离中土万万里之遥，绝无歹意，请徐公明鉴。” 听着这样胡诌的玩意儿，徐光启不免邹起眉头。云山雾罩说了一通，结果他还是没有搞懂这个奇怪的女子来自哪里。 他信天主教，但是他不信妖魔鬼怪。他不相信这个活生生的女子是什么妖精变的。 “请恕老夫冒昧——敢问贵国是否就是传说中的‘女儿国’呀？” 在《西游记》里有“女儿国”情节，然后在世界地图上也有“女儿国”的标注，林和宁有种荒诞现实的错位感。 这是山海经乱入吗？ “呃……不是……”林和宁还是决定否定比较好。她不想和唐僧师徒扯上关系。是的，她不想，以后任何人看到她，都问她一句：见过孙悟空吗？ 啊啊啊，那种画面太美，她会原地爆炸的。 “我们那里……男女老幼都有，只是男女均可上学和参加工作，所以才选我来这里出使大明。” 徐光启面露惊讶地问：“还有这样的国度？的确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那，你家里人呢？有几口人，他们在做什么呢？” 林和宁知道自己永远都要被查来历、查户口。别的人好说，她可以不搭理或者随便忽悠过去。面对这个老人家，她还是很诚恳地说：“哦，我家里人当然在家里。他们没有过来。这是我孩子照片……”她摸出手机，翻出全家福照片，递给徐子先查看。 徐老年高德劭、结交八方，可谓是见多识广、人精中的人精，可是他从来没有见过一块长方形的……方块，然后里面显示出栩栩如生、宛若真人的影像。 高清的画面真实得过分，吓得他差点把手机摔到地上。 只见她和她先生还有三个小孩坐在一起，除了穿着打扮乃化外之民，其余与普通家庭毫无二致。 过了好一会儿，徐子先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胆战心惊地说：“你的家人……一直关在这里吗？” 那么真实的人像，一动不动地关在小黑屋里……难道是已经死了？怎么想着有点恐怖啊。任凭徐老见惯了大风大浪，看到这种过于离奇的东西，也有点撑不住，坑坑地咳嗽起来。 “啊？”林和宁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即便不会像清代人那样误以为是摄魂大法，这种高清人像照片突然放在明朝人眼前，也会引发惊骇的啊。那个时候容像画比较成熟，但是再高妙的人像画像也是看得出画出来的，决计不能跟手机照相效果比拼。 “你误会了，这个只是影像而已，哎哟，就是一种很高明的绘画工具。”林和宁赶紧拿起手机对准窗外的婆娑草木一阵咔嚓。其中拍摄了一些仆人的身影，然后翻给徐光启看：“你可以理解为画画的工具，啊，就是用机器画画，画得跟真实的一样。” 徐子先已经被带偏了，他的注意力从盘查林的来历，转移到神奇的画画工具上。 经过这样一番解释，他稍微能够理解，毕竟他也见识过西洋人传来的很多机械，都是机器，都是更高更快更强的人造物。 “竟然有如此犀利的绘画工具，恐怕贵国的画师都失业了。” 呵呵，林和宁干笑一声，继续转移话题： “要不给你画一张？” “不……不了，主说不要有偶像，还是算了吧。”徐子先连忙摇头摆手，拒绝拍照。 啊啊啊，差点忘记了这位洗过礼的教徒，这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林和宁讪讪地笑着，把手机收起来。她看着面前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忽然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