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胚胎(三)
半晌。 “没有出现你曾经提到过的‘消失’,菲,那么几乎可以肯定,上午你所看到的是某种特异物品造成的,而他们现在没带在身上——这证明他们还有同伙,简直就像蟑螂。” 地面上,是曾经名为‘人类’,现在则是名为‘碎块’会比较恰当的‘物体’。 器官和莫名其妙的rou体增生物被堆积在一旁,能感受到浓郁得近乎要令人窒息的血腥味,还有那种尸体高度腐烂才会产生的甜腻作呕的气味。 明参随手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右手把玩着一把由矩形和正立方构筑的、正在不断变化的类似手枪形状的物件,另一只手拿着拐杖在地上划啊划,仿佛在勾勒、涂抹某种东西。 咕叽,咕叽。 咕叽,咕叽。 拐杖尖插着一个不知从哪里找到的布娃娃,伴随移动,时不时的会触碰到某些碎块,有的已经看不出形状,有的则是还能窥见大致模样。但是明参都把他们无视,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血在布匹和棉花中浸润,被挤压、渗出,纹绘出了一个又一个哪怕碎片残痕都会令人感到不洁与肮脏亵渎的符号图案。 好吧,这个布娃娃其实是明参在屋子里随便拿的——这里的住户已经搬走,但显然留了不少东西在这。这个娃娃就是其中之一。 “嘎哦嘎哦,明参,需要我提醒你塔楼呆子中也有能追溯到这里的人吗——他们已经到楼下了——或许赶来会有的‘窥视者’——抓紧时间......时间!” “我可不想被那群呆子给抓到,那会很丢脸的!嘎嘎嘎!” 炸了毛的蠢笨鹦鹉上蹿下跳,不断突出聒噪呕哑的嘎嘎怪叫,像极了讨人厌的撒泼的孩子。 “我已经很快了,蠢鸟——你以为谁都像你这样急躁么——嘿,为什么你会是一只鹦鹉?我一直想要一条毛茸茸的大狗。” “鹦鹉有什么问题?我也能毛茸茸的!” “你又不会吐舌头。” “嘎!可是我会摇尾巴!” 在还算和谐的对话中,少年起身理了理衣物,右手中那类似手枪的事物渐渐的拼接、蜷缩,最后凝结在食指之上,成为一枚黯淡无光的秀气戒指。 “好了,不说那些——我在这里做了点小布置,顺便设了个能掩盖曾经存在‘片段’的魔法阵,估计还有十五秒后就会生效——除非是‘注视者’或其他途径更高位阶的异人,否则没人能发觉我们曾经来过这——该走了,菲,” “你的戏法一直都令人难忘——嘎嘎嘎!快快快,他们上楼梯了——该死!” “知道了知道了......哈~啊,过几天再去下水道补充个饵食吧——把那边那本书带上,让我回去研究一下——别再叫了,你这只黑色鼻涕虫。” 踏踏踏,踏踏踏。 踏踏踏,踏踏踏。 嘭! 有些腐朽的木门被粗暴踹开,伴随纷飞的木屑与四散的灰尘,几位身着白色袍子的人士冲了进来,身后油灯晃荡晃荡。 但他们拿枪的手却是极稳的。 塔楼工造,白钟型II号镇压锤,笨重却沉稳的蒸汽铳流枪,搭配一个蒸汽运流桶,背在背上,同时需要穿戴特制的铆合型装甲,能抵抗大部分小口径手枪的伤害。 枪杆身上搭载了密斯克布索罗大学研制的强光灯,因此能够在黑暗地区中较为方便的搜寻敌人,并给予致命一击。 作为军方步枪凯昔克75式的原型,镇压锤枪口口径大,破坏力强,适合近距离开火,其冲击力可以在五次发射数内击碎一面坚固的一百毫米花岗岩厚板,或是让人体直接炸裂——唯一的缺陷是,普通塔楼员工使用时,难以对非实体目标造成较为有效的伤害。 “呼——好了好了,都放下吧,这里已经没有人了——也没有怪物。” 一个胡子拉碴、有着一头茶色短发的大叔挠了挠脑袋,抽了口烟,一步一步走进来。 他有着十分深邃的眼睛,高傲的鼻子翕动几下,嗅了嗅,皱起眉头。 血腥味。 几乎不需要寻找,这滑腻的地面、四散的rou块,脚底粘稠的触感就足以说明一切。 但最令人感到毛骨悚然、最让人反感莫名、脊背发寒的,还是地上的最中间,那里静静的躺着的一个脏兮兮、破破烂烂沾满血的布娃娃。 。 。 。 恩德拉区,发展还算健全,物价也十分亲民。 这里的住户居民是整个瓦萨尔斯最多的。 “来杯咖啡?” 桑铎双手各拿一杯咖啡,走到纳克萨面前。 “嗯。” 青年接过杯子,目光没有离开面前的那份报告。 纯洁的白纸,清晰的黑色单词组成句段,在这张已经有不少年头的木桌上显得些许刺目。 雪白的的瓷杯被灯照得发黄,仅仅是咖啡蒸腾的香气就能令人为之一振,对现在的纳克萨而言,这简直是最棒的提神饮料。 又苦又涩,但却口感醇厚、香氛浓重的咖啡送入口中,它所独有的那种味道从口腔疏舒到鼻腔,仿佛将人的心思都沉谧下来一样,烦躁的情绪瞬间收敛了不少。 桑铎瞥了一样纳克萨手中的报告,然后拉了一把椅子,在这位新人的对面坐下。 “现在已经凌晨一点了。” 摇着脑袋叹口气,他的目光有意无意的看向一旁的大挂钟,机铦的哒哒声和齿轮转动的音色非常清晰,将时不时传出虫鸣狗吠的夜晚显得更加静谧且安宁。 “我知道。” 纳克萨的眼神没有离开报告。 几分钟后,在看完最好一个句段,他才放下手中报告,抬起脑袋。 “怎么样,有发现什么线索吗?” 桑铎指了指报告上清晰的标题,微笑着开口。 “只有一点点,但只是我自己的见解。” 拥有漂亮金发的贵族少爷揉了揉自己的鼻梁,深灰色的眼瞳毫不掩饰的透露出疲惫与倦意。 “嗯,能有想法是好事。” 桑铎点了点头,继续道:“介意和我说一说么?聚集大家的想法,往往能为事件的调查找到突破口。” “当然,队长。” 纳克萨点了点头,开口道:“我认为,无论从什么角度看,这显然是一起典型的秘密结社计划实施重大危害公共安全的案件,与许多相似案例的档案封宗都差不多。” “要说最大的线索,可能就是我们的人顺着‘联系’追溯的那间房屋中所发现的,相关衣物饰品,还有确认能引爆那个胚胎灵性的未完成的法阵,少许和凯闻巴多秘教团相关的资料,还有现场发现的那些卑卡布尼人的尸体,可以证明,这次的事件是那群人渣所为。” “要是那个法阵完成,根据‘学生’和‘导师’的计算与估计,我们跟赶来的小队一定会全灭,甚至会波及到平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额,力量,我不是研究这些的。” “至于那团rou瘤......‘验尸官’们已经确认,那是一枚脓包途径的胚胎,其中特性已经被处理。” “祂的宿主是一个卡卡街的流氓,姓名是欧凯.彼斯莫,从警署提供的身份档案上看,他这辈子劣迹斑斑,即使是将他枪毙也不会令我有一丝一毫的负罪感和同情而且——。”
明参顿了顿,生性敏锐的眼神与桑铎对撞。 他继续开口:“而且,此前那个在大青松街被逮捕的已经疯掉的‘容器’也是卡卡街的人——库沙.农科本,在卡卡街的巡逻警员口中被称为瘤子库沙,也是一个流氓,他与欧凯.彼斯莫是十分亲密的朋友,估计也是凯闻巴多秘教团的成员——这很值得推敲。” “由此我认为,这个凯闻巴多秘教团是在特意从卡卡街寻找牺牲品,甚至向他们灌注自己的信仰,再让被洗脑的人去拉动自己的亲戚和朋友加入。” “很正确的判断,也有足够理由佐证。” 桑铎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按照以往邪教会发展各个阶级信徒便于渗透机构的例子而言,我们可以先假定这是一个正确的方向——身为窥视者的你,对于线索的把控还是很敏感的。” 窥视者,所处自身途径最低的异人,可以有意识的在一定程度上降低自己或周围人的存在感,同时观察力增强,线索拼接逻辑些许增加,并且提升身体素质——当然,一点点,偷窥也得跑得快,不是么。 较为特殊的,则是窥视者能将某些不可视的‘联系’或‘场景’收入眼中,但后果也很沉重。 在看到某些徘徊于人类周身的那些蠕动之禁后,失去理智的疯狂往往会慈悲而溺爱的降临——这是有先例的.......先例,很重要! 纳克萨看着桑铎,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哀的色调。 他一直在强迫自己从堆积的报告、封宗和各类资历中搜寻线索,不过是为了能压抑因为同事死去而感到的伤痛。 “这一次,我们牺牲了七个同伴——他们在下水道被杀了,验尸官在那只胚胎身上发现了他们残存的一丝灵性。” 纳克萨又喝了口咖啡。他微微弯下身子,烦躁的挠了挠自己的脑袋:“他们或许曾经和我说过话,曾经在新员工欢迎仪式上为我庆祝,虽然他们一直都披着白袍,让我认不清他们.......” “我以为这份工作是成为英雄,甚至在任务结束后,我还在为我们宰了那团令人作呕的混蛋而得意但是——我没想到......” 桑铎看着纳克萨,叹了口气。 他将自己的那杯咖啡一饮而尽,空杯子敲击桌面的声音尤为悦耳。 “我不会说你应该怎么做,应该怎么想,纳克萨,那样对你毫无益处。” “也许你该休息一下了。” “我只是在工作,队长——今天我值夜班。” 纳克萨结束挠头,一缕缕金发藏匿在他手指的间隙之中。 “沉杂的文书档案只会让人头脑发昏——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看下去的。” 桑铎为自己点上一只香烟,嘟囔了一句。 纳克萨看着队长的样子,吸了口气,突然开口。 “现在最大的疑惑,就是那群邪教徒的目的,还有他们到底是被谁杀死的,还有那个出现在现场的布娃娃......还有太多太多我们不了解的。” “调查会继续。” 桑铎抽着烟,小声的回了一句。 灯光晃荡,在并不算宽敞的小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