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准备(二)
建筑复杂而精美的瓦萨尔斯老式风格,铜制的门阀与边框,展示柜和大门本身用上了清澈透明的玻璃。 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室内并不昏暗,尽管大部分贵族仍然提倡使用传统的鲸脂蜡烛而非钨丝灯,但或许是为了能够更直观的看清所售卖的东西,这间服装店仍旧是亮着钨丝灯。 不过,也许是为了仪式感,也可能单纯只不过是形式上的表示,这间亮堂的服装店仍然点着许多添加天然香精的无烟鲸油蜡烛。 展示台架上的人偶模特表情生动得恐怖、恶心,它们僵硬的球形关节与缺乏柔韧的铁丝绕就的构造冰冷且死板,但身上的衣物却美曼晃眼,仿佛恶质赘生物的花边与鲜艳得刺目的绸仿真花除了凸显店铺主人品味的尴尬外似乎一无是处。 不过,店铺主人几乎都是罗闻纳里奇家族的成员,他们总是喜欢把自己浅薄的知识水准和他人对比,并通过某些手段显得自己更加权威而准确,包括但不限于艺术、穿搭、管理、政治等等,这间服装店的装潢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即使是用跨时代的眼光来看,这也是十分难看花哨的服装设计呢。 明参想着。 仿佛雄性鸟类热衷于炫耀艳美羽毛的心理,只不过因为糜烂金钱堆积产生的感染与攀比心理溢酵出的恶臭,即使是人类也染上这种不治之症,并且早晚将扩散到大范围。 要不是这里的几位裁缝与服装设计师技术与眼光还能符合明参的审美,而且定做服饰的价格也还算能够接受,他才不会来——当然,我指的是大青松街的平均价格并以此为基准而起伏。 不同于那些高奢店,罗闻纳里奇家族显然希望自己的产品能够在大青松街乃至瓦萨尔斯流通,因此他们的产品由高价到相对平价都有,而明参选择的当然不会是最贵的,因为那实在是......太贵了。 叮铃铃。 不需要敲门,早已有侍者从店铺内把门打悬挂在门页上的银铃响不停,显得空灵奇妙。 “明参先生,许久不见,” 男性侍者的棕发修剪得颇具潮流,深厚的男低音表现出浑重、沉稳,有种莫名由来的安心感。 “您的到来令Luoer.Naer蓬荜生辉。” 或许和那些高级的品牌店一样,这些对标高消费人群的店铺会自然而然的记住常客的名字与相貌,在对方光临时点出,通过这种行为使人产生亲近的错觉。 甚至就连侍者都是精挑细选,相貌身高身材都有着一定的标准,如果需要,不同的侍者也会服务不同的客户,风流的克乍索传统贵族们在思想上并不传统,甚至有些热情。 这种行为的收益并不低,只需要好好选择员工,让他们表现出廉价的微笑与问候,风评就能上升,回头客愿意馈赠更多的金瓦伦,哦,伟大的伦呐,还有什么比这更划算的差事么? “哈~啊,” 打着哈欠,明参手中银辉拐杖杵地,慢悠悠的走进店铺。 菲似乎也有些慵懒。不过它还是煽动翅膀,从明参的肩膀上跃到了法尔忒妮的肩上。女孩应该是第一次进到大青松街的服装店,小心点跟着男孩的身后,也许是担心碰坏什么东西。 毕竟,就连边上的烛台看上去都很贵。 “好了好了,别把你们那无趣的流程套在我身上。” 漫不经心的摆手,鼻尖嗅到某种浓郁香精的芬芳。这种有些甜得腻人的味道充斥鼻腔,确实使人不快与反感。即使已经来了不少次,但明参仍旧不能习惯这种味道——不过也不需要习惯就是了。 “您的意见我们会记住的。” 侍者双目很有神,如同汨汨涌出音符的泉眼。 明明每次都没记住....... 明参忍着这么说的欲望,四下望了望开口:“一套女式礼服,相配的靴子和手套,嗯,不要克乍索传统风格的那种。” 将请帖在对方面前晃了晃,所表达的含义已经很明显了。 租礼服?哦,明参先生的手头虽然阔绰,但并不能与那些挥金如土的贵族们相比。尽管他的行头都不便宜,但加在一起,或许也只能勉强购买一套精装礼服,也许是两套.......等等,有传闻说这个东陆人和这家店的幕后老板——罗闻纳里奇家族——关系匪浅,那或许是为了避嫌,否则完全可以开口直接要一套衣物.......又或者说传闻只是假的? 脑海思索的事情构结成无序的碎片拼接,但尽管如此,这位侍者还是能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是这位美丽的小姐需要的么?” 适当保持距离是必要的。如果只有法尔忒妮一个人在,这个男性侍者或许会表现出一些显得亲密的举动,但既然对方是有男伴陪同,那不单这一次,即使下一次银发女孩是独身来此,也不会受到什么出格的对待。 “啊——是的。” 缺少和陌生人对话经历的法尔忒妮不擅长和这个显得有点自来熟的侍者交谈。虽说言辞看不出,但毫不变化的表情和冷漠的语调本就让人觉得难以亲近。 “达索彼先生,午餐时间要到了。” 明参抱胸开口。 “当然,您会希望选择的时间能够减少一点,” 符合职业标准的笑容并没有因为客户先生失礼的明示而有所减弱,毕竟这个东陆人在这间店铺的印象一向如此。客套式的交往方式在他面前只能碰壁罢。 “我的推荐是英格拉礼服,或者北地礼服,要知道,异国格调的服饰在晚宴上十分受人瞩目,而且.......” “高领款,谢谢。” 明参打断对方正要滔滔不绝的讲述:“你知道我的审美,不要花哨艳丽的。” “那么,这套来自英格拉的黑色礼服如何?它的名字是夜挽星,布质细腻顺滑,上面点缀了许多镶银的小粒猫眼石,而且在侧胸位置还有一枚鸡蛋大小的绿猫眼石作为装饰,这也正是它名字的由来。翻缀的布褶褶皱搭配尽量符合整体色调,大方而......” 或许叫做达索彼的侍者拿起一件衣物,向明参与法尔忒妮介绍。 亲爱的小家伙菲十分人性化的打了个哈欠。 又要开始了。 它心中暗道。 “我认为我的朋友需要的并非是这种成熟的款式,而且低腰的设计与过大的裙撑实在有些臃肿笨重和不协调,还有——或许你可以为我们再介绍一款长袖口的礼服?”
“那或许这一款式会适合这位小姐......” 再拿起一件礼服,开始了刻在职业素养深处的介绍本能。 “不要蒂铎尔的,那里的风格落后且怪异,往好的说是风格独特,但实际上就是一群未开化的猴子自作聪明的缝合布料,他们连正经的编织都学不会,而且布料上都能闻到那群黑色畜生的臭味,恶心且令人作呕,你们怎么还把这东西放在店里?” “老板的要求,不过也就是做做样子。” 达索彼显然很赞同明参对于蒂铎尔的看法。他耸了耸肩,又重新拿起一套。 “那么就这件.........” “你觉得开胸款合适么?而且风格上.......” “或许这一款.......” 。 。 。 “嘎,嘎,嘎,嘎。” 约莫半个小时之后,在菲一阵无聊且沙哑的叫声之中,明参终于结束了对话。 “你觉得这套怎么样?” 微微转过脑袋,拥有黑发的东陆少年看向身后的女孩。 “啊——嗯,好看。” 女孩有些慌乱的点点头。 虽说相较文化系的学生应该都有自己的小情调,而且法尔忒妮本身是学习过绘画,其水平可以说是不低的。 因为只要是学过素描的人都知道,要在纸上画出一个和绘画对象长得像的人是很难的,照片与写生又是不同的难度,何况是没有模特的情况下,这几乎不可能。觉得自己能画出来的除了真正的大师之外就只有那些傻乎乎、没学多少东西就自以为是,待在画室里整天好为人师、令人厌烦与可笑的初学者,照这样看我似乎不小心把她的绘画技能点太高......咳咳,超游了。 素描提高的到底还是打型功底与塑造,当然还有审美的长进,可即便如此,对于设计点的敏感度还是有些缺乏的。 不过,就算是这样,法尔忒妮也一样能看出这件礼服的好处。 白色丝织的高领上镂空出繁曼的图案,纹样似乎是取自几种瓦萨尔斯的常见花卉;整体布料的色调是银灰,虽说灰色调本该深沉而压抑,但几条用白褶皱所勾勒出的线条很好的破开沉闷的氛围,反而显得灵动;高腰的设计很好的轻勒出腰的弧度,而顺畅的裙摆呈现出流水般柔滑的飘逸。 当然,这些不过是一套优秀礼服最基本的要素。 既然是宴会所需的着装,那么似乎饰品就是必要的了。 一枚由蚌类呕心沥血所塑就的黑珍珠被镶在纯银的胸针之上,胸针的样式别出心裁的设计成构造理性的半凸起立方,而黑珍珠就镶在中心三条边缘的汇聚处。 手袖宽松而舒适,但在手腕收束的部分却别出心裁的使用了细致的银链作为袖扣的搭衬。或许是为了体现出特殊性,袖口处还将一小截部分延伸到中指上,以环状节作为固定。 华丽吗?并不,但这套礼服展现出的是某种典雅,或许如同微酿的果酒,清淡的馥郁和微醺结合薄薄的果香,并不一定要比醇厚的红色液体珠宝要来得差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