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虚拟人会梦见仿生人吗

    毛骨悚然的感觉直达心底，甚至让马兴文感受到了超越虚拟意识的真实恐惧感——一种足以给人带来心理创伤的恐惧。

    他已经无路可退了。

    一道身影忽然从马兴文面前闪过，这是马兴文闻所未闻的速度。在他的认知里，除了move命令，移动速度最快的便是speed命令。但speed作为一个绿色级别命令并不能带来如此快到超过系统刷新率的速度，也不可能跑出这样的残影效果。

    也就是——种超越他目前认知的命令——或者其他的手段。

    攻击没有传来，甚至平静地有些异常。马兴文感到疑惑，也开始猜测来者的目的。

    “马……兴文，对吧。”右耳传来的女声让马兴文吓得一哆嗦。

    “别这么大惊小怪，你可是潜入作战部队的成员。”

    马兴文转头向右看，却没有发现任何人影。冰冷的枪口从左边抵住他的脑袋。

    “别紧张，例行公事而已。”

    马兴文下意识地想使用命令，但却被打断了。检测器提示对方使用了stop命令。马兴文骇然，没有任何加载与延迟时间，没有对应颜色光的提示，这个stop命令做到了瞬发。

    “额，你是……初级作战部的？小队编号0003……看来是老队了。你和他一个队？”女人嘴里念叨着一些马兴文似懂非懂的东西。

    “白道安？他是我们队长。”马兴文回应。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对方很可能也是潜入作战部队的成员，而且等级显然远高于他。就算不是，至少也是管理者组织的成员。

    “白道安被系统接管了……我们是来救他的。”

    女人忽然轻笑：“难怪……你们是来救你们队长的？”马兴文点头。他面朝过道的尽头，看着什么都没剩下的地面，不知该说什么。

    “更多的白道安会给你们说，另外两个我已经解锁了。”女人转瞬间消失，马兴文则感到眼前一阵模糊，自己再次见到了白道安。

    “抱歉。”白道安的眼睛暗淡无光。

    马兴文不知该说什么。邰子轩死在了昔日战友兼队长的手下，被烧得一干二净。但是白道安其实又是无辜的，一切都是系统的错。

    “一切都是我的错。”

    马兴文惊讶地抬头：“白……队。你记起来了？”

    “在回家的路上我就感觉有些模糊的记忆错乱感。包括本来准备去医院检察也忘记了。接下来在路上碰到一个奇怪的女人……我似乎之前认识她？但我记不起来了。”

    白道安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注意，不要完全相信我，我现在的记忆是基于AI大数据分析生成的。现在还不是真的我。”

    马兴文明白了。所谓AI大数据生成记忆，是现代精神治疗和记忆缺失症的典型急救手段。为了防止失去记忆给患者或其他人带来不必要的损失，患者的缺失记忆会由一段AI生成的模糊记忆暂时代替。

    以往按白道安的性格，他对记忆和意识的认识非常保守，并不相信部分科学家的激进假设。所以他非常不认可记忆替换疗法，并认为这是对原本人格的扭曲。

    但是，不知是否是因为记忆的缺失，原本最坚定的记忆替换疗法的反对者接受了记忆替换。

    白道安似乎能看出他在想什么：“不，我记得。我是坚定的记忆替换疗法的反对者，但我的人格完整和战友的生命比起来，不值一提。”

    马兴文这才反应过来。论资历，白道安才是队里最老的。在现在这批队友之前，白道安已经和不少队友共事过。那些人都去哪里了？除了部分升职的以往，或许已经在这场无穷无尽的战争中倒下了吧……

    “没时间再聊天了，当务之急离开这里。”白道安走向走廊尽头，站在之前的“控制台”的位置，“这个世界没有控制台，这应该是有外置的硬件控制台。”

    “这里其实是一个登出口，系统安保对它稍做修饰，就在我们的检测模块上刷成了控制台的id，选择这里是因为登出口很容易链接，适合作为move命令超距离限制传送，在登出口守着，使你们找不到退路……说实话，我很难相信这是AI做出的决策，这几乎已经达到甚至超过了人类的决策能力。”

    白道安长叹：“又一个倒下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悲。他现在的情感是真实的吗？是AI生成的记忆让他感到悲伤吗？但是他知道，过去的几年，和邰子轩一定有无数并肩作战的回忆。

    但那些属于自己的记忆已经消失了，甚至包括记忆消失的原因，他也不记得了。AI生成的记忆，只持续到他领取的最后一个已解密任务。

    所以，真正的自己已经死了吧。

    那个女人也是他有些熟悉的面孔，但他无法在脑海中清晰地将她的样子定位到记忆中去。女人自称是总部来的，但又不愿透露具体部门，似乎是在防备他。

    女人唯一出现过，就是在之前回家的路上，戴着兜帽与他擦肩而过。

    “付明羽和何光佑都送入缓冲区了，我们也该走了。”

    马兴文苦笑：“所以其实我们来这里其实是徒劳的吗，甚至还带了不必要的牺牲……有那个女人就能改变败局，而我们不过是给系统增加攻击目标罢了。”

    白道安摇头，坚定地与他对视：“不，无论如何，你不能否认邰子轩的价值。”

    站在登出口前，马兴文忽然说：“我现在能相信你吗？”

    “能，虽然我不完全是你记忆中的白道安，但也算队友吧。”

    马兴文仔细地看着白道安的眼睛，几秒后说：“我相信你。”

    蓝色的漩涡升起，这代表正常的系统自带的蓝色级别无权限命令：“logout”已经生效。两人被包围着，然后便是失重感。

    “你忘记了什么？”马兴文问。

    白道安摇头：“你应该问：你还记得什么。”

    “那……你还记得什么？”

    “什么都不记得，白道安已经死了。现在是另一个人顶替了他。”

    “没这么夸张吧……那些记忆残疾的老兵也活得挺好啊。”

    “这二者不冲突，冒名顶替者自然想把生活过好，可以不负责任地将一切的苦痛推卸掉。”白道安忽然问，“死亡等于背叛吗？”

    马兴文略加思考：“就我而言，我认为不是。”

    白道安微笑：“太好了，我至死都没有背叛。”

    马兴文看出了端倪：“你在内疚。”

    白道安先环顾四周，似乎是在确认自己是否真的成功登出了。然后痛苦而愤怒地蹲下，缩成一团。

    马兴文第一次看见队长露出这样的表情，进行如此激烈的情绪表达。

    待蓝色漩涡逐渐散去，两人出现在意识中转缓冲区，此时他们只能听见对方，而无法接收到视觉信息。

    白道安长舒一口气，声音再次恢复了原本的冷静：“我救不了他。”

    他的脑海中同时浮现出了邰子轩，以及那个在河中消失的男人。一真一假，都让他产生了一种极度的无力感。

    “另外，那个女人好像认识你？”马兴文问。

    “你看过《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白道安回答。

    [登出成功！正在写入意识与记忆]

    “或许是，虚拟人也会梦见仿生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