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武侠小说 - 干将莫邪之十二奇女入长安在线阅读 - 第一章 莫邪为钝兮 铅刀为铦

第一章 莫邪为钝兮 铅刀为铦

    玉帛朝回望帝乡,乌孙归去不称王。

    天涯静处无征战,兵气销为日月光。

    ——常建《塞下曲》

    这首诗,说的是乌孙国使者持玉帛来中原觐见西汉武帝,表示臣服归顺,永结友好。自武帝以来,汉朝与乌孙多次联姻,待其甚厚,以遏匈奴。从此“天涯无征战”,“兵气”也化作那日月光芒,照耀在两国和平的大地上。国家与国家之间,有征战,有和平,那么江湖之间亦有是非恩怨,兵戈相接,此次我们只讲江湖,不讲国事。看官且看这段江湖“塞下曲”。

    萤火散落,令竹林中的月光配饰上了几分绚丽。此处竹林错落有致,地无杂草,翠竹修长,清风徐徐。可往前面走,那无名风却吹得冷骨,呼呼地似柳叶弯刀,又动捷惊人,“萧萧”声锋利极也。若是行人赶路,免不了冷冻难忍,立结冰霜,瞬间便丧命于此。可刚过来的山路里却是热浪扑面,那寻常汉子不脱衣解暑,便可把身上衣物湿透,不出一刻,就会饥渴而亡。

    原来这里唤作“阴阳山”,以这片竹林为界,左边是热火气候,右边又冷风彻骨。无论何处都似阴曹地府,地上白骨森森,摄人魂魄。前面走得,后面却再走不了了。百年来无人在此行走,山脚都被当地村民围住,不许人上山。中间那片竹林,人们都说是山神居住的地方,不允许凡人闯入。可竖耳细听,那竹林中竟隐隐传出琴瑟之音,琴弦动弹处处分明,节奏快慢有致,引人遐想。

    此时,一位身着白色长袍,肩披长发的男子正抚琴高歌。歌曰:

    园有桃,其实之肴。心之忧矣,我歌且谣。

    不知我者,谓我士也骄。彼人是哉,子曰何其?

    心之忧矣,有谁知之!有谁知之!盖亦勿思!

    园有桃,其实之食。心之忧矣,聊以行国。

    不知我者,谓我士也罔极。彼人是哉,子曰何其?

    心之忧矣,有谁知之!有谁知之!盖亦勿思!

    在那清风吹拂下,他的身体更显得飘逸翩翩。他的纤长指下,是七根上等丝弦,拉嵌在千年杉木之上。那琴声飘飘悠悠,歌声高亢婉转,喜带深忧,引得那蜂鸟迎聚,蝉蟀合音。风声飒飒,似哭似哀。忽地琴声戛然而止,说来神奇,那微风也跟着消逝了。

    “郭兄好雅致!”倏地一个人声传来。

    不起眼的竹端之上,不知何时竟立着一个人,双手抱胸,右手还执着一把长剑。不知为何,竟用粗布裹着剑柄。此人轻功极高,立那竹枝上似无半分重量,不说飞鸟附枝,敢比猿猴攀树。

    姓郭的男子淡淡地说道:“可惜,只有天地与我,共同欣赏。”那个立在竹枝上的人倏地飘身落地,随着“呼呼”

    风起,他竟轻轻地站稳,好似燕子飞扑落地一般,看起来轻而易举。那人笑道:“郭兄莫笑我不懂音律!这曲中低沉婉转,无奈之后又带着愤懑不甘,可看出郭兄万重心事啊!此时郭兄血气方刚,又怎安心寄情山水呢?”白衣男子经受打扰,已无兴趣,执琴起身,便要离开。那人又道:“只是郭兄在这里逍遥自在,可就连累了天玄门一众教徒了。”

    “我早就不是天玄门的人了。”白衣男子冷冷说道。这话说得自然而然,毫无波动,比那镜湖之水,更为平静。可只有那个男子知道,他分明在乎。

    “郭兄虽然身非天玄门之人,可心却还系着天玄门。我知你非忘恩负义之人。”

    “我是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不用你管;天玄门之事,也与你不相干。”

    “郭兄说得有理。不过,我素来都是心地善良,好管闲事。别人爱管的我管,别人不爱管的,我也管。”

    “看来阁下是非要惹祸上身了。你跟着我已旬余,我也不理你。只是阁下非要自寻死路,我亦无法。”

    那人冷笑道:“我道江湖人都称郭兄做‘飞白玉君子’,说是什么乐善好施,正义刚直之人,原来都是以讹传讹,信不得真。可怜我仰慕甚久,却不想信错了人,好生失望。只是这腰脖仰得我好痛,这责任,郭兄该有一分。”

    白衣男人听此人信口胡说,心下十分恼怒,但又不想发作。冷冷道:“阁下现在走还来得及,千万不要逼我发作。”

    那人顺口道:“哎哟,我素来听人说,郭求孤武艺高强,从小便天赋异禀,年纪轻轻就成为天玄门的第一弟子,平生最好打抱不平,不想原来也是恃强凌弱的人。”话音刚落,一股凌厉的气袭来,那人右脚立稳,却还是被击退得连连后撤。

    “好强的气!”那人想起人人传说,天玄神功,传说有三大境界。第一层,与一般内功无异,凝劲而至全身,可使刀剑、拳掌、指、腿功法,琴、扇、笔、针亦无不可;第二层已超脱于尘世武功,可凝气出击,杀人无形,造声势,聚罡风,世上功夫至此已为最高;第三层,飘飘若仙,拂袖拈指之间,霎忽退百万之兵,谈笑凝视之际,俶尔息千亿生灵。可这门绝妙的内功心法,便是当年的周怀也只触及第三层的门槛,时人称他作“周天人”。可周怀武功何人所授,却是众说纷纭。

    “你不是我的对手,劝你带着你的朋友快快离开。”

    那人奇道:“咦?我孤身一人在此,哪来的朋友?”郭求孤冷哼一声,道:“你跟那人先后来此,中间不过隔一两时辰,当真以为我不知?”

    那人环顾四周,却没有见到任何人。也不知这郭求孤说得煞有其事,到底是真是假?郭求孤又说道:“现在我已经是天玄门的弃徒,你们不必白费力气了。”那人道:“郭兄确实错怪我了。我只是不忍心郭兄遭受此等冤屈。况且,这天玄门惨遭暗算,我想,郭兄也不可能真的坐视不管。”

    郭求孤语气稍松动,问道:“你口口声声说天玄门被我连累,我已经在众多武林高手面前被逐出师门,人人唾弃,又怎会连累天玄门?”

    “郭兄有所不知。你被逐出师门,完全是别有用心之人,想要算计你们天玄门。”郭求孤道:“当时是我自作自受,并无人算计。”那人哈哈笑道:“郭兄生性耿直,心澄如水,却正好着了歹人的道罢了!”

    他们口中的天玄门位于莫干山,乃汉吴王濞铸剑之所。当时刘濞在这里铸造兵器,为了掩人耳目,便造了天玄门。表面上是道家讲学研经之所,其实是暗中谋反的地方。刘濞在这里铸造兵器,亦别有用意。原来这里是当年楚国名匠干将莫邪夫妻铸剑的地方。相传,吴王阖闾命干将、莫邪夫妇在三个月内铸成两支宝剑。可是,铁水在炉中沸腾,就是不凝聚,莫邪舍身跳入炉中,殉祭炉神,铁水始凝固,宝剑才铸成,雄名干将,雌名莫邪。铸剑的地方就在山中,故名莫干。刘濞起初来到莫干山,唤了三千兵民,在四处池中挖掘,想要寻找当年两把宝剑,哪知挖了几个月都没有找到。他的手下有个大将军叫田禄伯,进言道:“大王虽然找不到当年干将莫邪铸的宝剑,但是此地水土肥沃,矿产足余,可作为铸兵铸币之用。”此时刘濞已开始密谋造反,正是紧缺兵戈铁器的时候,便听从了田禄伯的建议。

    为了掩人耳目,刘濞在此造了一处讲学所,名为“天玄阁”。明面上是研学论道的地方,实则在暗造兵器钱币。天玄门亦由此而来。起初是桓将军召集道家人士,对他们说:“现在皇帝渐闭黄老,是为自堕。我们道家应要有所作为。”便日日开座讲学,门徒渐广。后来刘濞兵败身死,其下有个叫周丘的人,因为打了胜仗而不受重用,气郁病亡。他的儿子也因此流浪街头。后来他不知哪里学来的功夫,靠一手“天玄神功”威震天下,一时间人人景仰望尘莫及。本来一个武功高强的人,应该是精修自我,更上一层。但他偏偏跑到天玄阁去,学起道学来。他这一加入,天玄阁竟起死回生,渐渐跃成为天下第一派宗!再不止讲传道法,也发扬武功。

    人常言盛极必衰,到了第三代传人陆不凡这里,天玄门开始败落。这根源便是受了“独尊儒术”思潮影响,当时道家普遍遭受打击,四处都在推倒黄老像烧毁道家宫,天玄门因其为独特的武学之所,幸而免遭此难。另外,自文景时期开始,许多武林高手涌现,门派纷立,争斗不休,也是此时有了武林这个说法。各门各派均修独门绝学,或点xue,或内功,或轻功,或下毒行医,然而武林中谁不觊觎天玄门的武学?因此也是四面受敌,隐患常生。这个暂且不表。

    在陆不凡六十大寿即将来临之际,他的弟子们计划建座长生阁为他庆寿。本来一切安排妥当,谁知那地基越挖越深,后来竟挖出了一个墓xue。天玄门弟子不敢妄动,只好叫来陆不凡。陆不凡一见里面大有文章,屏退了一众弟子,只和几个师兄弟一同进了墓xue。还下令任何人皆不得靠近,也不可对外泄露消息。

    此时郭求孤正在外发庆生帖,不日便将回天玄门。郭求孤乃陆不凡嫡传弟子,他的父亲是当时有名的游侠郭解,后来被灭族之时,有一个儿子坠地不久,而陆不凡恰好与郭解有私交,便偷偷收留了这个孩子,为其取名求孤。对外宣称于山林中发现,狼窝处夺来。郭求孤与其父样貌大相径庭,郭解身材矮小,精明强悍,而郭求孤却相貌堂堂,威风凛凛。时人并不可能把他与郭解相联系,就连陆不凡也咋舌称奇。另外郭求孤武学天赋极高,深得陆不凡喜爱,早早便把他当成继承者培养。陆不凡有一个师兄两个师弟,师兄名唤张谦,师弟分别叫杜化、邓蚩,时人唤他们“天玄四老”。

    其时大寿之日临近,郭求孤受了陆不凡暗嘱,要到云南去下帖。故此时并未在场。话说郭求孤受了陆不凡重托,要去云南一个门派发帖。这个门派向来与中原无甚瓜葛,师父只说是故交好友,要力请诚邀。思来想去也只有郭求孤能受此任。可郭求孤到了云南,却吃了闭门羹。门派弟子耳软神敏,听到“中原武林”就斜目言肃,说门派广大,弟子众多,掌门务繁,客事杂乱,需要时日。郭求孤心想:“大寿就在几日。这里如此琐烦,何时才能见到掌门?这么耽搁,年月发不了帖,见不到人。”趁夜他翻过高墙,飞砖抛瓦,才引出了掌门。见过了掌门,说了大寿一事。掌门虽心不愿来,但奈何郭求孤诚心诚意,陆不凡交情犹在,便答应了他。此事完成,郭求孤便日夜兼程赶回,路上听说:陆不凡四人进了墓xue十日,方才出来。原来里面乃干将莫邪夫妻的墓xue,另外,他们还发现了一处剑冢。里面赫然葬着两把宝剑——干将莫邪。两把宝剑埋葬地下数百年,出土时仍然是寒光森森,罡风逼人。霎时间武林闹得沸沸扬扬。干将莫邪早已经消失于世,今日重出江湖,当时游侠皆腰配兵刃,对于利剑宝刀自然是艳羡不已。天玄门偶获干将莫邪,并非好事。

    天玄门将两把宝剑封于玉匣之中,命弟子日夜看守。眼看着陆不凡大寿也临近,于是天玄门再次发帖,只不过这次是邀请武林豪杰前来参加“赏剑会”。本来天玄门衰落之际,大寿亦无多人捧场。可是干将莫邪传说由来已久,谁不想亲眼目睹这传说中的宝剑?而且这宝剑准备如何处置,亦是武林中人昼夜不竭的谈资。陆不凡与张谦等人定了计策,打算用本次大会宣扬威名,树立第一门派地位。

    陆不凡有两名弟子,一个是郭求孤,另外一个乃张谦的儿子张城铭。张城铭年长,却是郭求孤的师弟。他们都被吩咐看守宝剑。正值大会前夕,郭求孤奉命看守宝剑。此间不少游侠和门派或明访,或暗探,或明抢,或暗算,都想一睹宝剑。但皆被拒于门外。第二天“赏剑会”正式开始。武林群豪毕至。早早地便有人来到莫干山,有人挑了一些寿礼,只是瓜果之类,有人却两手空空,腰配兵刃。却都不进天玄门,只在门口坐着四处张望,好似在等着什么人。正是:口口声声说庆寿,个个无喜脸带忧。

    天玄门众人皆心知肚明。一个个嘴上说来祝寿,其实目的只为了两把宝剑。虽然如此,陆不凡还是吩咐弟子准备了茶点,招呼客人。石桌石凳都占满,有些跑到树上休憩,有些干脆坐地卧石。天玄门瞬间被堵的水泄不通。

    到了午时,只听外面小童进来报道:“铁心门掌门白若梅、高桥夫妇,桃花谷吴清、裴秀,白虎刀武天龙来贺!”张谦冷笑道:“这几人一下子全来,显是事先约定好了。”陆不凡道:“此早有所料。”陆门主赶紧出门迎接。只见铁心门来了白若雪、高桥师兄妹,桃花谷则是来了吴清、裴秀两位医学圣手。他们各带了十余弟子。陆不凡道:“老夫小办寿庆,蒙各位不弃,不辞辛劳来赏脸。叨扰各位,实在抱歉!”白若雪等人还礼道:“陆门主客气了。陆门主名满四海,威震八荒,能来祝贺,是我等荣幸。”天玄门弟子把他们引入坐定,门外那些闲坐的人亦陆续进来。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古有归,乃是个耄耋老人,他的独步五环刀法是威震天下的刀法,却只单传男不传女,到了他这已经三代单传。可惜他一生无妻无儿。怕是后继无人。他虽年老体弱,但却是武林中最有资历之人。此话不提。

    再说这天玄门,可以说,半个武林赫赫有名的人都来到此。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帮派也来此聚集,像什么“水蛇帮”“海盐帮”“铁锤帮”,都来凑个热闹。见了这些高手、前辈都进了天玄门贺寿,众人都不在外闲坐,装模作样地进去祝寿。有些甚至寿礼也没有,只是道几句喜。忽然院门外哄闹起来,过不多时,童子又报:“楚墨派邓馗前来祝寿!”陆不凡听了,吩咐邓蚩与宾客应付寒暄,与张谦杜化出门迎接邓馗。吴清看了,不满道:“陆不凡显然把我们区别对待。”白若梅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冷笑道:“外援来了,能不上心?你又算什么东西?”吴清勃然变色,喝道:“你说什么?你也配取笑我?”高桥冷冷道:“你们两个少说几句。别忘了正事。”两人方不言语。

    这些门派中,只有楚墨派与天玄门有些渊源。所以,邓馗来时,陆不凡师兄弟心中才有了些把握。故邓馗一进门,陆不凡便迎了上去,说道:“邓兄如此费心费力,实在是令小弟愧不敢当。”邓馗道:“不必在意。我收到密信之后,不敢惫懒片刻。可你看今日众人,又有哪个是真心来为你祝寿呢?不过是各怀鬼胎罢了。”陆不凡道:“邓兄一来,我心中又安落许多。”邓馗道:“武天龙与我有些往来。我在路上遇到了他,试了他几句。知道他是个刚直之人,所以我路上对他说了此事。他也表示愿意站我们这边。”陆不凡微笑道:“那就好那就好!”邓馗道:“咱们先把两把宝剑揽住,若他们不肯,必说‘由天下第一配得此剑’,到时我等再帮你夺得宝剑。”陆不凡道:“正是如此。”邓馗后面来了一个白衣女子,上来鞠道:“陆伯伯好!”陆不凡看去,只见她双眼灵动,面容清秀,乃是邓馗之女邓可,忙道:“快快起身。没想到十年不见,可儿长得这般亭亭玉立了,也是个大美人了。”邓可脸色一红,嗔道:“陆伯伯。”忽地天玄门的几个弟子簇拥着郭求孤前来,起哄道:“嫂子好。”郭求孤喝道:“不可对客人无礼。”众人笑道:“到底是客人呢,还是夫人呢。”郭求孤脸涨得通红,说道:“不可胡说。还未……”众人又抢断道:“还未娶过门呢。哈哈哈。”

    邓可嫣然笑道:“好了好了,莫要取笑你们师兄。”原来陆不凡与邓馗交情甚厚,郭求孤与邓可也是打小相识,两个大人早就有意撮合,他们也情投意合,便定了亲事。如今一个英俊潇洒,一个亭亭玉立,乃是武林人人称道的才子佳人。

    此时,下面坐着的人忽然哄闹起来。陆不凡赶紧入席中说道:“大家稍安勿躁。宴会马上开始。”此时,一个人说道:“宴会倒是不急。我们又不是什么饥莩饿殍,不差你这顿酒食。我把话儿挑明,我来到这里不是来祝寿的。不过听说今日贵派要举行‘赏剑会’,干将莫邪我们只是耳闻,未曾目睹。贵派能令我等大开眼界,自然是好事一件。话不多说,就请陆门主快快把宝剑拿出来吧!哈哈哈!”陆不凡看去,原来是大盗“混世魔王”袁不恃。此人恶事做尽坏事做绝,创了个黑龙帮,尽是恶徒聚集,横行霸道,为祸一方,专干杀人放火的恶行,真个十恶不赦。尤其帮内修炼一门邪功叫“血阴功”,此功靠吸食人血来增进武艺,而且还能驻颜回老,极其邪门。他此番来参加“赏剑大会”,还带了许多弟子,必然没安好心。本来“赏剑大会”本意邀请的是那些名门正派,对于邪道恶匪的人不甚欢迎。但是既然面向整个武林,若把黑道的人赶走,可能会惹黑白对立,掀起纷乱。陆不凡师兄弟欲以剑立名,当然希望人越多越好。所以对袁不恃这种人也迎了进去。那些名门正派当然不与这等人混在一起,因此黑龙帮独占一桌。

    众人听了,都起哄道:“就是就是。陆门主既然开了大会,就该早点让咱看看宝剑。迟迟不肯拿宝剑出来示人,不会是想吃独食吧。”陆不凡见状,也只得叫弟子去把后面两个玉匣给拿出来。

    玉匣放在大厅中央,众人都拥了过来。围着两个玉匣转了又转。有些人说道:“这宝剑果然不同凡响。即使封于椟中,犹然寒光透人。好似阴神附体,摄人心魄。”陆不凡见众人都两眼放光,大笑道:“诸位,这玉匣之中,便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宝剑干将莫邪。今日武林人士大抵都到了敝处。感谢各位赏脸来参加本人的寿宴及本次大会。”有人打断道:“陆门主别废话了。快快开封吧。”陆不凡道:“不急不急。诸位稍坐。在开匣之前,老夫还有一言。”

    袁不恃道:“真他妈话多。到底还想不想让我们看了。哈哈哈!”他的弟子也跟着闹了起来。武天龙站出来道:“今天乃陆门主的大寿,咱们来者是客,难道主人多说几句,诸位就忍耐不住了吗?到底你们是真心祝寿,还是没怀好意呢?丑话说在前头,你们坏了规矩,说出去也不好听。我武天龙,也不会坐视不管。”这几句说得中气十足,把那几个吵闹的都镇住了。顿时宴席无一人再吭声。只有袁不恃不屑道:“早想领教‘白虎刀’的绝世神功了。哈哈哈!”武天龙怒道:“你!”袁不恃拔出一个弟子的刀来,不由分说往武天龙砍去。说时迟那时快,武天龙双足点地,连人带椅退了几步。袁不恃一刀直劈在地,整把刀都没进土中,一时间石灰溅起,几个围观的不及闪躲,被打得鼻青脸肿。

    白虎刀与黑龙派素来有隙,此番两家相遇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武天龙亦将随身腰刀拔出,道:“今日就让我为武林除害!”两人两刀相接,发出乒乓巨响,火花迸射,竟是皆下重手。看来两人积怨已久,不单要分胜负,定要决出生死。袁不恃是“黑龙刀法”,径取对方死门,是阴毒功夫。相比之下,武天龙的“虎啸刀”是正派功夫,并不取巧,一拒一迎之间多了几分潇洒和雄劲。两人缠斗不久,却已过了五十几招。

    陆不凡见状,想要上前解围。张谦拦住了他,说道:“师弟何必着急。等到两人精力耗尽再上不迟。”陆不凡知他意思,可是于心不忍,道:“武天龙意在助我,不能坐视不管。”话未说完,只听“啊”的一声,武天龙和袁不恃各后退几步。原来两人一开始便以死相搏,用尽全力。斗了二十几招便感到力不从心。后面皆是平常刀法,你劈我挡,我扫你架,袁不恃要耍诈,挥刀砍向武天龙面门,武天龙架刀挡住,却不料袁不恃突然变招,下划击向他的小腿。武天龙不及闪躲,吃了这招,顿时腿上一阵剧痛。但是这眼前半个武林的人都在看着,众人皆惊呼失色。他若是输了一招,白虎刀又有何脸面立于江湖?于是他强忍剧痛,竟是使出全力,直直劈向袁不恃的天灵盖。袁不恃身子后仰,那刀劈不中他天灵盖,却在他的胸前划了一条伤口。旁边的人见了都连连喝彩。只不过都是称赞武天龙临危不乱,还能在受伤之余反戈一击。袁不恃抓起旁边的一个弟子,一口咬了上去,那名弟子一声惨叫,便当场死去。袁不恃抛下了他,嘴上满是红血,他胸前的伤口便恢复消失了。众人大骇。

    两人退了几步,又要再斗。陆不凡跃至中央,两只手各挡住了两人,说道:“两位,今日是陆某大寿,不宜见血。听老夫一句,不如停手。日后再作道理。”武天龙听了,只好作罢,说道:“看在陆门主面上,我便收手就是。”可是袁不恃却不服道:“这是我们私人恩怨。与你无关!”说完,就要推开陆不凡。陆不凡突然手臂格格作响,往前一推,袁不恃竟飞出丈余,落地之后还连撤几步,方才站稳。黑龙派的人见了,纷纷拔刀要为袁不恃报仇。袁不恃却感陆不凡的武功高深莫测,心中恐惧,忙拦住众人。方才这一推看似无声无息,毫不费力。可是自己却无法控制身体,飞去时又觉身体轻盈,落地后又是无力站稳。袁不恃虽然不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但他亦不是什么末流,这一下显然是极高的修为才能做到,旁观的人看不出来,他自己却知陆不凡高深莫测,方才若是要杀自己,可以说是易如反掌了。他忙喝住弟子,说道:“陆门主手下留情。今天我便放过白虎刀。”此话虽然说得不卑不亢,但其实众人都知道袁不恃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更佩服陆不凡武功高强,竟能镇住袁不恃这个魔头。

    陆门主叫了弟子拿出本派的丹药为两人疗伤。他见武天龙帮自己说话,心中有底,说道:“诸位不必担心。既然开了大会,怎会让你们白跑一趟?不过这里面,还有个话儿要讲清楚。”底下的人都问道:“什么话?”陆不凡道:“诸位,这宝剑自从吴王死后,就已经下落不明。某日弟子发现了一处棺洞,里面乃是铸剑名家干将莫邪夫妇的墓xue。我们在洞xue中也看到了一处剑冢,葬着眼前这两把宝剑。可惜干将莫邪夫妇早已不在人世,他们的后人也无踪无迹。这两把宝剑亦无主人。虽然是本派所获,但本派不敢擅作主张,故邀请诸位好汉来共同商议。”下首众人听了,又议论纷纷。这时,一个老者说道:“干将莫邪两把宝剑,乃是绝世神兵,非贤德之人不能握,非善才之人不能持,我看,不如推举一个德高望重、武功绝世的武林第一高手,只有此人方配得上两把宝剑。”此人乃是古有归,算得上有资历的老前辈。有人附和道:“对对对,就是这样。”邓馗道:“这两把宝剑是天玄门所获,出心出力都是他们,按理说应该天玄门拥有。”武天龙也说道:“就该如此。人家自己费劲所得,凭什么让别人拿走。忒也没有道理。”白若雪冷笑道:“若是谁先拿得便是谁的,跟那盗贼有何分别?”说完,还看了袁不恃一眼。袁不恃骂道:“贼婆娘,你什么意思?”白若雪冷哼一声,不予理会。袁不恃欲要发作,高桥站出来道:“什么所在?这般喧哗?依我看,邓兄这话也是没有道理。还是依古老前辈所说,选举一人来掌持宝剑。”武天龙说道:“找个第一,当然不是什么难事。咱们约定时间地方,比一比不就知道了。不过,这武林之中一个个皆是愆德缺贤、品性低劣,真符合要求的,恐怕也只有陆门主一人。”桃花谷的裴秀呆呆地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品性低劣,陆门主德高望重?我看我师兄也不差。”可他师兄吴清出了名的jian诈媚承,武林可谓人尽皆知。此话一出,众人皆大笑起来。吴清皱眉道:“师兄退下。不要再说了。”邓馗道:“莫非你铁心门,有能力拿这宝剑?”高桥道:“高某不差于你。”铁心门的人都吵了起来,楚墨派亦不甘示弱,都露了兵器。一时间满堂杀气腾腾。

    陆不凡没有想到武林之中,竟有多数人不支持自己,心中不免失落。忽看到古有归笑而不语,便说道:“大家静些吧。这里属古老前辈资质最深,不如让他来出个计策。”古有归似笑非笑道:“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袁不恃听了,说道:“这老头说话他妈拗口。哈哈哈!”陆不凡问道:“何法以取中?”古有归道:“既然你们各有主张,不如,折中做个法,大家齐安乐。一把配主,一把配客,先比武定胜负,然后再做道理。”众人听了若有所思。武天龙道:“今日是陆门主大寿之日,怎能在此大动干戈?”陆不凡忖度:本来计划有邓兄协助,事情简单些。但今日个个犹如虎狼,怕是不肯轻易放过。若依古有归所说,这宝剑一把送人,将有事泄之险。正想间,陆不凡感到有人拍其肩,转头看时,原来是张谦杜化。张谦道:“师弟不曾听闻‘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乎?今日天时地利人和在我,何所惧?”陆不凡道:“依师兄之意?”杜化道:“既然他们想要推举一个武林第一,那随他们便是。师兄才德兼备,武功盖世,况有吾等助你,难道不是易如反掌?”陆不凡道:“只怕有变!”张谦道:“再无他法!”陆不凡点了点头,转身对众人说道:“那么就依老前辈所说的,一把敝处愧领,一把便由诸位推举一人收下。”古有归道:“还有个话儿。雄剑当年送予吴王,而雌剑乃戮人见血,必带血腥之气。若是落到有心之人手里,怕是罪孽深重。不如天玄门收了雄剑,雌剑交由有德之人保管。干将莫邪,屠尽猖蹶!两剑同驾,号令天下!从此他便是武林盟主。”有人附和道:“就是这么说。两剑同驾,号令天下!”袁不恃悻悻道:“反正都由你们说了算。不过,你们这个武林盟主我可没兴趣,俺也不会听他的狗屁号令,今天还得先让我等过了眼瘾。哈哈哈!”陆不凡道:“这个自然。来人,把玉匣都打开。”

    几个弟子上前,先把雄剑展了出来。玉匣开时,那剑在鞘中已然是咻咻声起,好似狂风吹舞,刀风箭雨,刺骨穿心,眼看似落叶纷纷。下端竟藏有百万雄兵,匿而隐伏无息,动辄天崩地裂,血流成河。陆不凡拔剑出鞘,恁地是寒光乍起,明晃夺目。众人哗然:“果然是宝剑。”有的禁不住上前欲摸时,被武天龙喝斥:“什么人?也敢摸它?”陆不凡笑道:“诸位不必惊呼。这雌剑更为夺目!把雌剑打开让各位瞧瞧。”那几个弟子又去把封着雌剑的玉匣取来。为首一个眉头一皱,看了看陆不凡。陆不凡不知何意,问道:“怎地?太重了罢?”那个弟子道:“不是。”袁不恃阴险毒辣,心思却细腻于常人,催道:“愣着干甚?快快打开让爷瞧瞧!哈哈哈!”陆不凡亦走过去,轻声问道:“何事?”那个弟子贴在他耳根旁道:“玉匣轻如棉花。不知何故?”陆不凡将玉匣拿过,果然是轻盈无比。就好似装的空气一般。他心中暗叫不妙,又是连连叫苦。邓馗、杜化等人察觉异样,亦问何故。陆不凡将原委告之。邓馗说道:“事到如今,且开将来。然后再作道理。”陆不凡看向宴席,那些武林豪杰的几十双眼睛正盯着玉匣。他慢慢将玉匣打开,陆不凡看去,里面果然空无一物。几个弟子见了都“啊”的一声叫出来。袁不恃问道:“到底怎样?怎么你自己人看了?不给我们看?哈哈哈!”说完,从陆不凡手中抢玉匣过来。看时竟然空空如也。

    袁不恃冷笑道:“陆门主,这是怎么个意思?莫不是拿我们消遣?哈哈哈!”陆不凡尚未开口,他身后一个弟子站出来道:“你什么意思?这里面明明就有宝剑的。我前夜看守时,还亲自检查了一番。里面确有宝剑。不知为何突然没了!”袁不恃道:“哪里来的小毛孩?也配出来说话。哈哈哈!”将手一抄,把桌子上的茶碗抛去,那个弟子自信用手去接,不料袁不恃内力高他几筹,那碗竟不停地转起来,那个弟子见势不妙,赶紧放了手,翻身跃开,后面一个弟子却正好被击中胸口,倒地呻吟起来。现场狼狈不堪。陆不凡斥道:“退下!”原来那个弟子是张城铭,他虽武艺出众,却终比不得郭求孤。从小两人在陆不凡学武,由于天资愚钝,屡被郭求孤压了一头。张谦在外对两人皆是一视同仁,可背地里每每见他落后,便非打即骂,说得不堪。纵使他日夜苦练,比之郭求孤多了几分辛苦,却总是落后于他。况且郭求孤相貌堂堂,才华横溢,多在江湖走动,行侠仗义,年仅廿四就是有名的游侠,素有“飞白玉君子”之称。而张城铭相貌平平,以致于江湖中人只知其人却不知其状。袁不恃突然叫道:“慢着!这位小兄弟刚才说,自己前夜还检查过玉匣,确认有宝剑。那么这宝剑丢失,乃是昨日之事!哈哈哈!”众人幡然大悟,道:“对!必是昨日丢失了!”陆不凡问一众弟子道:“我问你们,昨日是谁,看守宝剑?”几个弟子站出来道:“回门主,是我们。”其中一人正是郭求孤。众人惊呼:“是他!既然是他,怎么会在不察之中被盗?”陆不凡皱眉道:“求孤,你昨日看守时,有何情况细细说来。”郭求孤想了一会儿,道:“回师傅,昨日并无异样。”郭求孤身边几个师弟亦道“无异”。袁不恃添话道:“‘玉君子’武艺超群,我看也未必有人敢在他眼皮底下行苟且之事。怕只怕……”说到这里,突然捂住嘴不出声。有人问道:“只怕什么?”袁不恃道:“怕某人掩耳盗铃罢了!不过‘玉君子’乃赫赫有名的正直之士。情理之中他必不能下贱行此事。或许另有所使?哈哈哈!”郭求孤听得字字刺耳,况他嫉恶如仇,眼里早看不惯袁不恃这邪人,心中无名火起,欲要回应,却看见陆不凡一脸阴郁。陆不凡道:“求孤,你当真没有看见有人偷宝剑?”郭求孤道:“回师傅,确实没有。我们知道里面干系,一刻不曾松懈。”陆不凡又问张城铭道:“你果真检查过了?”张城铭恳恳道:“师傅,确实看过了。师弟们可为我作证。”袁不恃道:“嘿,这就怪了。你们都没问题。难道这宝剑,还能自己消失啊?哈哈哈!”白若雪亦冷笑道:“说不定是有人藏了起来,骗大家说被偷了。十几只眼都看不住,也不知是无能呢,还是诓骗在座的各位?”袁不恃笑道:“贼婆娘说话他妈带刺。不过我爱听。哈哈哈!”高桥道:“贼子找死!”说完,就要动手。双方弟子都涌了上去。一时间喧阗哗然。

    陆不凡喝道:“各位安静些!”他这一声呵斥,气力十足,把在场的人都惊住了。陆不凡环顾四周,道:“求孤,跪下!”郭求孤不敢违拗,当即下跪。陆不凡看了他良久,说道:“今天,在座各位替我作证,我爱徒失职,以致丢失宝剑。我在此,与郭求孤断绝师徒关系。天玄门从此,不收这号人物!”武天龙劝道:“陆门主言重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一把烂铁罢了,何必为此伤你师徒情分?”陆不凡一言不发。郭求孤委忿道:“师傅!给我三日时间,我去把莫邪剑找回!”陆不凡道:“求孤,我已不再是你师傅。念往日情分,我不废你武功。但你日后也别再以天玄门弟子身份现世。速速,下山去吧!你从哪来,就回哪去。”郭求孤听到“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时,突然明白了陆不凡的意思:原来他幼时与陆不凡游历民间,曾到过一座“阴阳山”。那里人迹罕至,是极佳的修炼场所。当时郭求孤对阴阳山的地理现象甚是惊奇,陆不凡便对他说:“这里是阴阳交汇人气所生的地方。世间万物,皆在此地降生,然后再投到各处。”陆不凡之意,岂不是叫他来此修炼暂避?

    他自己明白,其他人又怎么懂?邓可跪地央求道:“陆伯伯,不过是一把宝剑罢了。郭哥哥也是无心之失,望您念在师徒情分,给他日后恕罪的机会。”陆不凡一字一句,确确凿凿,郭求孤看去时,只觉陆不凡眼神中严厉肃然,顿时心灰意冷,道:“可儿,此事我已铸成大错,不必为我求情。师父,但念师徒情分,也请我取回‘玉杉雪丝琴’!”这琴乃陆不凡在其幼时赠予他的,为其净心修身所用。陆不凡叹了口气,道:“去罢!”郭求孤取了琴,又给陆不凡磕了三个头,哭道:“陆门主好生保重!我再不能侍奉您了。”说完,颤颤地下山去了。邓可一路随行,郭求孤却道:“可儿,今番我乃武林罪人,你跟着我只不过是自堕身份。咱们的亲事,也就此作罢吧。”邓馗见了,怪他遇事大意,且过分沮丧,自毁前程,忙拉回了邓可。这对情人泪眼婆娑,在场的人看了也是心中不忍。

    郭求孤现在想想,觉得确实蹊跷。那晚正是自己与张城铭交接。当时他走之时,玉匣密封完好。并无拆卸痕迹。自己毫无松懈,飞虫鸟兽他也不曾看漏,怎么会被人盗走?眼前此人跟了自己许久,如果是为了莫邪剑,何必等到这个时候?难道他真的是为了打抱不平?

    那人说道:“求孤兄,你若相信我,便跟我一同回去天玄门。我自能帮你洗清冤屈。”郭求孤道:“我与阁下非亲非故,为什么要信你?”那人道:“这个有理!可是,你信不了我,又能信何人?如今你已然是独自一人,天地悠悠再无你容身之地。我又何图于你?”郭求孤道:“阁下可报姓名?”那人道:“在下姓萧,单名一个鸿字。”郭求孤惊道:“莫非你是萧骞老前辈的后代?”萧骞乃绝世轻功第一人,相传他曾用轻功“鹤冲天”飞越雪山,雪地之上竟看不见一丝痕迹。快如闪电,倏忽千里。这轻功绝佳者,踏来不扬尘土,纵跃有如飞鸟。但习轻功者,第一需内力精修,第二则需要有极高的悟性。故轻功需要从小练习,像踩箩筐、走缸、走绳,都是必修的。可是轻功修来耗时耗力,没有天赋的人更是需要很多时日。久而久之,其他武学便难以练习,轻功虽佳却难以对敌。什么拳、掌、剑、刀都只是略懂皮毛。故时人常把轻功视为下乘武学。

    萧鸿道:“萧骞正是我的爷爷!”郭求孤早已佩服此人轻功,没想到他就是“鹤冲天”的传人。既然他毫不隐瞒,那么自己还有什么可以怀疑的呢?只是,这另外一个人又是谁呢?郭求孤奇道:“萧兄,我这便跟你走。不过,你也叫你那位朋友出来相见罢!”萧鸿疑惑道:“郭兄,我一直独来独往,并没有什么朋友。”郭求孤听了,更是不解,说道:“那个人在你来后不到一个时辰,亦躲在竹林之中。”萧鸿道:“我并不认识。”郭求孤喝道:“朋友,何不出来相见?”此话一出,竹林中果然走出一人。郭求孤见了不由得大吃一惊。此人乃是他的师叔邓蚩。郭求孤惊呼道:“师叔!你怎么跟随我来此?”邓蚩道:“求孤,你居然还是不悔改!这等时候还想回去。你这么轻易相信歹人,难怪会被师兄逐出师门。你师傅不认你,我也不是你师叔。”萧鸿道:“邓前辈这般毁谤在下,当真令在下愧不敢当!”邓蚩冷哼一声道:“萧骞的儿子怎么如此品性卑劣,专干教唆他人,搬弄是非的事,说出去岂不是令人笑话!”萧鸿笑道:“邓前辈过奖了。品性卑劣这方面,还得多多向您领教。”邓蚩按耐不住道:“找死!”话音刚落,寒光乍起,他拔剑刺去,瞬间已到萧鸿面前。萧鸿虽然武艺平平,可轻功却是上乘,轻轻一跃便避了开来,当即跳出圈外。

    邓蚩眼神一凛,骤起杀招。“唰唰唰”三招刺去,乃取晴明、人迎、凤池三处死xue。萧鸿见他竟下死手,不敢怠慢,亦拔剑拆招。但他于剑法上是一窍不通,使来毫无力道,格挡不及却险些被邓蚩反制,好几次都差点中剑。好在他轻功尚佳,每次都化险为夷。邓蚩使的是“夺命连环三剑”。剑招变化都有三招,一招套着一招,三招之内必要分出胜负来。可是萧鸿依赖轻功,剑力柔弱如女子一般,邓蚩摸不到萧鸿,剑法威力毫无显露,乃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倒令邓蚩吃了瘪。不过邓蚩内力深厚,他若依靠内力,不久便可取胜。他的剑粘着萧鸿,竟然把萧鸿给吸了过去。萧鸿感到一股力量在吞噬他的内力,自己的手完全不受控制。他心想:“他内力极其惊人,再这般对应,怕是要力竭而败。”于是再也不敢用剑对招。邓蚩见萧鸿不再接剑,便用言语刺激他道:“怎么萧家都是这般软弱?当年萧骞眼睁睁看着儿子死于他手,现在他的孙子连剑也抓不稳,就连妇孺也不如了。使的剑亦是驽钝不堪,当真可笑!”萧鸿听了,果然上当,拼力刺去。邓蚩见他着了道,趁着一招得手,使出“长虹贯日”、“白浪滔天”、“落叶随风”三招,寒风乍起,萧鸿用剑去格,却不料被吸了过去,他身子一跌,闪躲不及,越是握住长剑,越是不能自主控制,只能丢了手中长剑,施展轻功,飞身立于竹枝上。刹那间肩上刺痛袭来,萧鸿看时,右肩中了一剑,鲜血迸流。

    邓蚩哈哈笑道:“黄毛小儿也敢造次!今日先送你去黄泉!”说完,捡起了地上长剑,道:“这把剑便是你今日之下场。”他用自己的“青蛇剑”劈向萧鸿弃剑,“哐”的一声,青蛇剑竟然裂作几段。邓蚩和郭求孤都未料变故,愣了一下,萧鸿飞身跃下,形如猫儿落地,抢回了邓蚩手中的宝剑。邓蚩还未看清,萧鸿便滚了三滚,又在空中盘旋三圈,方才双足点地。果然是行云流水,端的是移形换影。邓蚩的青蛇剑是有名的宝剑,锋利无比又刚韧非常,加之他的剑法高超,在武林中极负盛名,没想到他的宝剑竟然被那长剑给毁成废铁。邓蚩惊道:“你手中持的是什么剑?”萧鸿一脸蔑笑道:“驽钝不堪,不值一提!”邓蚩幡然醒悟,喝道:“原来是你!”萧鸿道:“我叫萧鸿,不叫原来!”郭求孤问道:“师叔,萧兄你们所言何事?”

    萧鸿笑道:“郭兄,你若真的信我,就快快把你师叔打倒。不然,他可不会放过你!至于真相,我日后便告诉你!”邓蚩道:“求孤,你还把我当师叔,就赶紧把他杀了。切莫为虎傅翼!”萧鸿笑道:“真是老不知羞!刚才还口口声声说‘不是你的师叔’,怎么这会儿又认起亲了?”他说到“不是你的师叔”时,学得口气惟妙惟肖,邓蚩听了火冒三丈,怒道:“求孤,师叔的话你也不听了?你放心,你杀了他,我便带你回去,让师兄网开一面,收你回天玄门。你依旧是天玄门的大弟子!”郭求孤道:“师叔,方才你在竹林之中想必早已听到我们谈话,萧鸿他也并无恶意。何必苦苦相逼要他性命?”邓蚩道:“好!既然如此,今日我便把你们杀了。”萧鸿道:“郭兄,你不帮我,在下唯有一死。可惜真相永无昭明之日了。”

    郭求孤心里不甚了了,邓蚩此番与往日天差地别。不仅对他人痛下杀手,甚至连自己也不肯放过。好似萧鸿知道什么惊天秘密一般。他虽生性耿直,但是亦能察言观色,邓蚩所作所为不得不让他起疑。邓蚩越是逼迫,他便越发好奇:离开天玄门以后,肯定发生了很多事情。

    想到这里,郭求孤站前一步,道:“师叔,恕弟子不能从命。师叔虽然剑法精修,但是青蛇剑已成废铁。赤手空拳您是打不过我的。”邓蚩见他说话间威风凛凛,心中是又气又怕,气急败坏道:“反了你了!我告诉你,我活一日,你便一日回不了天玄门!”他一跃而起,瞬间到了郭求孤跟前,双拳一前一后击出,郭求孤也不闪躲,胸口结结实实挨了两拳。邓蚩以为他藐视自己,更加恼火,化拳为掌从左往右,劈中了他的脖颈。萧鸿不解,焦急道:“郭兄何意?”郭求孤跳了开来,拱手作揖道:“师叔,这三招乃我谢罪的责罚。请您见谅!”话音一落,郭求孤欺身上前,一招“玄之又玄”,上点下落,左拳右掌,纷至而来。邓蚩顾盼不得,招数都乱了。郭求孤“天玄神功”练得炉火纯青,就连陆不凡都叹服赞赏!若是假以时日,他必将独领武林,天下第一。邓蚩没了宝剑,几为常人。十余招下来,已是节节败退,若非郭求孤留情,他能过五招便很庆幸了。

    郭求孤情分已到,也不再缠斗,卖了个破绽,向前一跌,邓蚩见有机可乘,双手欲捉郭求孤衣领。郭求孤见他上当,右掌从后背拍出,邓蚩猝不及防,正中小腹,飞出好几丈。萧鸿道:“郭兄接剑!快杀了他。”抛掷手中宝剑,郭求孤接住,对那宝剑看了又看。只觉一股阴风透骨而来,全身打了一个寒战,体内又涌上热流,方镇住了寒气。郭求孤手持宝剑,缓步上前,把剑锋抵在邓蚩胸前。邓蚩口流淤血,气血不通,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呆呆地望着郭求孤。郭求孤道:“师叔,原谅弟子无礼。”说完,点了他的麻xue。萧鸿走近,说道:“郭兄,你不杀他,他日后不会放过你的!”郭求孤道:“岂有此理?师叔虽然有错,但是毕竟年长,且我是他的弟子,怎能对他下手?萧兄妄出逆言,希望你不要再说了。”萧鸿撇了撇嘴,说道:“郭兄果然正直!不过你放过他,我可不想放过他!他刚才想置我于死地!”一掌便要拍落。郭求孤一手抓住,道:“萧兄休怪我无情!师叔方才伤你,我也替你打了他一掌。你们再无仇怨!”萧鸿笑道:“‘玉君子’果然名不虚传!是非分明,礼节有数!佩服。只是你师叔,该如何处置?”郭求孤道:“我已点了他的麻xue。两个时辰后自然醒转。”萧鸿道:“如此甚好。那咱便即刻回天玄门罢!”

    萧鸿没走两步,便被郭求孤拦住。辜鸿奇道:“郭兄这是什么意思?”郭求孤道:“你与我毫无瓜葛,如此行事实在令人起疑。我虽然不是小人心肠,但是对你也不可尽信。还望萧兄能把事情原委一一告知。”萧鸿道:“这个自然。不过若待在此处,便是一天一夜也讲不完。不如路上细说。”见郭求孤尚有迟疑,萧鸿笑道:“以郭兄武艺,还怕为我所害么?”郭求孤

    两人把邓蚩带到一处客店安置。顺便买了两匹马,马不停蹄地奔往莫干山。路上萧鸿将一切细枝末节都告诉了郭求孤。郭求孤惊讶之余,亦是多伤心叹息。

    原来自郭求孤走后,纷闹并未结束。当时袁不恃便不依不饶。本来众多武林豪杰都对郭求孤佩服敬慕,心中早早就把他当成天玄门的下任门主了。见陆不凡当众逐他下山,可见陆不凡亦是公正刚直。便劝慰几句,都要下山。可偏偏那袁不恃就要挑火,冷不防一句:“谁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说不定人家日后又偷偷把他收回了呢?把你们这些蠢货耍得!哈哈哈!”众人听了,又不肯走了。陆不凡强忍伤心道:“请诸位放心,日后此处若有郭求孤此人,天玄门万劫不复!”

    说到这里,郭求孤脸上渐露伤心之色。辜鸿看了,赶紧又说:袁不恃又道:“如今这雌剑丢了,可不是一个郭求孤就能了事。就是十个郭求孤,也抵不过这一把宝剑哪!哈哈哈!”张谦怒道:“那你说怎么办?”袁不恃故作委屈道:“哎呀,我只是个小人,哪里轮得到我说话?哈哈哈!”邓馗嘲讽道:“小人之心,可闹得紧哪!”陆不凡朝古有归拱手行礼道:“还望古前辈出个计策。”古有归捻了捻胡须,道:“既然雌剑丢失,雄剑尚在。不如将之封存,日后若有人找到雌剑,便将雄剑一并赐予。如此,方能服众。”天玄门的人听了,都忿忿道:“那怎么行?本来两把宝剑就是从我们这里找到。雌剑送予他人已是慷慨了!”袁不恃道:“依你们这般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宝剑还是埋于天子脚下的。哪里轮到你了?哈哈哈!”又道:“再不服,便让我们进去搜搜,看看你们天玄门是否清白!哈哈哈!”邓蚩道:“你算什么?要想搜,得先过我这关。”袁不恃道:“你们倚仗自己人多势众,什么话都强说去。天玄门,你们是准备和整个武林为敌。除非,你们可以自证清白!哈哈哈!”

    陆不凡道:“诸位,莫邪剑丢失,乃是我们的过失。一命还一命是古来的道理。既然如此,便听古前辈的话,一剑还一剑,我们天玄门也不再收下雄剑。不过,为免武林以后争战不休,我私以为,日后寻回莫邪后,便将宝剑还于剑冢。雄剑,我们现在就放回墓xue。”

    袁不恃最爱搅乱,道:“谁知道你们会不会表面一套内里一套?哈哈哈!”陆不凡拍桌喝道:“若有违背,便如此木!”那桌木瞬间被拍得粉碎,还震得四周呼呼风动。内力太低的都摔倒在地。陆不凡天玄神功深得真传,威震武林,真正能与其匹敌的都已不在人世。他一发怒,就连袁不恃也无话敢说。古有归道:“既然陆门主都已发此恶誓,我等也不再说什么了。不过,我还有一句话:武林如此纷乱,需有一人来统领号令。日后谁能寻回莫邪,便推举他为盟主。如何?”陆不凡道:“天玄门同意此事!”其余人听了,也说道:“正该如此!”

    陆不凡把雄剑放回剑冢后,众人皆向他告辞。邓馗最后离开。临行前对陆不凡说道:“陆贤弟多多保重。世事无常,今日之事你也不必在意。日后有需,愚兄必至。不必远送,在此告辞了!”陆不凡道:“邓兄后会有期!”

    说到这里,萧鸿便停了下来。郭求孤问道:“萧兄为何不讲了?”萧鸿道:“不敢讲了。”郭求孤疑惑道:“为何不敢讲了?”萧鸿道:“郭兄,你说,这莫邪剑,到底是怎么丢的?”郭求孤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我至今也想不明白。”萧鸿面露微笑,说道:“接下来,我要说的事可能郭兄不肯信我。所以我不敢讲了。”郭求孤道:“我为求真相,已经忤逆背上,冒犯了师叔。若不信萧兄,我也不能和你一起回天玄门。”萧鸿道:“实在是说了郭兄不能接受。”郭求孤道:“但说无妨。”

    萧鸿便接着说道:“那日大会其实我也在其中。只不过我不与别人交谈,也没人注意我。郭兄下山的时候,我劝郭兄暂停一宿。”郭求孤想起当时走到山脚时,有人叮嘱他在悦来客栈中等他。那人形同鬼魅,原来是萧鸿。萧鸿笑道:“当时众人离开后,我还未走。而是偷偷潜进了天玄阁之中。”郭求孤点点头道:“依萧兄的轻功,潜进天玄阁绝非难事。不过萧兄进天玄阁干什么?”当时萧鸿跟着郭求孤来到阴阳山,起初他并未发现。若不是萧鸿故意暴露,自己还不知什么时候才知道。可是邓蚩轻功却略逊一筹。

    萧鸿道:“过奖了。我即便瞒得了这许多人,却瞒不了陆门主。我冒死进去,只是想为郭兄洗刷冤屈。”

    郭求孤吃了一惊,道:“你是说,莫邪剑还在天玄阁?”

    萧鸿道:“本来我也只是猜测。不敢确定。不过半夜的时候,我潜到天玄阁中,里面一片漆黑,却有一处透着微光。郭兄你猜那是哪里?”

    郭求孤道:“不知道。”

    萧鸿道:“我上了房顶,轻步走近。揭开房瓦,只看见里面有两个人在谈话。只可惜声音太小,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不过,这两个人我倒认识。”郭求孤道:“他们是谁?”萧鸿道:“他们正是你的至亲之人。张谦杜化。”郭求孤道:“师叔师伯想必愁于宝剑丢失之事罢!”萧鸿道:“愁我是不知道有没有。不过,这两个人可是阴险得紧。我正想落地趴在墙根上,却突然看到张谦起身,我以为他要走了,没想到他竟然从寝室中拿出了一把剑。郭兄你猜这是什么剑?”郭求孤沉吟道:“难道是,莫邪?”萧鸿道:“郭兄猜得一点不错。他拿出这把剑时,我也是这般想的。”郭求孤听了,脸色骤变。萧鸿见了,嘿嘿笑道:“郭兄切莫心急。还有更大的秘密呢!我落在窗前,听的真切:杜化说,求孤这孩子是难得的奇才,可惜他终究是外人。张谦说,他本无心门主一位,可偏偏陆师弟冥顽,非要他来继承。只好出此下策。求孤我也喜欢,不过他,不应该如此出众。夺了我儿的威风。杜化道:“如今只待过了风头,让城铭去楚墨派说亲,路上借机把宝剑交给他,到时候城铭不仅成了亲事,还能当上盟主。自小我便知道他前途无量。哈哈哈!”

    萧鸿当时听到这里,已明白了七八分。这两个人,分明是偷偷把莫邪藏了起来,做了个调包的把戏。心中计较起来:原来张谦主使这件事情,不仅陷害了郭求孤,还欺骗了天玄门和整个武林。楚墨派邓可,与郭求孤郎才女貌,早年时便定了亲,江湖人尽皆知。现今郭求孤竟被师叔伯暗算,天玄门真不愧是天下第一门派!我要想办法偷他一偷。好歹当个盟主!

    他起身上了房顶,揭了两片房瓦。一片甩将出去,又将另一片对准第一片抛去,两片房瓦在空中碰撞,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什么人?”那房中两个人窜出来,飞身上了屋顶。萧鸿形如飞燕,早已落到屋后去。待他们来看时,又轻步走进房中,把宝剑环系腰上。但他并不出房,而是藏于房梁之上。

    张谦两人东瞧西望,并无发现。杜化便说道:“可能是猫狗上了房顶,窜动所致。谅那些蝼蚁不敢来招惹。”两人宽慰,回到房中。张谦眼尖,一眼看去知道不见了宝剑,大怒道:“贼子敢尔!难道是求孤回来了?”杜化道:“我了解求孤。这孩子心性耿直,一时被逐恐无法接受,想必不会回来。”张谦道:“只怕此人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他焦躁起来,便要出外寻找。杜化道:“师兄莫要心急。我俩出去,只在须臾之间。鬼神也没有这般手法,可能此人还未走远。说不定……”杜化说完,在房里四处打量。萧鸿暗暗叫苦,忽听的外面一声:“朋友,莫要躲藏,快快现身吧。”张谦听出是陆不凡的声音,说道:“莫非是那个偷剑的盗贼被陆师弟发现?这剑夺回自然是好,但自己密藏莫邪之事泄露,恐怕大事不妙。当务之急,便是出去把盗贼打死,然后声称此人偷了莫邪,害了郭求孤,方能脱干系。”打定主意,两人便追了出去。

    萧鸿心想:莫非有人暗中助我?可一路上并未发现有人跟踪。即便是张谦两人也难以觉察,竟有高人发现我的行踪。但他来不及多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他一个“燕翻云”轻身落地,然后施展轻功逃出了天玄阁。全仗了别人暗中相助,出去之时,也没人注意之中,只见两三个人缠斗在一起,但至于是谁在帮助他,他也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