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终始参差 苍黄翻覆
两人快马加鞭,只是武林中认识郭求孤的人太多,况且带着莫邪剑实在招摇,他们便尽走一些荒无人烟的地方。过了三四天方赶到莫干山脚下。自从萧鸿把所有事情告诉郭求孤后,他心中五味杂陈,行坐不安。萧鸿见他沮丧,便劝道:“郭兄何必在意。古人云,‘积善之家,必有餘庆;积不善之家,必有餘殃’。不需太过伤心。此番回去,不仅能洗刷你的冤屈,也能惩治恶人。还你公平。”郭求孤嘴上说着不碍事,可被至亲之人算计背叛,放谁身上都不好受。两人聊着聊着,不觉到了傍晚。眼看着前面就到了悦来客栈。郭求孤苦笑道:“可惜我当初心焦气躁,等不及萧兄,翌日早早便离开了。”萧鸿道:“便是等到了我,也不能回去。需得等上一些时日。”郭求孤道:“愿闻其详。” 萧鸿笑道:“此事周折反覆,众人只认你看守不力,也无人怀疑你偷了莫邪剑。若是第二日我便和你拿着莫邪回去,岂不是落了个私藏宝剑,妄立yin威的嫌疑?我叫郭兄暂留一晚,不过是怕找不着你罢了。”其实萧鸿还留了个心眼,他早就听说郭求孤是难得的君子,便不打算一开始便将事情和盘托出。所以跟了他好久,若是他名不符实,那么自己何必将宝剑拱手让人?到时候自己当个盟主,倒也是美事一桩。可是这十几天他跟着郭求孤,心底对他与世无争性情耿直的性格非常仰慕,也不在想着盟主一事了。当然,就凭他的武艺,他也无法坐稳这个盟主的位置。说不定还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郭求孤道:“萧兄考虑的是。”两人进了客栈,萧鸿点了一间客房,又叫了点酒菜。正吃时,忽听的邻桌“啪”一声响,一把刀重重拍在上面,原来是两个带刀的游侠,一高一矮,年纪二三十岁,穿的衣服不像是中原服饰。两个人坐定,大呼“快快拿酒菜来。爷有要事。”店小二不敢惫懒,急忙取了酒食。 那两人吃了一阵,矮的那个开口说道:“前面就已经是天玄门了。听说天玄门就是中原第一门派,只要马师兄打败陆不凡,踏平天玄门,从此咱们就威震武林!”那个姓马的故作谦虚道:“陈师弟过奖了。听说天玄门高手如云,到时候剩下的交给师弟,不能让我一人独享威名。”姓陈的说道:“那我就谢谢师兄了。” 萧鸿听了两人谈话,强忍住笑道:“郭兄,这两个听也没听说过的人物,说话搞笑得很!现在还没有人敢说能打败陆门主,他们竟然还想踏平天玄门。”郭求孤却正色道:“或许他们两个真有本事。看衣着是蛮荒之人,不知道中原武林的情况也是自然。”萧鸿道:“我看是井底之蛙罢了。” 只听那个姓马的又说道:“听说天玄门有两把宝剑,叫干将莫邪,是绝世神兵。明天让天玄门把两把宝剑交出来,咱俩一人一把。咱们快他们一步,气死他们。”姓陈的说道:“对对对,跟着师兄,咱也是沾了光。不过,他们不肯交出来怎么办?”姓马的说道:“不肯交,就把他们全杀了。”两人说到这里,就只顾吃酒。不一会儿,酒食也吃完了。便点了间客房,上楼去了。 萧鸿道:“郭兄,这两个是来者不善。”郭求孤道:“看样子是初来中原。从来没听说过有这般年轻的高手。不知为何来天玄门挑衅?”萧鸿道:“你没听说吗?他们也是为了两把宝剑。”郭求孤道:“不,他们对宝剑丢失的事情也不了解。看样子只是道听途说。他们后面好像还有别人。难道是”萧鸿道:“郭兄准备怎么办?晚上干脆料理了他们。”郭求孤道:“未知虚实,不可小觑了他们。晚上先去试探一下。”萧鸿不屑道:“我看他们是人前龙虎罢了。”郭求孤道:“不管怎么说,小心为上。” 晚上三更时分,郭求孤两人摸索着到了那两人的房前。只听得里面鼾声如雷,看样子已经睡死。萧鸿嘿嘿笑道:“郭兄太过谨慎了。他们两个睡得这么死,哪里是行走江湖的人?” 原来武林中人,行走江湖都要时刻留心,处处防备。平时多是结伴而行,就连住宿也是一起。晚上睡觉时,经常是一人睡着,一人盯梢。如此轮流过夜。蜡烛也是长夜点着,就是告诉别人自己留神了。这两个人如此松懈,不由得萧鸿禁不住笑了。 郭求孤道:“或许是蒙骗人的伎俩。”萧鸿道:“他们哪里知道我们来了呢?”郭求孤把那窗纸戳了个洞,看去时只见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萧鸿道:“郭兄既然不放心,我来招呼他们。”说着,从身上掏出了一个竹管模样的东西,又拿出一些带有香味的粉末。 郭求孤不解,问道:“这是何物?” 萧鸿道:“这个是迷香。乃取用闹羊花煎煮晒干,混些炭屑。烧起来时香味浓重,闻者轻则昏睡,重则晕厥。”他把迷香吹进房中。须臾,已听不到他们的鼾声了。 郭求孤笑道:“想不到萧兄竟然有这种手段。”萧鸿苦笑。这种手段低劣卑鄙,通常只有那些贼盗才使用,历来都是为人所不齿。郭求孤堂堂正正,竟连这个都不知道。倒让萧鸿自愧不如了。 两人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进去。突然,左侧一口利刃朝萧鸿劈来。郭求孤眼疾手快,急忙推开了萧鸿,用手抓住那人的手腕,那人空翻了个身,郭求孤被反制,放开了手,只觉背后又是一股寒风袭来,他使了一个“鲤鱼打挺”,跳出了圈外。只见两把刀分从左右劈来,郭求孤身形一变,低身侧位,躲了两人的杀招。 那两人嘿嘿冷笑:“小毛贼有点手段。可惜今日你要丧命于此。”郭求孤道:“莫要逞一时口快。谁输谁赢,尚未可知。”其中一个开口道:“让我来会会你!”这个人正是日间那个姓陈的矮子。原来他们两个打算三更时分夜袭天玄门,俗话说无巧不成书,正遇上屋外有人蹑足而来。两人不知对方来历。赶紧躺上床发出鼾声,故意引他们进来,趁机偷袭。两人内力精修,早听到了屋外的对话。萧鸿往屋里吹了迷香,两人干脆顺水行舟,假装中招。却偷偷摸索到了门的两侧,准备偷袭。 只见那矮子身形滑溜,脚步沉稳,上劈下砍地扑来。郭求孤身高八尺,看那姓陈的实在滑稽。但他不敢怠慢,抢招过手,先朝他天灵盖拍去。那矮子一把环刀使的滴水不漏,竟不防守,先扫郭求孤的脚,郭求孤跃将起来,矮子又直劈而来。郭求孤见他是死命相搏的招数,不慌不忙,俯身落拳,击他面门。矮子仍是不顾自身,刀刀猛砍,郭求孤突然变招,右脚踢他小腹。那人猝不及防,本能拿刀去挡。可他这一挡,便把自己招数都忘了。郭求孤见他失了拼死的招,知他乱了阵脚,便一套拳掌攻去。矮子没了之前的威风,更是冷汗直流,他跟不上郭求孤的招数变化,过了三招便中了一掌,飞身撞到墙上。 萧鸿跳上了床炕,笑道:“小毛贼有点手段,可惜今日你要丧命于此。”那高个听了怒不可遏,举起刀来朝萧鸿砍去。萧鸿轻轻跃开,那刀劈中了床炕,竟嵌入石炕三寸。郭求孤见这个高个似乎功力更甚,便先发制人,用掌劈他右手。高个右手拔刀,却是拔不出来。眼见郭求孤掌刀已到,他用右脚去踢郭求孤膝盖。郭求孤见他也是这种“以攻为守”的打法,便卖个破绽,用手抱住了高个的腿,高个左足一点,又用左脚踢去,郭求孤双手放开高个的右腿,欺身上前,手肘沉击,那人便重重摔在地上。 萧鸿突然叫道:“郭兄小心!”郭求孤回头一看,那个矮子起身又持刀攻了过来。郭求孤已有了对策,临危不乱,侧身闪过,那矮子用力过猛,收刀不及,已重重砸在地上,身子也向前一跌。郭求孤扶住他,矮子连连道谢。萧鸿上前一脚踢开,那矮子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来。 高个此时已经把刀拔了出来,喝道:“你们两个烂花子。姓甚名谁?不识你爷爷吗?”萧鸿道:“你怎么知道我叫爷爷?”矮子站起来,纳罕道:“爷爷?好奇怪的名字。从来没听说过。”萧鸿哈哈大笑道:“好孙儿,乖孙儿,现在你就听过了。”高个见师弟木讷不堪,又气又恨,说道:“你们不必占这一时便宜。说出我俩名号,吓汝一跳。” 萧鸿笑道:“不必说了。我已经知道了。”矮子奇道:“哦?你怎么知道的?说来听听!”萧鸿分别指了两个人道:“你叫马竹竿,你叫陈木头。”矮子哈哈笑道:“错了错了!原来你不知道!”高个用刀背敲了矮子的头,说道:“他这是在骂咱!”矮子醒悟,哇哇叫道:“爷爷,吃我一刀!” 郭求孤见状,抢将过来,又和矮子缠斗起来。郭求孤身材上占了优势,又是内外兼修,武林中与他同年纪的,武艺及他的几乎没有,矮子吃亏在先,武艺更是比不及。不过二十招矮子便中了一拳,败下阵来。但他还是不服,哇哇叫着又要再斗。高个拦住他,说道:“师弟,咱俩单打独斗都不是他对手。用咱的真功夫对付他。”矮子沉思一会儿,说道:“师兄说的是。” 两人摆好阵势,先立起架势来。萧鸿笑道:“你们耍的是什么花架子?”高个道:“待会儿就怕你笑不出来。” 两人一高一低,朝郭求孤冲去。两柄刀挥得人眼花缭乱,微弱光照下反射得整个房间银光溅射。郭求孤见对方来势汹汹,不敢贸然进攻。斗了几招,郭求孤发现高个只顾防守,矮子却一直猛攻。真个攻防有备,确实毫无破绽。郭求孤知道矮子弱点全暴露无遗,却无奈高个一直死守,不给他有机可乘;若是想先把高个击退,又要防着矮子紧迫而来的攻势。这种怪异功夫让郭求孤一时也想不到破敌之法。只好见招拆招,顺势而为。 萧鸿见状,不敢再小看俩兄弟。但三人集中精力,萧鸿也找不到机会。便说道:“你们两个以多欺少,还算什么英雄好汉?”那两个人心想等杀了眼前这个人,他也是无路可逃,便对萧鸿的话充耳不闻。萧鸿又道:“你们两个不知哪里的鸟人,怎么一点江湖规矩也不懂?”那两个第一次来中原,确实不太清楚中原武林的情况,听萧鸿这么一说,攻势渐缓。萧鸿见有效,便大声说道:“你们两个手上拿着兵器,我郭兄却是赤手空拳,说出去武林中人谁不唾弃?以后见到你们,每个人都要啐口唾沫,给你们取一个‘不要脸圣’,等你们死了,这个大名就给你们儿子,儿子死了给孙子,孙子死了给曾孙。子子孙孙无穷尽也。进了棺材,也要把你们尸体揪出来,鞭打七七四十九日……” 其实武林中人各习武艺,各有所长。有的精于拳脚,有的善使兵器,并没有什么拳脚对兵器便是不公平的说法。但是萧鸿见他们两个都不是中原人,便用此话来激他们。 那两个听了,果然上当,卖个破绽,跳出圈外。矮子问道:“那依你说,该怎么办?”萧鸿道:“须得他也有兵刃。郭兄接住。”当即把莫邪剑丢给郭求孤。矮子笑道:“就算拿了这把破剑,也没有用!”萧鸿道:“试试便知。” 两人仗着自己刀法,又狂风骤雨般攻来。郭求孤长剑拔在手中,眼看他两个横刀扫来,只一格,高个的刀便断开两段。矮子见状,挥刀扫腿。郭求孤又是一挡,矮子的刀亦毁成破铜烂铁。两人大吃一惊,郭求孤知道自己胜之不武,也不追杀,插剑入鞘。那两个愣了一会儿,又是赤手扑了上去。 郭求孤道:“且慢。你们两个,是不是双刀派的弟子?”俩师兄弟听了,都吃了一惊,道:“咦?你怎么知道?”郭求孤道:“你们两个的招式,单使起来破绽百出,两个人一起却有奇效,正是双刀流的功夫。我很久以前便听师傅提到过这种功夫。只是双刀派远在云南,很少到中原武林。今日与你们一斗,便让我想起来了。”萧鸿道:“他们是‘双刀鸳鸯’的弟子?你们两个不是夫妻……”说到这里,他便停住。他本来想说“不是夫妻,怎么能练这功夫?”,但是转念一想,这功夫只要是两个配合默契之人便可,并无规定一定要夫妻才能使用。都习武功的夫妻本来就少,使刀的就更少了。 “双刀鸳鸯”是指黄渐和胡莹夫妻。两人在四十年前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高手。“双刀流”是两人开创的独门武功,单使起来破绽百出,合力却有惊人奇效。他们两个本来是白虎刀的弟子,胡莹更是当时掌门胡威的女儿。两人青梅竹马,很早就已海誓山盟,却把胡威蒙在鼓里。胡威心中早有最佳女婿的人选,那个人便是陆不凡。可陆不凡虽与他们两人交好,对胡莹并无好感。胡威百般撮合,实则乱点鸳鸯谱。后来胡威知道此事后,便要将黄渐逐出师门。胡莹苦苦哀求无效,便与黄渐两人远走天涯。后来他们私做夫妻,开创了“双刀流”,在云南立了门派。双刀派虽然不在中原武林,但是也算是有点名气的门派,只因胡威多次施压,屡遭白虎刀的弟子sao扰欺压,双刀派弟子受师尊告诫,很少涉足中原。只有陆不凡与他们偶有交往。 郭求孤道:“听我师傅说,双刀派的弟子很少来中原。为什么你们两个会到这里?”矮子说道:“还不是那个天玄门?说要办什么大寿,把帖派到了我们双刀派。我师父师娘他们是何等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来光临这小小的天玄门?便派了我们两个来。”郭求孤暗笑道:“师父与他们交好,这庆生帖乃我亲自发放,当时见了双刀派两位前辈,他们因听说白虎刀的人也会前往,故婉拒了我。没想到竟然派了两个弟子前来。” 萧鸿道:“那大寿已经过了半月之久,你们两个怎么这时候才来?”矮子道:“我们才不去参加什么大寿呢!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当然是游山玩水……”高个怪他嘴快,又敲了敲他的脑袋,只不过这次没了刀,只好用手。矮子气道:“师兄为何老是敲我?这人人都说我傻,这一半的责任,都是师兄你的!”高个不理睬他,说道:“本来我们师父师娘就无意参加。无奈那个什么郭求孤苦苦哀求,我们师父师娘便答应了。我们远在云南,走了许久,才到了这里。” 郭求孤道:“胡说!你们两个分明就不是为了参加大寿,是为了干将莫邪!”矮子皱眉道:“咦?你怎么知道?” 高个又敲了他头三下。 萧鸿哈哈笑道:“你们两个白天的对话,都被我们听到了。我看还是老实交代要紧。不然,郭兄这把剑要削了你们的脑袋。”矮子想起那把宝剑的威力,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高个说道:“既然你们都听到了,那还废什么话?不过,你们难道也是去抢宝剑的?”萧鸿笑道:“我们可对宝剑没什么兴趣。只不过你们要去偷袭天玄门,郭兄可不能坐视不管。”高个打量了郭求孤一番,看他身形轮廓有些眼熟。无奈黑夜之中看不真切,又兼房屋狭窄,站了四人。不过萧鸿一口一个“郭兄”,他的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问道:“你们是天玄门的人?” 郭求孤道:“在下郭求孤。”高个惊道:“果然是你!”萧鸿道:“他叫郭求孤,不叫果然。”高个道:“早听说郭求孤乃当世俊杰,英雄年少,我早想领教一番。想不到今日在此撞见。”矮子道:“师兄,咱们输给了他,也不丢人。”郭求孤道:“若非有这把宝剑,我也胜不了你们。”萧鸿道:“这把剑,就是你们想要的莫邪剑!” 高个拱手行礼道:“在下马正,乃双刀派首席大弟子。今日输在郭兄手下,心服口服。这剑在郭兄手上,最为合适!”矮个也有样学样道:“在下陈义,乃双刀派首席二弟子。嗯,心服口服。”但陈义语气中略显自豪,而且不说自己输了,显然不认可郭求孤能赢他们两个,这话说得吞吞吐吐,跟他的呆憨之气配衬得极为滑稽。萧鸿笑道:“原来不是木头!” 马正道:“让二位见笑了。我师弟从小便是木讷呆憨的性格。”郭求孤道:“这位是萧鸿。他是萧骞前辈的儿子。”马正道:“怪不得萧兄轻功如此了得,原来是‘鹤冲天’的传人。”萧鸿道:“献丑了!不过我这轻功叫‘燕翻云’,乃从‘鹤冲天’变化而来。”陈义道:“你们说话一个比一个拗口。互相夸耀,唯独贬低我!”三人听了皆哈哈大笑起来。 郭求孤问道:“马兄陈兄,你们既然是来祝寿,为何突然要去挑战陆门主?”马正道:“本来有这个想法。但是我们连郭兄都打不过,更别提陆门主了。”陈义道:“那也不是。听说陆门主卧病在床,师兄咱俩合力,也许也能赢他。”郭求孤听了,急问道:“陆门主卧病在床?你们听谁说的?”陈义道:“你是陆门主的徒弟,怎地你不知道?”萧鸿道:“实不相瞒,郭兄已经被逐出师门了。”马正道:“这是为何?” 萧鸿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与两人。只不过将张谦他们陷害郭求孤一事省略不说。马正道:“原来还有这一回事。我们却不曾听人说起。”陈义道:“我们本来打算来天玄门客套几句便走。如此也不算违背师傅师娘。但是前日听说陆不凡遭人暗袭,身受重伤。”郭求孤道:“什么?师……陆门主他被谁偷袭?” 陈义道:“这个我们也不清楚。我和师哥前日在路上遇到了一伙人,面目狰狞,龇牙咧嘴的,一路上恶言恶语,四处劫掠。我看他们不爽,便跟他们动起手来。不过这伙人太废物,三两下就被我们料理了。然后他们说要去叫什么帮主来收拾我们。我抓住其中一个,问他们是什么来路。那个喽啰说是什么‘黑龙帮’的。”萧鸿道:“‘黑龙帮’专干烧杀抢掠的事,这倒也不奇怪。”陈义道:“是。我又问他们是不是经常为非作歹,那个喽啰说他们远道而来,赶了太久的路,身上无钱无食,才到处抢掠财物。我当然不信,问他们要去干什么。他便支支吾吾不肯说。问了几次都嘴硬得紧,只说没什么要紧事。嘻嘻,可惜他太窝囊,我们稍微用点刑,他便都招了。”郭求孤和萧鸿听他轻描淡写风轻云淡一句,却知道这刑可谓是令人生不如死。 陈义又接着说道:“那个喽啰说他们帮主叫做什么袁什么的。”马正道:“袁不恃!”陈义道:“对,叫袁不恃。他们打算联合铁心门去攻打天玄门。我们不信,说天玄门乃天下第一门派,就凭什么黑狗帮和黑心门也痴人说梦要去打。”郭求孤知道陈义不过是在他面前故意称赞天玄门,实际上他并不清楚中原武林情况,否则怎么连黑龙帮的帮主也不知道?但是这也无关紧要,他不及多想,只听陈义说道:“那个喽啰说本来是打不过的。不过近日听说陆门主被人夜袭,那人把陆门主打成重伤。袁不恃惦记着天玄阁下的宝剑。便去黑心门,想要说服他们一起去打天玄门。黑心门是一对夫妻掌事,那个男的看不起黑狗帮,又说乘人之危是小人所为,只有那个老婆娘偷偷答应。然后他们便上路来天玄门。” 郭求孤疑惑道:“我师父若是身受重伤,怎么会公之于众?”陈义道:“我们也是这般想。那个喽啰说有人偷偷告诉袁不恃的。但是不知道此人是谁。我们料他不敢说谎,问他此事还有多少人知道?他说不知道。我们便把他杀了。后来袁不恃找到我们,被我们轻轻松松打跑了。我们想袁不恃这种人也敢去打天玄门,我们也可以。后面的事你们都知道了。”萧鸿听到这里,哭笑不得。郭求孤却夺门而出。 萧鸿拦住他问道:“郭兄要去哪里?”郭求孤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虽然已经不是师傅的徒弟。但是情义尚在,若不能侍其左右照料,与畜生何异?”萧鸿道:“可你师叔不会放过你。不如将宝剑留下,他们或许不会下重手害你。”郭求孤思索一番,道:“萧兄说得有理。是我考虑不周。放你这里也好。”郭求孤便将莫邪交给萧鸿。萧鸿道:“不知郭兄何时回来?” 郭求孤沉吟半晌,道:“我去去就回。若是明日午时还未有消息,萧兄切莫上山寻我。请将此剑深埋吧!此剑乃凶恶之物,不可存于世间。” 郭求孤到了天玄门,只见大门紧锁。此时已是五更时分,常理说这个时候就有童子清扫门院。可是整个天玄门死气沉沉,完全不似从前。郭求孤心中隐感不测。他借着墙外高松木攀附而起,从树端看去,只见:随风飘绿叶,匝地布枯枝。百鸟争地食,数锁禁人声。 他飞身落院,轻如鸿毛。他摸索到陆不凡的卧室。一路上小心翼翼,不敢发出一点声响。这里竟如那荒屋破院一般,毫无人的气息。他不想自己仅仅离开天玄门十余天,天玄门就如同经历了浩劫大难。说也奇怪,好多房间都紧锁着,偏偏就陆不凡的卧房只轻掩着。郭求孤心系着陆不凡的安危,不及多想,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里面悄无声息,一支残烛冷冷地立在桌子上。郭求孤心想:“师父重病,身边应该有人服侍。怎么这里看似好久没人来过?”他一边想,一边走到了床前。只见床上一人侧卧,脸朝里躺着。屋内光线暗淡,看得不真切。郭求孤上前轻轻拍了他,叫声:“师父!”忽地那人手爪抓来,疾如闪电。郭求孤未料变故,把手缩回。还是吃了一着,手臂上留着长长的五条血口。那人跳起来,又是利爪袭来。 郭求孤撤步站稳,脚踏正宫,眼见着对方杀招已到,郭求孤出手抓他手腕。那人变招为掌,朝郭求孤天灵盖拍去。郭求孤架招挡住,不料那人掌力雄厚,郭求孤虽挡住致命一击,也被击得连连后退。站稳之时,只觉体内真气翻涌,五脏六腑都难受得紧。他的手臂更是酸麻难忍。 郭求孤从无遇上这种劲敌,心中竟有莫名的无助感。对方只在两三招之内变把他打得受了内伤,他一直自负自己天玄神功练得炉火纯青,内力远胜许多武林高手,他的内力与自己的出自一家,可是自己在对方的内力攻击之下竟抵挡不住,可见此人内力已入巅峰之境了。 郭求孤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我师父的卧榻上?”那人呵呵笑道:“求孤别来无恙啊!”郭求孤听的耳熟,此人不是张谦是谁?怪不得刚才他使的是利爪功夫。原来张谦自创一门功夫叫“雪折花”,名字听起来柔婉清新,使起来却招招致命,加之他的天玄神功内力仅次陆不凡,郭求孤自然是远不如他。郭求孤一直听师父讲起,却从未看张谦出手,自己更是没有机会和他交手切磋。问及原因时,说他一心求道,不争强好斗。 郭求孤惊讶道:“弟子冒犯了师伯,还望恕罪。”张谦道:“求孤,虽然你被逐出师门,师伯很是痛惜。可是这既成事实,你切莫再喊我师伯。”郭求孤道:“是!张前辈,我是来看望师……陆门主的。不知他身体还好?” 张谦道:“陆师弟已无大恙,只是需要静养。我怕人打扰,把他安排在其他房间。”郭求孤跪地道:“还望师伯引我去见他老人家!”张谦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叹了口气道:“我去跟他说一声罢!至于师弟肯不肯见你,我做不了主。”郭求孤道:“多谢张前辈。” 张谦出去,把门给锁了。郭求孤开始运气疗伤。过了许久,张谦回来说道:“求孤,陆师弟他正在熟睡,不好打搅。不如……”郭求孤起身道:“那我待中午再来。” 张谦叫住他道:“求孤慢走!恕我多言,你来天玄门,不单是为了看望陆师弟吧!常理讲,你已经是外人。单就你私闯天玄门,我便可以杀你。”郭求孤知他话里有话,说道:“有些话要对陆门主他老人家说。”张谦忽然激动道:“说什么?”郭求孤冷笑道:“这个还是等我见了他老人家再说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郭求孤回到客栈,对刚才一事与萧鸿、马正、陈义说了。萧鸿道:“此事十分蹊跷。身受重病,为何要安排到其他地方?而且他既睡于你师父的卧室,便说明他们两个对调了房间。说不定他早料到你会偷偷去看陆门主,便在那里候你。”郭求孤道:“我也是这般想。分明不想让人知道我师父的状况。亦或许这几日有人上山打搅。”萧鸿道:“我猜邓蚩已经回了天玄门。”郭求孤道:“何出此言?” 萧鸿道:“假设邓蚩没有回去,张谦武功高强,三招内便打败了你,可是他后来又没有下手杀你。按照他之前的计划,他要杀了你就没人能阻拦张城铭当门主了。你突然回来要看望陆门主,他害怕万一你与陆门主见了面,说不定陆门主回心转意,又把你收回天玄门。这样一来,张城铭当门主的计划就失败了。所以他必要杀你。而另外一种情况,邓蚩若回天玄门把实情跟他讲了,他更加忌惮你对陆门主交代真相。如此他必要杀你。可他不杀你,便说明他还有东西要从你身上拿。而你只有一样东西才能让他不杀你!” 郭求孤道:“莫邪剑!” 萧鸿道:“正是!他见你一人前来,我并未出现,所以把你锁了起来。自己去和他的师弟们商议,并没有去见陆门主。可是你孤身一人,又没有携带莫邪剑。他们不知道我和莫邪剑在哪里,自然不敢杀你。一旦杀了你,他们便再也无法知道莫邪剑的下落了。” 郭求孤道:“莫邪剑果然是为祸不小。”萧鸿笑道:“莫邪不过一把寒铁罢了!可这人心险恶,寒于剑甚!”马正道:“这种恶毒的猪狗,也配穿道袍,讲道经!萧兄偷剑偷得好!” 此时外面突然有人说道:“求孤,你与歹人谋jian逆反,私吞宝剑,为祸武林。今日我们要清理门户。”这声音不是邓蚩是谁? 陈义大呼:“是谁?”他跑到门外,只听兵戈之声响起,接着陈义踉踉跄跄,口中哇哇惨叫地跑了回来。他满脸涨红,手上鲜血直流。看去时,只见他手指被削了两根。马正怒道:“谁敢伤我师弟?”这时,邓蚩、杜化和张城铭皆走了进来。邓蚩冷笑道:“两个无知小喽啰也敢在此聒噪!” 马正手中没有刀,便拾起扫帚来打。这扫帚和刀相去甚远,挥舞起来也是相当无力。邓蚩冷笑三声,拔剑来迎。马正依刀法来使棍棒,自然是漏洞百出。他抡劈扫撩,竟皆是刀法的样子。邓蚩不与他纠缠,“唰唰唰”三剑把那扫帚给剃成了狼牙棒。马正还要动手,郭求孤跳到面前,拦住他说道:“马兄,这是我们天玄门的家事,与你师兄弟无关。不要为了帮我伤了你们两个。” 杜化道:“求孤,我们待你不薄,师兄更是对你恩重如山。你怎么能够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郭求孤道:“我郭求孤乃行得正站得直的君子,一向坦荡做人。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天玄门的事。”张城铭指着萧鸿道:“师兄千万不要被歹人所诓骗了。你太容易轻信他人,正好中了歹人jian计。师父说了,只要你把这人杀了,拿莫邪剑回天玄门。师父就既往不咎。师兄万万不能相信他的一面之词。” 郭求孤听了,心中一动。但转念一想:师父从小教我要为善为德,不能滥杀;眼观耳听,细思多虑方知全貌,不能乱定随决。萧兄所言虽无实证,但此事事关重大,他决不能编出这等故事来。且于他并无好处。 郭求孤道:“需得我亲自听师父说了,才能相信。”杜化道:“你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听师门劝诫。这等逆徒,留他何益?”话音刚落,他便持刀疾冲而上。马正抢上护住,道:“我虽算不是什么君子,但是大是大非面前我还是分得清楚的。你们天玄门妄称天下第一门派,做事却都是小人行径。你们以多欺少,我可不能袖手旁观。” 杜化道:“蝼蚁一般,死活不知,尚自大言不惭!”杜化使一口“铜铸丧门刀”,劈过来呼呼生风。马正把那“狼牙棒”挡住,不料竟被杜化劈为两半。马正“阿也”一声叫出来,杜化不等他反应过来,又是横扫而来。马正俯身躲过,头上的数十根毛发却被削断。马正看了回不过神,嘴里不住地叫“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