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闸门1

    两个人来到附近的一个小茶馆，这是个幽静之所，更适合接下来有些沉重的谈话。

    路万财此刻突然犹豫起来：“抱歉老同学，我知道接下来我们要谈论的，可能是你不愿触碰的伤疤……”

    随欣静静地看着他，沉默片刻：“老路，我试试。”她想也许这是一个契机，那个记忆深处的小随欣说不定也正在等待着她的救赎。成年的随欣现在有足够的勇气联接少年的自己了吧，是的，她应该试试了。

    记忆的闸口一旦开启，很多往事便会浮现出来，我们避无可避。那些曾经的人和事，那些经历过的情景和境地，便会如潮水般汹涌而至。烙在脑海深处的印记，原来从不曾磨灭……

    十三岁的随欣比十岁的小随欣高了许多，腿更细长了，和几年前那个孩子头儿眼中流露出来的东西已经截然不同。多了几分沉稳、内敛，甚至是木讷，少了小时候的活泼、古灵精怪，少了……最重要的……是的，眼睛里少了最重要的一种东西——光。

    一头健康的头发规矩的绑在脑后，脸上的表情不再那么丰富，总是淡淡的。

    在转学来到这个学校第一天，被伸出的一只脚绊倒后，她就更加沉默了。她像要把自己缩成一个剪影似的，总是静静地待在教室的一角。从不举手回答问题，从不参加课间的话题讨论。

    可越是这样寡言边缘化的人，越是容易引起霸凌者的兴趣。很快，高阳阳一行人在欺负完上一个女生之后，再也得不到新鲜感的时候，就将注意力锁定在了随欣身上。

    以为这也是一个随她们揉搓捏扁的窝囊废，可几次交锋之后，渐渐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

    这个透明人一般存在的随欣，在被她们欺负时，却爆发出了惊人的反抗力。这让她们骑虎难下，停止吧，怕丢了面子；继续吧，反抗时露出如动物一般凶狠眼神的随欣，让她们还真是有点子怵。

    就在这时，班里发生了一件事，彻底扭转了这个局面。

    每个班都有一个班草级别的男生，通常是成绩好，人又帅，老师喜欢，同学追捧。

    随欣转入的班级，当然也没有免俗的有这样一个人——韩乔。

    韩乔，在学生时期，能把毫无美感的校服穿出清新脱俗的样子来，实属不易。五官轮廓不错，是那个年纪没有打扮之下的纯正颜值，青春期脸上没有起痘痘，是个白白净净的大男孩，一副元气满满的样子。

    初中生的校服都是一个制式的，能区分开来校草还是杂草的，一个是五官长相、头发的清爽程度，另一个就是脚上踩的运动鞋了。

    韩乔脚上经常穿着的是各种时髦好看的国潮鞋，那时在小城这种品牌的鞋子比较少，商场卖的样式也不是最新款。据说都是他在省会机关上班的爸爸买回来的。

    高阳阳喜欢韩乔，不是暗恋，是明目张胆的接近和喜欢。她从心里觉得只有自己才配和韩乔做朋友。

    而初中的孩子们还对这些没什么概念，产生好感的源头肯定不会是家境、条件、背景什么的。韩乔一直对高阳阳保持着基本的礼貌，而对江柔却十分不同。

    韩乔之所以对江柔产生好感，可能是因为她够漂亮，也可能是因为她够特别，身上有着别人没有的特质。

    初中时期的江柔已是出落的亭亭玉立，果然好看的人几乎没有什么过渡期，从小美到大。骨子里的那份执拗、倔强、叛逆和疏离，又让她整个人散发着与众不同的气息，这种格格不入偏又把她衬得别致，与周遭简单乏味的小女生确实不同。

    话说年少孩子们之间的喜欢也好，讨厌也好，其实没什么必需的成立理由，懵懂而模糊罢了。

    这微妙的“三角关系”，倒也算平衡。可随着一个崭新人物的转入，继而形成了一个具有不稳定性的四边形。

    随欣转来之后，刻意的低调，不起眼的她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直到期中考试成绩公布之后，随欣考了班级第二名，硬生生把“千年老二”韩乔给挤出了榜眼的位置。

    在那个年纪，学生们还是很在意成绩的，班里学习好的学生，多少还是会让人另眼相看的。尤其是在被同学们起过哄之后的韩乔，第一次装作不经意地回头看了看，那个头低得似乎看不到全脸轮廓的女生。

    自此之后，他便有意无意地关注着随欣的动向，他会在收到最后一排作业时停在那里，随意翻开最上面随欣刚交上的本子，扫了一眼就看出了，最后一道大题更有技巧性的解题思路。然后又淡定地合上本子，转身离开。

    次数多了，就像形成习惯似的，他在每每走到最后一排，看到随欣更简洁的算法时，偶尔会忍不住看向她，有时还会开口问上两句。

    在随欣避无可避，经过一番心里建设之后，终于开始回答他。

    而韩乔在得到回应之后，内心忍不住地舒展开来，有时就索性坐在随欣前座，跟她探讨起来。久而久之，两人形成了默契，头一天晚上作业有难题时，两人会尽量把能想到的解题方法尽可能多的列出来，第二天早自习之后再探讨一番。

    就在随欣沉浸在解题中的忘我状态时，高阳阳是真的坐不住了。

    在高阳阳眼中那个准备发展成为下一个取乐目标的随欣，不但先前没把她弄服，居然还在考试之后，脱颖而出。最可恨的是，不知她用了什么诡计，把韩乔还勾搭上了。

    本来韩乔就对自己冷冷淡淡的，现在更是没时间搭理自己。有几次她趁着两个人讲题，凑过去找着韩乔说话，却惹得他不耐烦地蹙起眉头。

    随欣敏锐地看出来高阳阳这个蠢货，原来喜欢韩乔。于是隐隐地向韩乔示好，不再抵触他过来探讨难题，有时甚至还会在他过来收作业时，主动向他提出来某个题目。

    很简单，她希望高阳阳她们几个能投鼠忌器，别再欺负自己。虽然她并不怕她们，但是她实在不想被耗去太多无谓的精力。

    日子一天天过去，总算是度过了一段平静的时间。

    韩乔从一开始的只是和随欣讨论题目，到后来慢慢的，会和她聊几句学习之外的话题。其实每次韩乔一过来，随欣就感觉头皮发麻，班里有多少个女生侧目她很清楚。

    好在除了高阳阳她们几个，别人还不敢明目张胆地跟她怎么样。

    韩乔虽然觉得跟随欣一起做题很有意思，但他对江柔仍旧是热情不减，因为在他心里那是不一样的。

    江柔偶尔转头冷冷地看着教室最后一排的随欣，这时高阳阳走过来阴阳怪气地说：“江柔，韩乔什么意思啊，怎么天天找那个转校生讨论题。”

    江柔闻声侧过头去，嘴角渗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他倒是想跟你讨论，可你也得听得懂呀！”

    “你！”一句话让高阳阳顿时变了脸色，“我可是替你抱不平，你别不识好歹……”

    还没等她说完，江柔一个冷冽的眼神飞了过去，她霎时噤了声。

    高阳阳不想跟江柔起冲突，确切地说，是班里没人想和她起冲突。江柔说话犀利刻薄，别人休想在口舌上占她半分便宜，又狠决又不给人留情面。

    “替我抱不平？我谢谢你！”江柔白了她一眼，尖刻地说，“我看你还是省省吧，要是你自己看她不顺眼，就继续搞她，你不是挺会折腾人的嘛。别打我的主意，因为呀，我没兴趣。”

    高阳阳被她噎的半晌说不出话来，愤愤地盯了她一会儿，气哼哼地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