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言情小说 - 石月传在线阅读 - 【第一卷】第十二章 秘密

【第一卷】第十二章 秘密

    翌日清晨,石英杰自家中醒来时,仍觉得浑身酸痛。卧房里都是刺鼻的药油气味。

    想起昨晚jiejie一边给他擦药,一边念叨了足足一个时辰。绣娘也在一旁帮腔,两个女人一台戏,他纵然口齿伶俐,也是插不进一句嘴。最后好一通赌咒发誓不再逞强打架,才算过了这关。

    英杰洗漱更衣完,去jiejie房间溜达了一圈,没见到人,又端详了一会儿jiejie挂在墙上的画卷。

    再来到左室时,桌上已摆好了热气腾腾的包子、几样他爱吃的爽口小菜,绣娘从厨房端出一盆红枣小米粥,jiejie也正摆着碗筷。

    两人似还在生气,故意装作没看见自己。英杰怕又翻旧账,故意戏谑道:“绣娘,你知不知道,我姐有心上人了。”

    绣娘倒当了真,关切问道:“真的?这几年上门提亲的把门槛儿都踩破了,梦婕一个也瞧不上,这眼瞅着都快双十的年纪了,我都替她急。快说说,是谁家的姑爷?”

    梦婕打开他拿包子的手,没好气道:“满嘴胡说八道,先去给娘上了香再过来吃饭。”

    英杰笑嘻嘻地跑开,一边上香,又一边对着母亲的灵位念念有词。

    “娘,你在天之灵保佑,让jiejie的心上人赶紧来提亲吧,姐整天在屋里对着那男人的画像手舞足蹈的流口水,太可怜了。”

    “你才流口水,看我不撕了你这狗嘴。”

    梦婕被说的俏脸涨红,半嗔半闹追着英杰,两人围着桌子一个追一个躲,仍像两个长不大的孩子。

    绣娘这才知道是个玩笑,没好气道:“你们两个别闹了,赶紧坐下吃饭,梦婕,你也是,不能只学舞,不考虑自己终身大事啊。”,说着又拿筷夹了个包子放在英杰盘中。

    梦婕又白了一眼英杰,跟着落座,笑道:“我替娘看着英杰,什么时候英杰成了家,我再嫁人。”

    这回换成英杰涨红了脸,恶狠狠地咬了口包子,竟不再拌嘴。绣娘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叹了口气又给两人盛粥。

    还是英杰先打破了沉默,包子还在嘴里,含含糊糊地说:“对了姐,你今日还去落樱馆练舞吗?”

    “去啊,过了午便去,怎地?”

    “今日县学休课,我和你同去,顺道找宁儿问个事儿。”

    斟酌了一下,他又问道:“简姨教你们的舞技,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我是说,比如特殊的步法,腿法之类的。”

    “简姨的舞技自然独树一帜,说了你又不懂,问这个干嘛?你转了性子要学舞?”梦婕说罢,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

    “就是好奇随便问问。好了,你走的时候叫我就是了。嗯!绣娘,这粥又香又甜。”

    “行,有梦婕看着你,我也放心些,一会儿我还得去店里。”

    绣娘如今已是那家布坊分店的大掌柜,反倒比当初做绣工时更忙了。

    用完了早饭,英杰要帮着洗涮,却被绣娘和jiejie联手赶回了房。

    想着今天要去找宁儿的事,他坐在床边怔怔看着自己的双手,手指纤白如葱,指甲莹润秀气,却越看越觉气闷。他忽地握拳砸在枕头上,枕头被砸得跳起,才看见枕头下面叠得平平整整,正是昨日被扯破了的衣衿。

    仔细看时,竟已缝补好了,针脚均匀细密,仿佛如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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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英杰和jiejie一同出了家门往东,时间尚早,二人也不急赶路,边走边逛着。

    “姐,你看那卖画的,也卖跟你屋里一样的画像呢。画上这人到底是谁啊?”

    英杰指着路旁摊子上挂的一副工笔画,画了一俊美男子盘坐于石上抚琴,身后是涓涓瀑布,身旁有青松如盖。

    虽是临摹之作,但那神韵犹存,悦耳洗心的琴音似乎要透纸而出。

    “你不通音律、又不喜歌舞,说了你也不懂。”

    “欸,姐你看,画让人买走了,好像连价都没讲,这么抢手的吗?”

    果然,说话间就有一个年轻女子痛快付了钱,像白捡了宝贝似的,捧着画飘飘然走了。那画商又拿出一副一模一样的挂起,搓着手笑开了花。

    “买朱公子的画像,若讨价还价,岂非失了诚意。你不知道别乱说,叫人听见了笑话。”

    “这朱公子是何方神圣,怎么就失了诚意了?”石英杰撇撇嘴道。

    “三绝朱子路,八芳妙仙舞。你真没听说过?”

    “没听过,料想也就是些弹琴唱曲,歌舞靡靡的事,没什么意思。”英杰不知又想起了什么,意兴阑珊道。

    “你没兴趣还问,我还懒得说呢。从昨晚回来就不对劲,你要是有心事,大可以说出来。每次自己憋着,害我和绣娘也跟着小心。”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梦婕怎会不了解他的脾性,越是心事重的时候,越是故作轻松开些玩笑。早上他上香的时候,梦婕就知道,这家伙又不知钻了哪个牛角尖了。

    听梦婕这样说,他也自知理亏,连连道歉,又嬉皮笑脸地问那个朱公子的事,梦婕凭他纠缠,虽被他逗得忍不住又笑,却就是不说。

    二人说说闹闹、走走停停,一路赏街游市,倒惹来坊间无数的侧目。

    不觉间再过两个街口就要到了,一拐弯迎面撞上两人,石梦婕冷不防差点跟其中一人撞了个满怀,吓得连退几步一声惊叫。

    那人很礼貌地伸手虚扶了一下,又退后半步,正要赔罪,却听两个声音不约而同道:

    “石英杰?!”

    “苏弘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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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面一个少年,不是昨天才打过一架的苏弘量又是谁。

    他身旁差点撞到石梦婕的是个青年男子,身穿黑色长衫,头戴逍遥巾,长相虽然普通,但目光柔和、嘴角总带着温和的微笑,却是极易让人心生亲近。

    “原来是石家姐弟,许久不曾谋面了,还真巧。”

    那青年男子说着又对着石梦婕施了一礼,道:“适才无意冲撞了梦婕姑娘,有没有伤到哪里?无大碍吧?”

    梦婕自然认得苏怀仁,这几年,苏长老深受百姓推崇爱戴,而他的声誉也是颇佳,说不好就此连任下去,就在这栖凤县告老了。县里人都说,苏老要是哪天退隐了,由那个仁善谦和、古道热肠的苏家大公子继任最好。

    梦婕忙还了一礼,道:“小女子并无妨碍,苏公子毋需自责”

    英杰怕话多了,苏弘量再说起昨天的事,上前一步拦在jiejie前面,道:“好说好说,我们还有事要办,这便告辞了,苏大哥,待我问苏先生好,姐,我们走吧。”说完拽着jiejie就要走。

    “且慢,石英杰,能否借一步说话。”苏弘量突然出声道。

    英杰心里一紧,却轻松笑着回头道:“姐,左右也快到了,你先去,我和弘量兄弟说几句话,随后就来。”

    苏怀仁也诧异地看了弟弟一眼,不知又搞什么古怪,对着梦婕歉然一笑。

    “我陪梦婕姑娘在这等吧。”,又转头冷声道:“弘量你快点,莫耽误了人家的事。”

    “就两句话,很快。”苏弘量做了个请的手势,先走向街对面一个无人的屋檐下。英杰随后跟去。

    梦婕仍留在原地,与苏怀仁并肩而立,两人对视一眼,礼貌地微笑后又各自转过脸去,一时也是无话。

    她疑惑地看着那边的英杰和苏弘量两人,并不像有什么冲突,只是苏弘量说话间总是若有若无地笑,英杰却一脸严肃。不消片刻功夫,像是说完了,那边两人各伸出一手击了下掌,这是大焱男子之间守诺的习俗,应该是做了什么约定。

    待他们两人回来,两边又一番客气告辞,再各行各路。

    “姐,你说那苏大哥怎么样?我看不错。”英杰突然挤眉弄眼打趣道。

    梦婕知他又犯病,反问道:“什么事?心事倒更重了?”

    “没趣的紧,不说也罢。”英杰收起了眉眼,心不在焉的。

    苏家兄弟朝另一个方向走着,苏怀仁道:“你又搞些什么古怪?先是找你画里的姑娘私话,刚才又与石家小公子盟约?”

    “秘密,你今天又为何总跟着我?”,苏弘量俊脸一红,反问道。

    “我明日要走一趟凤西府,约半月才能回来。”苏怀仁顿了顿,没说出自己近日总觉得心神不宁,却语重心长地接着说道:

    “弘量,我知道你一直都跟石英杰不睦,总不过是孩子间不对脾性罢了,但不能真结了怨。且不论石家与我家颇有渊源,父亲知道了定不饶你;便是没有这一层情分,你若欺负良善,我也饶不了你。”

    “放心吧,我绝无害人之意。”苏弘量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哥,你不会刚才运功听我和石英杰说话了吧?”

    “君子不窃人私密,你既然要躲开说话,我又怎会偷听。”

    “也是,大美人在旁,换我也没心思偷听小孩儿说话。”

    “你……回去我陪你拆招,一个时辰。”

    苏弘量顿时有些垂头丧气,“没意思,想揍我就直说。”

    “嗯,临行之前,想揍你。”,苏怀仁依旧温和笑着。

    【第一卷第十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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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栖凤县往西二百余里,就是少阳关。西州以少阳关为界,便分作了关内和关外。

    关内沃土青山,关外茫茫戈壁。

    少阳关城门,一行几百辆大车的官家车队由百余名军士押送着,正慢吞吞地出关。

    因为这车队堵了城门,其他要出关的商队散客们只好在一旁凉棚里喝着粗糙的大碗茶枯坐等待。

    凉棚简陋,桌椅残破,茶壶凹凸不平,海碗缺口豁牙。一支竹杆撑着面土黄色的招幡,上书一个“水”字,偶有一阵风把幡卷起,还露出几个破洞。

    就在这样的棚子里,聚着形形色色的人,有拄着拐杖的老妪,有草鞋泥腿的脚夫,有那脸带刀疤眼神凶戾的刀客,也有腰折折扇的青年书生。

    人们也许是心里装着太遥远的路途,神色都是一副萧索冷漠的样子。

    蓦地,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一亮,而众人目光聚焦之处,一对男女走进了凉棚。确切的说,众人目光是聚焦在其中那名红衣女子身上。

    她年纪在二十来许,身材高挑,肤色略深也嫩滑细腻,容貌五官并不精巧,但搭配在一起透着说不尽的美艳成熟。而她那乌黑长发在脑后高高地梳成个马尾,又添了几分青春活泼。

    再看那衣着,一袭红裙胜火,踩一双黑靴,衣襟敞开香肩半露,同时又露出一片红纱抹胸,那高高隆起的胸脯还有深深沟壑在红纱里若隐若现的,直勾人魂魄。

    加上她腰细如柳,长腿翘臀,一双媚眼有意无意间瞟来瞟去,真是千般风韵、万种风情,也不过如此了。

    有疤脸刀客喉头滚动、“咕咚”吞着口水,有青年书生“啪”地收起折扇,就连抠脚的粗汉也不自觉地挺了挺腰杆。

    男人们默不作声,或死死盯着那袭红裙,或偷眼瞧着那红纱抹胸。只有一个路都走不稳的老妪咳嗽着起身,目不斜视地与梳马尾的红衣女子错身而过。

    没人瞧见,她们交错时,老妪拢在袖子里的手快如闪电般探出,将一只拇指大小的海螺塞进了红衣女子的腰间。

    红衣女和她身旁瘦得跟山羊似的男子在角落里坐下,她浑不在意四周热辣的目光,俯身用惹火的嘴唇紧贴着男子的耳朵似在耳语。

    那男子一脸严肃,也不做任何反应,让多少人扼腕叹息,好好的一朵红牡丹,偏插在这么个不解风情的木疙瘩上。

    却只有那木头一样的男子才听得到,从红衣女子唇间衔着的海螺里,传出一个古灵精怪的少女的声音。

    “宗主说啦,关外乌云寨有人通神,让午马未羊去看看,如何处置,让他们自己拿主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