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逸轩被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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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过天晴,天空澄澈如新,似有淡淡彩虹,树上枝桠间隙间穿过的春光有如点点碎金,春晖寸草,万花开好。 可是风清清的心里却是灰尘满地。就在刚刚,她失去了最后一条退路。本来她都不信的,她不信风家真的会有什么危机,那不过是云里想要为难一下风家,她去求饶,他自然就会放过她。可是她都求饶了,他还不肯放过她。 从前,她骄傲,勇敢,倔强,清高,不过是凭仗着父亲的地位,兄长的纵容,还有,他的保护。如今父亲兄长都已无力再纵容她,而他拔刀相向,要击垮她的所有。再也不会有人将她捧在手心,免除人间万般辛苦,从此以后她只有自己可以依靠,独自撑过每一个风雪交加的不眠夜。 可是她还没有来得及长大,那些应该抓紧时间长大的日日夜夜,她都用来想他,念他,讨好他。所以如今他不见了,她就一无所有,两手空空。 风清清从来没有这么恨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恨他。 昏昏沉沉回到家门口,往日温馨的小院今日看来都是气数已尽的灰暗模样,她无功而返,有些怕回家。 家里看起来还是一切如常,逸轩看起来已经没事了,又开始埋头账簿,雪景一丝不苟地照料,平日里静不下来的野丫头是从未有过的贤惠,爹娘一派从容淡定,该种花种花,该刺绣刺绣,明明已经大难临头,却没有半分兵荒马乱。 清清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悲伤。 她还是不放心逸轩,玉石铺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这些年并没有多少钱存下来,平时的吃穿用度也没有故意节俭过,现在有难,根本没有余钱来应对。没有钱就说不上话,只能任人宰割。 逸轩在书房看账本,其实账本就那么多,前前后后已经看过无数遍,再看不过是一筹莫展的人在重复的动作里寻求慰藉。雪景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只能定定地望着他。清清知道那种感受,看到心爱的人煎熬却无能为力,爱莫能助是最深的无可奈何。 “哥哥,账本看的怎么样?有新发现吗?” 逸轩抬头,满脸笑容,满眼疲惫,“你去了哪儿?这么一整天,不知道我们会担心吗?” “我出去想想法子嘛,反正呆在这儿也帮不上忙。” “那风大小姐想出什么妙计没有?” “嗯,暂时没有……” “呵呵,不要紧,那就呆在家里继续想,不要随便跑出去瞎走了知道吗?” “我尽量吧,我生龙活虎不用人担心,你这个病秧子好好照顾自己就行了。” “你放心,我可不敢再生病了,你大嫂这两天快拿我当犯人看管了。”提起自己的妻子,逸轩的眸光终是柔和了。 “好大嫂,我好饿好渴,去厨房给我拿点点心吃呗。” “你自己不长腿啊。” “哎哟,走了一天真的好累的嘛,求求你了!”清清卖力发嗲。 雪景一副受不了的样子,“行了行了,坐这儿等着。” “嗯嗯,谢谢大嫂,大嫂最好!” 雪景去了厨房,清清敛了敛脸上的笑,看着逸轩:“哥哥,还有没有办法呢?” 逸轩知道再粉/饰/太/平也已经没有用,只能温和地笑:“如果没有办法了,清清能不能坚强起来,就算家徒四壁,只要我们肯努力,还是有希望东山再起。” “我知道,我不怕,就是觉得好为你可惜,那些都是你多年辛苦。” “这个世界上没有白走的路,是我当初的疏忽,才造成今天的进退维谷,我不觉得可惜,只是不能给你们一个安稳富足的生活,我觉得自己有点没用。” “我只要你好好的。”清清伸手抱住逸轩,她好多年没有这么亲昵地抱过自己的哥哥,从小到大,他们都习惯了互相斗嘴打闹,可是在清清心里,哥哥是第二个父亲,甚至比父亲还要亲近,他大她三岁,就像是她的领路人,一路领着她度过无忧无虑的童年,懵懂多愁的青葱岁月,每次无助的时候,她都有一个哥哥来提点她,保护她,安慰她。她绝对不要他有事,绝对不要。 可惜,到底躲不过。 不过匆匆半日,夜晚时分,官府就派人以账目不明漏缴赋税为由来缉拿风逸轩,雪景和清清质问证据,那些官兵根本就不给她们机会,蛮横地押走了逸轩。 连风平浪静的表面也被撕破,向来与世无争不问红尘的父亲母亲也终于坐不住,那是他们的长子,正当好年华,牢狱复杂污秽,逸轩会在那里承受怎样的苦痛他们无法想象。 最崩溃的人当然是雪景。雪景幼年便丧父丧母,好在她天性乐观好动,虽然别人眼里她是路边稻草一般的存在,她却依然分外卖力地把自己哄得开开心心。无所依仗的女孩子一个人在市井人潮中摸爬滚打会有怎样的艰辛,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会明白的。可是上天终究怜惜她,让她遇到了逸轩,她之前所经历过的种种厄运打击,都是为了攒下福气,遇到一个风逸轩。 风逸轩是她唯一的亲人,风逸轩给了她一个完满的家,风逸轩是傅雪景的所有。 清清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失去哥哥,或者只是有了一点点失去哥哥的可能,雪景会变成什么样子。父母年迈,大嫂已经濒临崩溃,这个家现在只有她了,就算什么都不能做,她也要拼命去做点什么。 以他们现在的处境,连到底是什么情况都不得而知,而要想知道一点情况,最重要的是知道哥哥的境遇,就避免不了要花钱疏通。可是这几天各方面打点用度,家里恐怕已经没有余钱了。 清清想起最后一样东西。 当年风家风光无限的时候,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家主出手阔绰,家里奇珍异宝比比皆是,清清对这些却没有多少兴趣,只有一样,被她细心收藏,埋在地下,也正是如此,才躲过了抄家时的彻底搜刮。 那是她六岁的时候,爆发了一场天花,高烧不退,爹娘轮流照顾她,却不准哥哥靠近。她还小,只知道身上难受的很,大夫来了很多次却每次都愁眉不展,爹娘很焦急却也没有办法,她迷迷糊糊地以为,自己就要死了,临死居然都见不到哥哥最后一面,伤心得很。 可是有一天爹娘出去之后,哥哥却偷偷摸摸地跑进来。他平时总喜欢欺负她,此时看她病了,总算有了点哥哥的样子。逸轩那时也还小,不懂得怎样照顾病人,笨手笨脚地半抱起她,把她的头搁在他的胸口,一下一下拍着她。很奇怪的,那样的姿势明明一点也不舒服,清清却意外地觉得久违的放松。 “清清还难受吗?” “嗯,不过已经好多了。” “清清不怕,哥哥给你一样东西,你一定很快就不难受了。” “是什么啊?” “喏。”风逸轩从怀里掏出一个纯白玉坠,上面是一个九爪神龙的图样,“这个是娘亲给我的,她说过这个玉坠是很宝贝的东西,可以让人逢凶化吉,招财转运,你对着它许愿,再大的愿望都能实现。娘亲本来让我好好收着,不准告诉任何人。不过你是我的meimei,我把这个玉坠送给你,让你早点康复,别再那么难受了。” “谢谢哥哥,等我好了就还给你。” “不用了,这是哥哥送给meimei的礼物,但是娘亲说了,不许告诉任何人,更不能拿出来给别人看,你要收好了,别戴在身上。” “嗯嗯,我记住了,这是哥哥给我的礼物,不给任何人看。” “乖,你好好睡一觉,很快就会好了,别担心。” “好,那我睡一觉,玉坠会保护我。” 有些事真是说不出理由,她睡了一觉,竟然真的就好起来了。那个玉坠从此被她视作神物,埋在从前风府后院那棵大银杏树下,保佑风家万事安好。 不过风家到底还是破败了,可见那个玉坠不是什么神物,但此时却可能是挽救哥哥的最后一线希望。如果它有其看上去的那么值钱。 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心,清清一直等到第二天才出门,父亲也一大早就出门拜访老友,雪景也跟着去了。 清清比谁都了解自己的父亲,她的父亲一生从不求人,行事光明磊落,且心胸宽阔。可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即使一把年纪,即使曾经位极人臣,也不得不放下一切去跟别人低头求助。她不愿意看到自己的父亲这样,可是她更不能放任自己的哥哥不管。她只能尽她所能,去多争取一些希望。 从前的丞相府已经被查封,大门上两条明黄色的封条在太阳下分外刺眼,门上一把巨大的锁挂在门环上,看起来坚不可摧。可这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家,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这座府宅。 清清绕到后门,爬上了后门的一棵大树,再跨上墙头,纵身一跃,虽不算稳稳落地,但好歹毫发无伤地进来了,以前她贪玩在外面久了也是这么进来的,轻车熟路,还颇有故地重游的伤怀。 找到了那棵年事已高却还颇为健壮的合欢树,捡了个石块开始挖宝。 她是没有安全感的女孩子,连挖个坑埋个东西也比其他人要挖的深些,所以此时要找也更为费劲。不过既然是志在必得,这块方寸之地自然也不在话下,掘地三尺,总算是找到了当年亲手埋的那个木匣。 打开木匣,里面的真龙玉坠丝毫未损,这么多年过去,仍然润泽如新。她此时已经比当年要见多识广的多,这玉坠成色极好,且造型别致,雕工上乘,即使是清清这样的门外汉,也能一眼感受到它的价值不菲。 至少,哥哥有希望了不是吗?清清逼自己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