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家破了,人亡了
能捞人的? 我还没来得问,谢婆婆就去开门了。 进院的是个身材矮小,极为精干的男人。 他双目炯炯有神,生着一张国字脸,眉毛格外浓密,眉尾都冒出来不少,头顶光秃秃的,只剩下边缘一圈儿头发。 一身灰色的马甲,齐肩头光着膀子,粗麻布短裤,一双胶鞋,他肩膀上斜挎着一圈细麻绳。 阳光下,麻绳泛着一股子阴气。 可这人却火气冲天的,阳气足的吓人。 “谢家婆子,赶紧整活儿,咦,老罗头呢?”那人诧异的扫了一圈院内,压根都没看我,目光落在三轮车上。 “还成,这破三轮板子都拉来了,有谱儿了!”他声音浑厚,脸上有了笑容。 “老罗头有事儿,走了,留下来了九天,你把尸体捞上来,九天送回来我处理。”谢婆婆同样笑眯眯的,指了指我。 那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眼神诧异。 “别搞事谢家婆子,赶紧把老罗头喊过来,水里泡了一个月的大肚婆,喊一个没出师的崽子干?是他闲家里清净了,想找个丧事儿,还是说觉得我两命长,给我们折折寿?” 这人嘴里吧嗒吧嗒,连珠炮一样,话还不好听。 谢婆婆却瞪了他一眼,说:“荀八两,别胡咧咧,什么丧事儿折寿的,九天厉害着呢,以后罗家就是她当家做主。” 紧接着,谢婆婆示意我过去,让我喊一声老荀叔。 我过去后,礼貌的喊了声老荀叔。 荀八两眼中诧异更多,微眯着眼,绕着我走了一圈儿,上下打量我,那眼神让我很不自然。 谢婆婆却让我别在意。 她和我解释了缘由,为什么说我没办法把人弄起来。 井水不犯河水,走道的鬼婆子,进不了水路,淹死的尸体,捞尸人才能处理。 只不过尸体上岸后,捞尸人又走不了死人路,得找人合作,才能将尸体带着远离水边。 荀八两常年在江边捞尸,和我爷爷合作过几次,打捞了凶尸,让我爷爷送走。 至于普通的死人,有专业的收尸队。 谢婆婆说的有些复杂,不过我大抵还是听懂了。 吃死人饭的这一行,居然那么多门道规矩。 “罗九天,龙命生九月?”荀八两忽然问了句。 我有点儿紧张,不过他和我爷爷既然认识,知道我身世就不奇怪。 谢婆婆脸上倒是得意,说:“我家九天的命,好着呢,你羡慕不来。” 荀八两嘀咕了一句:“这样的命,当鬼婆子倒是可惜了,不过有点儿古怪。” “别看了,该去捞尸了。”谢婆婆打断了荀八两的话,催促道。 荀八两不再多言,思索的扫了我一眼。 “九天,推上车,要去堰塘边儿了。”谢婆婆又和我说。 我走到车旁,推着三轮车往外走,背篓一晃一晃的,干脆就将它背在身上。 出了院子,我喊谢婆婆和荀八两上车,堰塘那边的路挺好走的,我拉他们过去。 荀八两被吓了一跳,摆摆手说算了,他走几步没事儿。 谢婆婆笑眯眯的,她也没上车。 我心想,他们是觉得,车板子是死人躺的,才不愿意坐吗? 三轮吱呀吱呀的响了十来分钟,我们到了村外堰塘旁。 月亮又圆又大,近的吓人,好像触手可及一般。 堰塘水发黑,黑的吓人。 谢婆婆让我不要离水边太近,等荀八两下去把人捞上来。 我站在她身旁,视线寻找白天看的那位置。 荷叶高出一截,荷花更白。 下方的水面,飘着一具完整尸身,肚子滚圆,四肢张开,一张脸露出水面,微张的嘴巴,双目紧闭着,头发披散飘在水面上。 她白天明明只有一截手出来,怎么晚上,全漂浮出来了?! 稍微胆子小点儿的人,从这里路过,恐怕都要被吓出个好歹。 荀八两淬了一口唾沫,说了句:“他娘的,天天吸月华,肚子大成了球,哪天水里生个鬼娃娃,我都不敢下去。” 谢婆婆蹙眉,没说话。 下一刻,荀八两忽然身体弯曲,双腿在岸边一蹬,嗖的一下就跳进了水里头! 他落水的那一瞬间,水里头那尸体往下一沉……尸身瞬间就消失不见。 我脸色骤变,正要提醒。 “九天,莫乱说话,荀八两有自己的谱儿,尸体上来才是你的事儿,别的,咱管不着。”谢婆婆说。 话都到嘴边,我咽了回去。 荀八两游到了女尸先前所在的位置,他左右四看没有收获,便缓缓潜入水下。
水面逐渐归于安静。 时间缓缓过去,一眨眼,就过了好几分钟,波纹都消散了。 荀八两一直都没露头出来。 我忍不住了,想问谢婆婆什么情况。 结果哗啦一声轻响,另一处水面破开! 荀八两冒出了脑袋,他还夹着一个人,那赫然就是刚才的女尸! 女尸大着肚子,脸还是仰面朝天,死气沉沉的。 荀八两奋力游动,逐渐朝着岸边靠近…… 荷叶被打断了不少,荷花断裂的更多。 几分钟后,荀八两拖着尸体上了岸。 他额头上青筋鼓起,脖子上有两道抓痕,泛着黑气儿。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被女尸抓出来的伤口? 荀八两将女尸拖到三轮车旁,喘着粗气,将尸体甩在了车后的木板上! “罗九天,尸体上来了,我可就交给……” 结果他话还没说完。 女尸往右侧一滑,居然要从三轮车上滚下去! “上了岸还想下去,门都没有!”荀八两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女尸肩头! 可尸体死沉死沉的,半截滑下了三轮车,眼看就要滚进堰塘里头。 谢婆婆脸色变了,说:“死尸上了岸,就不能再回去,不然荀八两都没办法对付!九天,快帮忙!”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要怎么帮!? 思绪,快若电闪。 下一刻,我语气严厉:“何兰兰,我们是来帮你的,要是你一意孤行,不但进不了家门,还要成孤魂野鬼,你腹中孩子,也要没法子投胎!” 我这一番话,是学着爷爷呵斥张琳华和邹花的那方式说的。 可没等我说下一句话,刺耳的哀哭就在堰塘边炸响! “家?家破了!” “人?人亡了!” “我死在这里,哪儿都不去!” 砰的一声,女尸完全从三轮车上掉了下来,双腿直接落入水中。 我头皮都在发麻,脸色更是煞白! 这怎么爷爷说管用,到我这里不管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