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送行

    直到日落，余一一才挣扎地从药桶中起身，背靠药桶直接瘫坐在地上。身体上是看不出来有什么淤青不正常的地方，只是这走路一瘸一拐的，甚是狼狈。眺望着最后一点落日的余晖，十分惆怅。

    武道这么难走，修道的话，想起自己无意中修炼内经的那模样，根据猰貐的描述，那也太吓人了。余一一哭丧着脸，使劲锤了下药桶，恼火死了。

    晚饭是一家人少有的温馨时光。白日里，父母都在忙活生计的事情，今晚从城里送酒回来，父亲破天荒的给自己倒上了一碗酒，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甚是温馨。就好像身上的疼痛，也变得不足挂齿。

    等余一一风卷残云的吃完晚饭，父亲稍作酝酿道：“一一啊，等你先生云游回来，就听他的话，去山上修行吧。”

    余一一有点愣住了，咽下最后一口饭，轻轻地放下碗筷，从乾坤袋总取出不少老山参，回道：“爹，娘，补补身子。”

    对于自家孩子的习性，父母可谓十分了解。母亲在桌子下，偷偷拉扯了下父亲的衣袖，这一切在余一一眼里看的一清二楚，看来，先生已经是做好打算了。

    父亲又接着开口说道：“最近城里老在传，东边的倭寇不安分了，要打仗了。一一啊，你就上山随仙师修行，不管学多学少，有一身本领总归是好的。”

    余一一叹了口气，怔怔出神，半晌后才幽幽回道：“好。”

    父母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看着余一一，母亲也是如此，丝毫不见之前不想让儿子上私塾的自私。做父母的，总归在想尽办法给自己的孩子铺好路。乡下人没有那庞大的资源，通天的人脉，哪怕今后数年不见，也想让自己孩子，有个安稳的未来。上山学那仙法。要不是先生在父母面前露了一手，那更是想都不敢想。

    天上下起了小雨，院子里的杂草变得格外油润，过两天又该除草了，余一一心里掂量着。

    随手牵引上数滴雨水，在手心中凝聚成球，弹往猰貐的脑门上。

    猰貐也不恼，余一一有点惆怅，开口说道：“明天就惊蛰了，你要随先生去游历了吧。”

    猰貐犹豫片刻，还是耐心宽慰道：“没什么大事，就是静极思动。正好去看看现在的这个世界。”

    余一一伸手点了点猰貐，“还会回来的吧。”

    猰貐神色奇怪，带着一丝挪耶，“舍不得我离开了？”

    余一一点点头，“明早我去送你们。”

    石桥上，一位身着青衫腰挎宝剑背着箱笼的读书人早已等候多时，先生好像无时无刻都在翻阅书籍。

    见到余一一到来，很自然地摸着余一一的脑袋，说道：“先生出门几天，你在家可不要落了功课，多看看书总是好的。”

    “学生知道了。”余一一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蹭得瓦亮的葫芦，透露出淡淡的桃花的香甜，“先生，这一小壶桃花酿就供您路上休憩，祝您一路顺风。”

    先生开怀大笑，说道：“有心了。”

    整个私塾十来个蒙童，还是余一一最值得先生惦记，想了想，伸手拔出插在发髻上的一根碧玉发簪，弯腰递给余一一，“这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这是当初先生求学的时候，先生的先生出门远游，赠送给我的，这么多年来，先生一直没教会你什么，不过何时有疑问，尽管来找先生。”

    余一一哪敢接下这份礼物

    况且，这根簪子上承载的先生和他老师的情谊，情谊重不用说，自己天天走神，都不配说是先生的学生。

    余一一再怎么没心没肺，也晓得这簪子所传承的意志。

    先生温声道：“留在我这里，这发簪只是个死物，就随了恩师的心愿，将他流传下去吧。况且，为师一声未曾婚娶，在这小镇逗留的二十年，亲眼看着你长大，就连你名字，也是为师所取，这算得上半个儿子了吧，所以我将这根簪子送你，于情于理于礼，都很合适。”

    余一一双手接过簪子，真诚道：“先生，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先生一笑置之，眼见少年收下簪子，总规是将自己这一脉流传了出去，总规是一件庆幸的事，至于传承的事，等少年上山了也不迟。

    先生最后叮嘱道：“余一一，记住，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你都不要对这个世界失去希望。”

    猰貐内心感慨一番，要不是周围还有其他人，自己非得现出原形，哭两声表达下尊敬。余一一傻是傻了点，但本性还不错，运气也没得说。

    桃叶镇来了个大人物，紧挨着先生出游的跟脚。

    听小镇的人说，是个浑身雪白，头顶长刺，走路带有恶臭的洋人。

    鹭城有个天然的深水港，跟不少的地区都有航运来往。有时候也会来上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停岸，但那时官府管控的地方，这也是小镇上的人第一次见到大尙国以外的人。当然，东边那个不定时上岸被暴揍回去的小倭寇是例外。

    辰时，亭长带着随从，挨家挨户的通知小镇私塾上的蒙童，到福禄巷子里的王家门口集合，具体什么事情并没有说明，有种火急火燎的感觉。

    私塾里的学生多半住在桃叶巷，马蹄声还未走远，就已经三三两两的聚集在家门口，这个时候，父母都还不在家，众人都没有主心骨，三三两两的讨论会是什么事。

    “是公布今年童试的事么？”

    “我看不像，之前先生不是说过童试延期了吗。”

    “诶，你听说了吗，王家家里来了个洋人。”

    “没有诶，不过王家的家主不是病了么？”

    “你说那洋人头上的刺会长什么样？”

    众人的话题越扯越远，越来越不像样，甚至开始讨论起以后发达了要娶几房老婆。余一一在屋里听得一阵天旋地震，这都是些什么跟什么。

    不得已，只好出门说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少年还是有些凶名的，一群孩童停下嘈杂的吵闹，静静看着余一一，衡量了下对方与自己，纷纷附和道：“是啊，是啊。”

    旁边一个女孩子，偷偷拉了下余一一的衣袖。他是余招娣，隔壁邻居的孩子，也是私塾里为数不多的女孩子。

    小姑娘抬头，看着余一一的眼睛，问道：“该不该去啊？”

    余一一也有点奇怪，虽然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要突然召集私塾里的学生，一群不过十来岁的孩子能有什么用，但还是建议道：“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