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外来者
泥丸巷的叶家一家三十七口和十二个仆役悉数被灭，官府的封条也挡不住朱红大门上被火炮开的大洞，只是一眼就能见到大堂破败的场景，人走茶凉，树倒猢狲散，特别是有各方势力加压，就连那群村口最为嘴碎的老太婆也不敢谈及此事。 官府施压那是一方面，怕也是一方面。哪怕叶家满门作恶多端，但从叶家里陆续运出来的四十九具尸体死像，着实令人触目惊心。对于平民百姓来说，这种凶杀报复，自然是能躲多元就躲多远。 余一一看着已成废墟的叶家，短短三天就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从外往里看，灰蒙蒙的，就好像传说中的妖怪藏身的地方。 见余一一停在原地看叶家废墟，招娣赶紧去拉着余一一往王家走，小声地在耳边说道：“听说叶家是惹上妖怪的，赶紧走，别看了。”声音压得十分小声，就好像说大声了，自己会被妖怪杀害一样。 “为什么说是妖怪呢？” “嘘，小点声！”招娣死命的捂住余一一的嘴巴，差一点就把余一一捂死在福禄巷里。 眼见少女如此害怕，余一一作为当晚为数不多的见证者，倒是好奇其他人都是在怎么传这件事的，继续追问。 眼见坳不过余一一，招娣只好把他拉进一个没人的小角落，声音微不可闻的解释道：“我爹说，他看到了叶家那几口人抬出来的场景，不少人都半截身子都没了，你说这不是妖怪，那还能是什么做的。” 眼见余一一还想继续追问，招娣眼里都泛出泪花了，“你就不能别继续问了吗，我爹说不要谈论这件事，会被妖怪抓走的。” 不得已，余一一只好轻轻的挂掉招娣眼角渗出的泪水，学着先生的模样，温柔的揉着招娣的脑袋安慰道：“好啦，我不问了，你放心，我在，没妖怪能抓走你的。” 随后发觉自己牛逼吹大了，默默在心里补上猰貐除外。嗯......其他妖怪我好像也打不过，算了，万一你被抓走了，我一定会好好给你烧纸的。 王家的大门可谓豪华至极，不愧是官宦世家，比起叶家那股朱红大门的暴发户气质可不同。雕龙画凤，名人字画院内走廊随处可见，更不用说一些余一一这个土包子见都没见过的东西了，王家大院可谓是这闽中第一大院。 一旁的少女可谓是把心事写在了脸上，脚步都有些虚晃，一连好几次都差点摔倒在地上。 余一一对她倒是谈不上喜恶，招娣比余一一大上三岁多，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只是自从小时候被她追问过为什么会被丢掉后，原本还算浓厚的感情直接别余一一单方面清零了。 对此，余一一不免有些担忧。人摔倒了是没是，碰坏这些奇珍异宝，把整个桃叶巷都赔进去可不一定够。 只好出手扶助少女，两人穿过长长的走廊。余一一能感觉到从身旁少女身上传过来的颤抖，以及那几乎要透过外衣嵌进自己胳膊的指甲。 原来，女孩子的指甲这么厉害，自己都已经入境了，感觉比被猰貐揍还要疼。 不打听本人的隐私是一个很好的习惯，余一一一向将这思想落实到位。一个不想管闲事，一个满怀心事，两个人就这样默不作声的走在这甚是华丽的长廊里。 其他孩子就聚集在庭院里，亭长说有要事在这跟这些孩子交代。 听到眼前叽叽喳喳的嘈杂声，就知道是快要到了。 少女突然一改之前颤抖的模样，将余一一拉至身后。声音坚定，不容置疑，“一一，你等会就躲在我身后，不要让别人看到你。” 语气不容置疑，就好像一位jiejie一样，余一一不免有些愣神。听说自己原先是有个jiejie的，只是后来走丢，自己是父母后来收养的。 “好。”少年干净利落回答道，不由得开始胡思乱想，这就是jiejie的安全感么，要是自己jiejie也还在就好了。 人数到齐后，坐在院落里闭眼养神的县令睁开眼睛，伸出双指，拿起手边酒杯，一饮而尽，“今天通知大家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西方教廷想在我大尙收个学生，喊你们过来看看，今天没人一个红包。” 听到能有红包，在场的孩子一个个没了抱怨，齐声高呼：“感谢县令老爷。” 从厢房里出来的是一个身着大尙服饰的洋人，并没有坊间传闻那么邪乎，标准的大尙装饰，只是身上的熏香味熏得人睁不开眼，传言中的头上长刺，看来是因为带着一个荆棘头冠的缘故。 洋人先是用着教廷语做了一段长且繁杂的祷告程序，随后采用蹩脚的大尙话说道：“我来自北方教廷国的智慧女神神殿，根据神的旨意，前来大尙收一名学生。”说罢便用锐利的眼神扫视在场的学子。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在看看洋人，不免有些看猴子的嫌疑。 “这不就是大道之争么。”余一一想起了猰貐说过的故事，这种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因此余一一十分听话的躲在招娣背后也。 许是入境的缘故，余一一六感变得十分敏锐，只觉得庭院里有股冷冷的寒意，就好像某种东西坏掉了，等到它腐烂，你伸进手指搅和，传导过来的，湿腻的寒冷。 县令不自觉的一直举杯，喝酒，倒酒，再喝。眼见学子们并不感兴趣，只是看猴一般，脸上露出了又悲又喜的神情，只是一直在喝酒，众人也只顾着看猴戏，只有少女一直打量着在场的所有人，不自觉的把余一一死死护在身后。 再傻的人都能看出来，少女的不安来源于县令，又或者是这个洋人。余一一很不明白，但当下的场合，也不适合去问。 众人看猴，洋人也不恼，依旧是一副慈父的模样。 笑呵呵的吩咐自己的侍从取出了记载神殿书籍的译本以及一些名叫巧克力的吃食分发给所有的孩子。 面对新奇的吃食，其他孩子显然兴趣高涨，至于译本，这年底纸并不便宜，拿回去垫桌脚也不赖。 众人学着洋人的模样，对着洋人的神进行祷告，至于虔诚的程度，就看吃食的口味，倘若是个难寻的没事，有空还会念上几句。 少女本想偷偷带着余一一离开，没想到，洋人别一群孩子所包围，眼光却狠毒辣地看向了最外围。余一一顿时觉得，浑身别一股湿冷咸腥的气息所包围，呼吸一时停滞。所幸没有人挽留，两人顺利地从王家大院出来了。 带众人散去后，洋人不经意的打探着余一一的消息。 县令一脸的复杂，掂量片刻后，试探性询问道：“就他可以么？” 洋人的脸色着实看不出什么变化，淡淡道：“我对这个孩子有点兴趣，希望可以将他引荐给红衣主教。” 县令顿时勃然大怒，一股浩然正气直取洋人的面首，怒喝道：“北方的传道士，别想蹬鼻子上脸，要么拿他换，我不过问，要么我现在就杀了你。” 一道虚影的出现使得院落里的初草蒙上了一层冰霜，如同水火碰撞一样，激起一层波纹状的气浪，将整个庭院搞得乱糟糟的。 洋人眉头紧皱，全然无视县令的威胁，转头用着神殿语嘟囔着与侍从交谈。片刻过后带着极端亲近的笑意说道：“哦，我的老朋友，何必这么生气呢？你们大尙不是说和气生财么，那就是他了，得手之后你可要保证我们安全离开，不然你想要的的可没人能送给你。” 看似服软，实则处处透露着威胁。 世间安得两全法，县令披头散发颓然的瘫到在地上。最后还是默认了洋人的条件。 满地都是数不尽的空酒坛，借酒精麻痹自己，逃离内心随行的谴责。想不到拿一个孩子换取自己母亲活命的机会，县令自嘲的笑笑，“读书都读到狗身上去了。” 十年寒窗苦读，二十年为官生涯，做了半辈子坦坦荡荡的君子，今日还是做了那手沾人命的刽子手，心中何等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