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玉簪
夜凉如冰，风雪渐停。 龙环山上明面的巡查弟子在宗门外围执行着巡逻任务，夜空中不时的发出仙家宝物的亮光，在寻常百姓眼中与天上的明星一般闪烁。 月光清冷，在冬日里更显薄凉。 龙环山脉一处房屋下，站着一个道姑，道袍肥大，随着微风拂过轻轻摆动。 道姑发觉今夜飘着的零星雪花停了，便走出屋檐，在院子里留下一串淡淡的脚印。 院子里有一方由青石搭砌的水池，在这深冬时节竟然也不曾结冰，里面几尾龙睛金鱼游戏其中，走到水池前，秀眉微皱。 院外是一条向下的台阶，此处院落比弟子们居住的道房要高出许多，一个看起来年轻的道姑正轻轻的走上阶梯，在院外驻足，并未进去。 年轻道姑探头看向院内，看见师父在池边思考，不敢打扰，她犹豫再三，还是转身准备离去。 “是明玉吗？” 年轻道姑听见师父唤自己的名字才怯懦的走了进去，眼眶微红。 师徒俩对视一眼，默不作声，心意却已明确。 “夜里凉，师父何不早些休息。” 道姑挤出一个不像笑的微笑，答复道：“你不也没睡吗。” 明玉突然发出抽泣，像是尽力压抑情绪无果，眼眶就像堤坝不断的被洪水冲击再也坚持不住，滴滴泪水涌出。 本来是想来安慰一下师父的，可师父强撑的样子反而让明玉自己先忍耐不住了。 道姑见状眼眶也微微红润可终究没有表现，而是走近了几步轻轻的抱了抱明玉，又抬头看着冷冷皓月。 “师父，师叔她真的是叛徒吗？”明玉努力擦拭泪水，问道。 这个问题若是白眉道长回答，自是简单的很，答案显而易见。 可这位五圣之一的元筝真人竟是一时难以回答，是面对弟子难以回答，元筝松了怀抱，走出小院，背对着明玉向着更辽阔的方向看去，可惜四周树木太多，只能看到道路尽头的一间间道房有几个还点着烛火。 “我辈为何修道，往小了说，提升境界学识，超脱凡尘琐事，窥探天道，谋求长生。往大了说，继承先辈所学，传承我辈之法以度世间苦厄不平。因此若想修道需稳定道心，因此，是你卿瑶师叔道心偏移，叛了我门之法。” 言不由衷。 明玉听完，眼泪也渐渐止住了，欲言又止，止后再言。 “那若是去的不是虚淞师叔而是师父你，会不会不同？” 无言以对，若说前面的话是师父说给徒弟的教导，再违背本心也不为过，可后面这个问题，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违心说了。 虚淞身为首座，按照门规办事，何错之有？ 可情偏偏是没道理的，道不容情吗？这是天下人的道，不是卿瑶的道，这些话如何能说。 “我想自己待着，你回吧。”元筝走回池水边，夜里黑，其实是看不清水中的鱼，只是在看月亮罢了。 道心若是不坚，难得正果，正果二字却是和修为高低没半毛钱关系。 明玉施了一礼，走出院子才敢再露出哀色，听着脚步声渐远，元筝也不在掩饰忧伤。 身后又有驻足声，元筝腾的转身，因为明玉已经走远，有人走近怎会不知，突然的驻足声倒是惊了元筝一下。 院门口站着一个老者，苍髯白发，面上一副愧疚神色。 元筝双目圆睁，右手虚空一转，一柄长剑凝聚手中，身法迅速，顷刻剑尖抵住老者咽喉。 “我想杀你还担心寻你不到，你倒敢来清玄！” 老者面色不改，仍是一副亏欠的模样，双手来回搓个不停，却是丝毫不担心眼前的道姑真的取自己性命。 “她命中该次一劫，只是连我也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老者正是孟公，为青苍之子取名的孟公，远赴东海救治长风的孟公。 元筝面若银盘，虽有岁月痕迹但仍然眉清目秀，长剑直逼孟公，看上去怒极肃然。 “你口口声声保证青苍是破局之人，如今呢，一同道消身陨！” 虽然仍是悲愤，但元筝已经收了长剑，没有了方才在弟子面前的沉稳冷静，应是不想让外人看见自己失态，转过身去不再看孟公。 孟公没有再言，面色还是带有歉意，站在原地。 元筝平复心情，缓缓开口：“师尊曾说过，她心中天地，不在这方寸龙环。” 孟公听到元筝提起师尊，表情严肃，缓步跟了上去，站在了元筝身边，顺着元筝的眼神看去，正是立于深渊之中的奇峰，云霞峰。 峰顶高耸，远远望去让人心生庄严。 “你来一趟，不会专门为了道歉吧？” 孟公闻言，从袖内掏出一个小小的玉簪递给了元筝，一面娟秀的刻了两个小字——平安。 元筝见到玉簪面色不解，看向孟公，孟公开口：“能否帮我一个忙。” 孟公又露出了不好意思的样子，说到：“本就没脸见真人了，却还请你帮忙，真是羞愧啊羞愧。” 随后孟公便将自己的理由一一托出，元筝虽有犹豫，但是归根结底孟公并未真正亏欠什么，她本就是自己选的，怨不得别人，因此元筝收下了那枚簪子。 孟公嘿嘿一笑，像是终于松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命薄，天犯克星，能离得远就离得远，往后全真人了。”说罢，冲着元筝真人深深鞠了一躬，久久才起。 “那你可曾为她算过命数。” 孟公听到元筝如此问，深吸了一口气，蹲在池水边拨动圈圈涟漪，答道：“不曾。” 元筝真人回头，不用发问孟公便回答道：“卦象这东西，还是少算的好。” 元筝散人闻言也不知认不认同，只看得出在细细琢磨这句话，孟公接着说：“算对了不一定是好事，算错了也不尽然是坏事，无关卦象上下，只关卦中之人。我给人算了半辈子卦，就剩这点本事了，不想让她沾染半点，过河得自己摸着石头才好。” 话已至此，元筝真人终于点了点头，手里细细把摸着小小玉簪，品相不差却也算不到上品，内里更没有什么玄机妙法，就是一枚普普通通的玉簪。 “毕竟，人算不如天算。”说完这句话，孟公就起身离开了，池内鱼儿像是受了惊扰，纷纷藏到了池水深处或者石头缝里。 元筝收回奇峰上的目光，再转身孟公已经不见了身影，只留下雪地上错综复杂的脚印，元筝真人关上院门前，望了望阶梯远处，没有身影，也不知老者如何来去清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