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心中惑
简单直白的一个问题轻描淡写地从莫文知的口中道出，却在话音落下的瞬间惹来了青年一阵莫名的心悸。伴随着一股诡异的被窥视感笼罩心头，骤觉头晕目眩的莫文知第一反应便是：柯丽雅翻脸了！ 梦魇般的被窥视感来如轻烟无痕，却又似一座无形的万仞高峰，重重压在了莫文知意识与感知所能覆盖的每一个角落。就仿佛有无数道无法言状的存在，都在此刻被青年那微不足道的一句话吸引了注意力，纷纷跨越无数未知维度，向其投来了或许从定义上就不存在的诡异视线。 而更糟糕的是，伴随着无数“目光”的到来，莫文知此刻就如同一个处于观测状态下的量子，甚至连“思维”这一混沌模型已经开始坍缩！然而更为诡谲的是，身处在这种甚至连思考都无法尽善的状态下，莫文知却竟然产生了一种只要自己想，那便能在瞬间洞悉世间一切的错觉。 然而可惜的，在那说不准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的强烈窒息感下，莫文知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思考能力正在逐步停止！ 连思考都做不到，那又谈何“思念所达处，万物皆洞明”呢？ 将近宕机的大脑根本无力进行更多的思考，让莫文知只能勉强顺着最近的一个念头去行动。然而当他艰难地将注意力集中到柯丽雅身上时，却发现对方兜帽阴影下如描似绘的金色双眉微微皱起，那双宛若紫水晶般的瞳眸正略带惊讶地打量着自己。 【不是……她？】 便在这个念头极其艰难地在莫文知脑海中成型的下一刻，他看到柯丽雅向自己伸出了右手——若果那还能被称为手臂的话。 伴随着那只根本没有半点肌rou组织的“手”缓缓靠近，哪怕此刻莫文知已经几乎无法思考，却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上弥漫开来的不祥气息：那是来自于那些萦绕于神经与血管之间红白相杂的似雾非雾的物质，以及那宛若锁链般将它们束缚成手臂形状的无数怪异符文所带来可怖气息。 就仿佛这便是来自混沌之初的无名凶兽，正毫不掩饰地想要将一切撕成碎片。 莫文知惶恐无比地想要避开这只不断向自己靠近的“手”，却绝望地发现混乱的大脑甚至已经无法同时兼顾思考与控制身体这两项工作。 耳畔似乎响起了无数生灵撕心裂肺的哭嚎，那夹杂着绝望、期盼、哀痛等无数情感的诡谲之音便似狂怒的末日海潮，不停地冲击、侵蚀着莫文知的心灵防线。 恍惚间，一阵似曾相似的剧痛毫无征兆地袭来，在让莫文知短暂地丧失一切思考能力的同时，也为他隔绝了那侵蚀灵魂的末日之音，以及那来自未知的无名视线。 不知过去了多久，当莫文知意识到自己再次恢复了思考能力时，一切都是如此平和。 炎热的夏天气息依然弥散在空气之中，柯丽雅依然悠然地坐在对面喝着茶，她的右手依然被布条缠绕得密不透风，而她的上半脸也依然隐藏在阴影之中未曾展露。 “我……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直到开口的那一瞬，莫文知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是如此沙哑而微弱，就仿佛声带都已经忘记了如何正确地发出声音。然而青年的异样并没有换来守门人的关心，甚至没能换来一个正面的回答：“很抱歉莫先生，我想你今天已经问得足够多了，不如再喝一杯茶如何？” “……” 莫文知笨拙地撑起身子，仍有些混乱的思维让他无法深入思考，自然也不可能弄明白柯丽雅这倏忽间的态度转变到底所为何事。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便是，他已经无法通过柯丽雅获得更多信息了——至少今天不行。 “某些时候，知识与真相其实是一种诅咒。” 莫名地，莫文知回想起了柯丽雅不久前说过的这句话，逐渐恢复正常的思考能力让他很轻易地就联想到了自己方才的诡异状态。瞬间，更多的疑问伴随着不安与错愕在心间涌现，但当他的目光落到柯丽雅身上时，疯狂咆哮的理智终究还是压制住了那不合时宜的求知欲。 尽管莫文知自认为是莽夫一名，但什么时候该头铁，什么时候该从心还是拎得清的。 想到此处，莫文知纵然心中仍有疑窦万千，亦只能暂且作罢。稍显吃力地喝光了自己杯中的茶水后，他表情木然地向柯丽雅拱了拱手：“感谢阁下的不吝赐教，叨扰了这么久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无妨，”柯丽雅露出一个稍显僵硬的笑容，“今天是莫先生的第一天上班，就不要让自己太劳累了，稍微放松一下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呢。” 闻得此言的莫文知不由一愣，但很快便听出了柯丽雅话中隐意。心中虽仍有不解，但已经对其颇为信服的青年也没有追问什么，而是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感谢阁下的提点，那我也不再打扰了。” “慢行，我就不送了。” 道别过后，自觉状态已经完全恢复的莫文知便站起身来再次向柯丽雅拱手为礼，随后才带着满腹心事向门口走去。 “鹿泉轩的各位其实都是很有意思的人呢，莫先生若是有空的话，一一拜访结识应该不失为一桩妙事吧？” 就在莫文知刚刚拉开木门，正欲跨步离开的当口，柯丽雅沙哑的声音悠悠响起：“最后，不知道莫先生是否赞同‘无规矩不成方圆’这句老话呢？” 听闻此言，略有触动的莫文知忍不住回头看向柯丽雅，不料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她的身上缠绕着无数似有还无的绳索！但就在他大吃一惊并准备定神细看之时，那极具震撼力的一幕却早已如海市蜃楼般消散无踪，他看到的只有一位举止悠然的女性独自品着茶。 默默地将这一刻的“幻视”藏于心底，莫文知向柯丽雅笑道：“那自然是不能再赞同了！感谢阁下的提醒！” 见柯丽雅没有再理会自己，莫文知只好暗叹一口气，随后轻手轻脚地关上了这扇平平无奇的木门。 抬头瞄了一眼已近中天的烈日，莫文知忽生一阵恍若隔世的恍惚感：这不到一天的时间里，自己的所知所历实在是有些丰富过头了，自己的前22年人生相形之下简直就跟白纸一样啊！ 感叹过后，莫文知却又情不自禁地开始琢磨起了临别之际柯丽雅接二连三的提醒，以及那一闪而逝的诡异场景。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作为守门人的柯丽雅至少目前来说，并没有加害或蒙骗他的想法，否则以她的能力根本也用不着如此麻烦。以此为前提，柯丽雅最后的那些提醒也就变得耐人寻味了起来： 空xue来风，柯丽雅态度的骤然转变显然与他所感受到的那股被窥视感脱不开关系！而很显然，她不仅察觉到了这一茬，并且大概率还对“偷窥者”有着一定的了解。 回想起当时自己那思维混沌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诡谲状态，莫文知心底便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茫茫众生又有几何能不迷失沉沦在那份‘希望’所带来的无所不能的假象呢？更遑论能够看破迷雾，洞悉其隐藏在后的毁灭根源了……” 柯丽雅不久之前说过的话犹在耳边，回想起那一刻的状态，以及连柯丽雅都选择避而不谈的谨慎，莫文知很自然地就把这一切的源头归咎于那片如有实质的灰雾。 “过度的渴望……知识即是诅咒？所以，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莫文知沉吟间，目光也不由自主地投向了近在咫尺的花园。但见其间阳光烈烈视野清晰，确认其中丝毫没有半点雾气的踪影后，青年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了一点。 【我刚才之所以能够脱离那种状态，肯定又是柯丽雅出手帮忙的缘故，但就结果而言，似乎连她都无法彻底搞定……不过既然她建议我多认识鹿泉轩的人，那不就是在暗示我这些人里面有能够帮我彻底断尾的人物？嘶……这破地方果然卧虎藏龙啊！可若真如此，她又为什么不直接挑明了说呢，她应该也不是那种喜欢弯弯绕绕的谜语人才对……】 “难道……”莫文知灵光一闪，“是为了避免‘知识的诅咒’吗？” 【十之八九就是这么回事了！按照这道理，让我不要太用功应该也是同样的意思，在彻底解决我身上的麻烦之前，尽可能少接触和灰雾相关的知识？可这么一来，提到员工守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那本小玩意除了能够影响思维之外，还有类似保护隔绝的作用？】 正是思量间，便在莫文知隐隐觉得已稍微理顺了一点当下状况时，却忽而听到回廊尽头的大厅处传来了一声音量极高的招呼声：“哈哈哈！小安，好久不见！有想念我吗！” 这一嗓子可谓中气十足且极具穿透力，乃至于连身在花园的莫文知都觉得耳朵嗡嗡的。 【好家伙！这就是传说中的狮吼功吗？】 思绪一下子被打断的莫文知心中如是吐槽着，脚步却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莫文知此刻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已经基本确定了鹿泉轩并非自己的对立面——至少并不完全是——那对于柯丽雅的建议他自然从善如流。更何况，由于昨夜的作死行为，他的头上已经悬着一柄达利摩斯之剑，尽早解决才是正道啊！ 如此想着，莫文知便已经来到了回廊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