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历史小说 - 昭华五十六:风起咸阳在线阅读 - 035 鸡鸣狗盗

035 鸡鸣狗盗

    田文门客藁街械斗的消息传来,着实令魏厓高兴了一阵。想着这田文,是成也门客,败也门客。但魏厓也就兴奋了几天,忽然觉悟:按理说,主子被囚,门客更应该夹着尾巴做人、免生是非,为何这帮人要反其道而行之?会否其中有诈?

    想到此处,魏厓连忙驱车前往廷尉府,将自己的担忧,向嬴奭道明。嬴奭也觉诧异,便立刻差人入廷尉狱,要亲自提审田文和刘莽。一炷香后,狱掾前来回话:“两个时辰前,刘莽死了。”

    “怎么死的?”嬴奭惊道。

    “身上没有新伤,是气绝而亡。”狱掾道。

    “这就奇怪了。”魏厓道。

    “他和谁关在一起?都仔细审问过?”嬴奭怒道。

    “关在一起的七人,都审过了,排除他杀。”狱掾道。

    “七人分别都有何人?什么来路?”魏厓问道。

    “呃……七人中有五人乃地方官吏,大多是因贪赃枉法入狱。还有一个是齐人。”狱掾道。

    “齐人?”魏厓道:“可是田文门客?”

    狱掾倒吸一口气道:“嗯,正是。”

    “没想到田文会出此下策!”魏厓叹道。

    嬴奭不解道:“刘莽身上没有新伤,该不是田文门客下手的吧?”

    “杀自己还需他人下手?”魏厓反问道。

    “魏大人的意思是,刘莽是被人劝说,自己憋气憋死的?这世上真有把自己憋死之人?”嬴奭惊道。

    “廷尉可曾听说,田文宴请宾客,宾客错怪田文独食盛宴,而自刎谢罪的故事?”魏厓道:“田文的门客大多本是江湖游侠、莽夫贼子,干出这等事也不奇怪。”

    嬴奭猛一拍腿道:“难道这械斗,原本是田文安排好的?好以此让门客混入狱中,劝说刘莽自己了结?”

    “直娘贼,都是些个狠角色!”魏厓道。

    “刘莽一死,田文势必翻案……”嬴奭道。

    正如嬴奭预料,两日后,嬴稷便宣其上殿,过问田文纵凶一案的进展。得知刘莽已死、田文翻案,嬴稷便责令嬴奭放人。

    回到相府,嬴芾和冯欢已然安排好洗尘宴。两百张长案,呈两行排开,竟排到了府门口,足有百丈。田文大喜,拉着嬴芾的手道:“泾阳君大恩大德,田文没齿不忘。今日,便随我畅饮,不醉不归!”

    嬴芾皱了皱眉头,道:“薛公……”

    田文也眉头一紧。嬴芾低头,端过酒爵,手指蘸酒,在案上写下了八个字:君恐有危,速离咸阳。

    “如何走?”田文瘫坐在原地,喃喃道。

    咸阳宫,仪元殿。潇潇暮雨洒,一番洗清秋。然后,又刮起了风。那风仿佛憋着一股恶气,拂过之处,草为之色变,木为之叶脱。“这咸阳城也怪,一时风,一时雨的。”王妃姬秋道。

    “可不是么?入冬前,都这般时好时坏的。”冯欢道。

    冯欢来了半个时辰了,姬秋却东一句西一句的跟他绕弯。冯欢还得强装笑颜的应付着,屁股下却是如坐针毡一般。终于,冯欢忍不住了,吐露了实话:薛公思乡心切,不知有甚法子,能顺利离开秦国?姬秋道,薛公才来数月,为何又想着离去?既然没想好扎根于秦,当初又为何大张旗鼓的入秦?冯欢刚想解释,姬秋又道,即便是想走,以薛公的身份,自己去与王上说不就得了?为何还要找妾身襄助?姬秋这一阵连珠带炮的发问,问得冯欢的额头虚汗长流。

    冯欢暗忖,这王妃推论之缜密、言辞之犀利,可不是一般人可比。与其藏着掖着,倒不如直截了当的好。遂道:“此事若能与秦王直言,便不来麻烦王妃了。您看,能否指一条明路?”见姬秋不说话,冯欢又道:“王妃有任何要求,在下必当全力以赴。”

    姬秋阑望着窗外,道:“天气萧索使人愁啊。”

    姬秋老是围绕天气说话,急得冯欢直皱眉。忽然,冯欢眼前一亮,恍然大悟:这不是在暗示寒冬将至、亟待御寒么?而这御寒神物,不就是那集腋裘么?但冯欢只高兴了一刹,又着实为难起来:那集腋裘,世间仅有一件,不是早送给秦王了么?念及此,冯欢道:“王妃所爱之物,即便是东海夜明珠、南海龙涎香、西域古玉斧、北国千年参,即便是在天涯海角,在下也都可为王妃寻来。”

    姬秋遗憾道,这些物件,都是阿堵物。只是那集腋裘,才能御寒。薛公入秦献宝的事,嫔妃、宫女都听说了。说那集腋裘可化三尺之雪,即便是到了三九寒冬,单穿这件裘子,都会热得满头大汗……越传越神,越传越诡异,众嫔妃皆喟叹:如此神物,哪怕是能见上一眼,所费千金亦值了。姬秋喃喃道:“可惜,这世上就一件集腋裘啊……”

    “这……”冯欢道。

    “妾身也倦了。来人,送客。”姬秋阑道。

    “王妃——”冯欢赶紧叫住,斗胆道:“王妃容在下三日。三日之内,定为王妃送来集腋裘!”

    姬秋阑笑道:“可是你说的?”

    回到相府,见冯欢垂头丧气,田文便问:“王妃可是为难先生了?”冯欢将方才入宫见姬秋阑的事又讲了一遍。“集腋裘?不早就献给秦王了吗?”田文诧道。

    “这不是成心为难主公吗?”门客公孙戌怒道。

    “是啊……”冯欢叹道:“但王妃口口声声只要集腋裘,否则便是爱莫能助……”

    “这……”田文暗忖: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本来是送给秦王的一个见面礼,希冀讨得秦王欢心,没想到,今日竟成了自己的掣肘。

    就在众人无奈之时,一个声音响起:“主公莫忧,在下可以一试。”

    “哦?”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此人一脸鼠相、贼头贼脑,两只浑圆的小眼睛散发着机巧的光芒。

    “狗盗,你是说……偷?”田文诧道。

    “这普天之下,还没有在下要不来的东西。”狗盗胸有成竹道。

    “寻常人家便也罢了,只是这王宫守备森严,即便是只苍蝇,如若不是秦王应允,恐怕也飞不进去。”田文摇头道。

    “主公让在下一试不就知道了?”狗盗狰狞一笑道:“如若败了,狗盗必不偷生、当即自刎,不让秦王有问罪主公之把柄。”

    “也罢……”田文无奈道。

    “天亮前,在下必给主公一个交代。”狗盗转身走出了相府,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天上没有一颗星星。偌大的夜空,仿佛一块巨大的黑幕,整个儿将咸阳城盖住,透不出一丝光亮。压抑、漫长,是仅有的两个形容词。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阵风刮来,房门微微开了一条缝。田文一哆嗦,急唤道:“可是狗盗?”

    没有应承。

    有的,只是连绵的寒风。

    冯欢站起身来,闩上房门,道:“主公勿忧,还是回房歇息吧,何苦一直在此等候呢?”

    田文摆了摆手,继续趴在案上,闭目养神。

    “咚——咚,咚,咚……”府外传来一阵锣声,紧接着,又传来更夫的声音:“天寒地冻,关门关窗。”

    “四更天了。”冯欢喃喃道。

    田文不再搭话,作出一副沉睡模样。可他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万般愁绪萦绕心头。他没想到,自己叱咤风云、一介枭雄,竟沦落到要靠一个偷鸡摸狗之徒拯救的份上。

    田文后悔了。他也更加相信那句警世名言:秦人皆虎狼。

    时间慢慢流逝。

    “咚——咚,咚,咚,咚……”府外,又传来一长四短的锣声。随即,是更夫有气无力地叫唤:“早睡早起,保重身体。”

    “五更了……天快亮了。”田文喃喃道。

    话音刚落,便传来一个声音:“天亮了!”

    门客鸡鸣瞬时直起身来,大叫:“狗盗,狗盗回来了!”

    众人皆醒。只见房门已然紧闭,却没半个人影飘来。

    “人呢?”田文急问道。

    “主公,狗盗在此。”一个声音从屋顶上飘落下来。

    众人仰头望去,只见狗盗横卧房梁,他手中,雪白的集腋裘若隐若现……田文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翌日一早,冯欢便带着集腋裘来到仪元殿。又过了一日,姬秋阑便差人送来了一张通关文牒,上面还有秦王嬴稷的亲笔签名。田文接过文牒,感慨道:“多谢王妃,王妃果真好手段!”

    “夜长梦多,今日便走。”冯欢道。

    是日,天色刚黑,田文一行人便出发了。出城还算顺利,没有遭遇任何阻拦。出城后,一行人又抹黑,向东疾行十里,来到一处密林。此时,一齐商打扮的人走出来,抱拳道:“置啬夫田单,恭候薛公。”

    田文扶起田单,道:“大人多礼了。一切是否妥当?”

    “回禀薛公:在下已备好良驹百匹,齐商衣饰百件,蜀锦百匹。薛公即刻便可启程。”田单道。

    田文鞠躬道:“大人恩德,田文必不敢忘。他日用得着本公之处,尽管开口。”

    “恭送薛公。”田单亦鞠躬道。

    田文纵身上马,绝尘而去。一路疾行三个时辰,便到函谷关下。函谷关城门紧闭,除了两三个巡夜的哨兵来回走动,没有一丝生气。

    “当下该如何?”门客公孙戌道。

    冯欢抬头望了望高耸的城墙,无可奈何地叹道:“等。”

    “也罢,还可眯一会。”公孙戌将衣服裹紧,往地上一蹲。

    众人和衣而眠。约莫半个时辰,鼾声四起,犹如雷鸣一般。这可惊动了城楼的哨兵,哨兵举起火把,循声望去:“谁?城下谁人?”

    冯欢揉了揉眼睛,拉长了脖子,对着城楼高声应道:“齐国商贾。贩卖蜀锦的!”

    “深更半夜的,在此候着作甚?”哨兵问道。

    “我等也不想候着——这不是出不城嘛?”冯欢应道:“诶,我说,这城门啥时候开呀?”

    “啥时?天亮就开。”哨兵道。

    “那啥时天亮呢?”冯欢又道。

    “你问我,我问谁去?”哨兵斥道。

    “那就是说,兵爷您想啥时开门,就啥时开门呗?”冯欢道。

    “我说你这个贱商,如何说话的?”哨兵喝道:“这自家都还有个规矩呢,何况这堂堂函谷关?”

    “你也没说清楚……”冯欢见此哨兵呆头呆脑、傻不拉几的,倒是有趣,便继续逗他。

    “抬杠不是?”哨兵道。

    “那兵爷您就直说呗,何时开门,总有个凭据吧。”冯欢道。

    “鸡鸣之时,便是开城之时。”哨兵斥道:“这下总算听清了?”

    “启禀兵爷:小人明白。”冯欢道。

    “我说,你这些个贱商,真是要钱不要命,也不知道你们这半夜便在城门候着,到底图个啥?投胎啊?这圜钱若你们不去赚,莫非它就自个儿跑了?”哨兵挖苦道。

    “就是去投胎呢。”冯欢反讽道:“赚了钱去投胎,再生出来,就是帝王将相家,衔玉抱珠的,都比做个丘八王八好。”

    公孙戌不禁噗嗤一笑,沉声道:“当心别惹恼了兵爷。”

    “一个当兵的,能识得几个字?赌他也听不懂。”冯欢低声应道。

    果真,哨兵没听明白冯欢的话,怒斥道:“要睡便睡,再叽叽歪歪,当心老子割了你舌头。”

    冯欢也便不再拿哨兵逗乐子,低声道:“我等在此就这么干等,如若秦军追来,如何是好?”

    “是啊。这秦王朝令夕改的,万一后悔了……”公孙戌附和道。

    这么一说,田文也紧张了起来。

    此时,门客鸡鸣走过来,沉声道:“主公勿忧,有在下呢。”

    又过了半个时辰,就在众人刚刚有点睡意时,“咯咯咯……”几声鸡叫,从城郊外的密林中传出。冯欢抬头望向城楼,只见两个哨兵也正窃窃私语。过了片刻,又听见“咯咯咯……”又一阵鸡叫传出。相比之前那几声,这只鸡似乎更雄壮高亢一些,这调子起得也更高。

    “诶,还真是鸡叫呢。”公孙戌惊叹道。

    一鸡叫来百鸡应。旋即,“咯咯咯咯”,鸡叫声此起彼伏,从四面八方传来。紧接着,关内的民房陆续也掌上了灯,“今儿个是咋了?天亮得这般早?”

    冯欢大喜过望,站起身来朝城楼嚷道:“诶,我说兵爷,鸡都打鸣了,该是开城放行了!”

    “他娘的,这都还没起露呢……”哨兵甲抱怨道。

    “啰唆个鸟?鸡叫了就开门,这是规矩!”哨兵乙斥道。

    旋即,只听“轰”一声,函谷关大门洞开。田文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朗声道:“出关!”

    “田文走了?”清早,太阳从咸阳城头升起,融化了秋霜,给人送来阵阵暖意。嬴稷走出宫外,对着阳光,闭上双眼。阳光能照到他脸上、手掌的每一个毛孔,唯独照不进他冰冷的心。

    姬秋阑拿出一件披风,给嬴稷撘上后应道:“走了。”

    “追没?”嬴稷又问。

    “没追上。”嬴睿道。

    “如此甚好。”嬴稷道。

    “在下有一事不明,王上为何这般迎他、送他,又追他?”嬴睿道。

    “迎他,是寡人渴才惜才。送他,是寡人不想背负杀贤的恶名。不追,岂不是告诉天下人,这斯是寡人故意放走的?”嬴稷搓了搓手道。

    “在下懂了。”嬴睿道。

    “如若王上不与狗盗言明白糗所在,薛公又不派人来盗取白裘,结果会否改变?”姬秋阑问道。

    “哎,”嬴稷了一口气道:“他不派人来盗了么?”

    “天意如此,造化弄人。”姬秋阑亦叹道。

    “薛公啊薛公,你终究还是负了寡人呐。”嬴稷扯了扯披风,将脖子围得更紧些了。

    “日久见人心。沽名钓誉之徒,终究原形毕露。朗朗乾坤,泱泱大秦,王上何愁无磐磐大才?”芈月走过来道。芈月知道嬴稷心境,求贤若渴,此番又被田文“戏耍”,心气低落。芈月拍了拍嬴稷的手,刚想说点宽慰的话,却是欲言又止。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甚至比嬴稷自己都清楚,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一个王,要想成为真正的王,要经历多少挫折和磨难。

    嬴稷无语,这半年来的点点滴滴又复现眼前,化作一个个的巴掌,狠狠的打着他的脸。良久,嬴稷才憋出一声长啸,“啊——”长啸中,有无助,有苦闷,有惋惜,也有愤怒。

    “权当做是王上的一场梦吧。”芈月道。

    一个月的日夜兼程、跋山涉水,田文一行已离秦入赵。想起这近半年来的荒唐时光,田文仿佛是那癞蛤蟆被牛踩,浑身是伤。

    冯欢道:“薛公有否想过,回到临淄,又如何图谋?”

    “齐王不待见本公,本公是空有一身抱负啊。”田文叹道。

    “如若要使齐王倚重,薛公便要做出齐王做不到的事来。”冯欢道。

    “哦?何事?”田文道。

    冯欢捋了捋胡子,道:“列国争雄,齐秦争霸,终有一战。如今秦王虎视眈眈,三番四次辱楚欺楚、伐魏攻韩,大国强国无不心惊胆战。”

    田文听罢,冷笑道:“先生所言,莫不是让本公再行合纵之策,举天下之师攻秦吧?难呐!”

    “此一时,彼一时也。”冯欢道:“在下听闻,十日前,秦王又派人大举攻楚,连下十城。如今,秦军挥师东进,直逼郢都。”

    “哦?”田文一惊道:“我等在秦之时,都未曾听闻。离秦不过月余,为何就破了十城?秦国领军之将,可是司马错?”

    “是一个叫白起的小将。”冯欢道。

    “白起?闻所未闻。”田文问道。

    “当年随司马错征蜀的那一位。”冯欢道。

    “果然英雄出少年。”田文侧身打马道:“事不宜迟,速速随我归齐,本公还有大事要办。”

    路经卢城,田文率一众门客在酒肆歇息。忽然,酒肆外人声鼎沸,田文便让冯欢出去看看。冯欢走出酒肆,见数十个老头老妪妇女孩子,手持锄头肩挑箩筐,围在酒肆大门处,纷纷踮起脚跟朝内张望。冯欢走到一老妪面前,问道:“敢问大婶,这是瞧啥呢?”

    “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士?”老妪道。

    “在下齐人。”冯欢道。

    “齐人?齐人就对了。我等听闻,孟尝君在此吃酒,便过来看看。”老妪道。

    “孟尝君有甚好看?”冯欢不解。

    “孟尝君高义天下闻名,我等想看看真人。”老妪道。

    老妪旁边一老翁也挤了过来,斥道:“岂止高义?孟尝君乃当世英雄,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站在一处,即便是不说话,也威风凛凛、英气逼人呢。”

    “可不是吗?”又一年轻女子道:“有诗唱到,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说的便是孟尝君这般的伟男子呢。”

    “那便是卫武公、共叔段再世也!”另一个女子扯了扯冯欢衣襟,笑道:“你即是齐人,可否进去通禀一声,让孟尝君出来,让我等也饱个眼福?”

    冯欢摇了摇头,笑了。冯欢暗忖,这卢城的老百姓倒也有趣,竟专门为看孟尝君而来。入内,冯欢将此事给田文说了。田文不禁哈哈大笑,站起身来:“未曾想,在此僻野之地,竟也盛传本公美名。如若本公不见,岂不是负了民心?”

    “见见也好。声名如澧最忌淡,大业若茗唯喜浓。”冯欢道。

    “好一个‘声名如澧最忌淡’!”田文正了正衣冠,迈步走了出去。至门口,冯欢清了清嗓子,指着身旁的田文高声道:“诸位静一静,静一静!此乃齐国孟尝君是也!”

    一众围观的顺着冯欢的手指看去,田文不过身高五尺,一副人畜无害的平凡模样,便不信冯欢的话。有人道,“此人不是孟尝君。”有人笑道,“客官是说笑呢?孟尝君何等人物,岂是这般容貌?”

    田文无奈的笑道:“鄙人便是田文。田文见过列位。”

    “你真是孟尝君?”一老妪问道。

    “正是田文,如假包换。”田文笑道。

    所谓“见面不如闻名”,但见那老妪一脸失望,哂笑道:“老身原以为,孟尝君乃是一个伟岸魁梧的美男子,没想到,不过是个矮子罢了。”

    又有人附和道:“哎,白跑一趟。”

    “哎,无甚稀奇可看了,回吧,回家干活吧……”一老头叹气道。

    旋即,一众看客叹着气,四散开来。一个稚子这才屁颠屁颠的走过来,眨巴眨巴眼睛,上下扫射田文,道:“你真是孟尝君?”

    田文苦笑道:“正是。”

    “可以摸摸你吗?”稚子道。

    田文道:“可。”

    那稚子摸了摸田文的脸,叹道:“哎,是真的。”

    田文诧道:“此乃何意?”

    稚子歪着一个脑袋,道:“又丑又矮,难怪秦王不要你了。”

    田文的美好心境,就在一盏茶的工夫,便烟消云散。他原本以为自己是颗光芒四射的星,未曾想,却成了一个剥光衣服在广场上游行的小丑,甚至是马戏班里的猴子,赤条条的、毫无尊严的被众人戏耍了。一股恶气憋在心底,咕咕的要窜上去、冲出来!

    “啪!”田文抡起胳臂,便给了那稚子一巴掌。

    稚子哪禁得住田文的巴掌,跌跌跄跄的摔出一丈开外,不偏不倚,刚好撞在一块棱石尖上,“啊”的一声,鲜血溅了一地。

    “儿啊,儿?”一女子吓得当场跪地,恸哭道:“杀人呐!孟尝君杀人呐!”

    方才刚散去的看客又聚到酒肆门口,举起锄头、扁担,对着田文一众人。领头的老翁怒道:“光天化日之下,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简直禽兽不如!”

    老翁话音刚落,只听见“唰”的一声,寒光乍现,一颗人头便滚落地上……田文举起佩剑,目露凶光,恨恨道:“杀!给本公杀!”

    众门客齐出,皆挥剑以向,斫杀数百人,灭一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