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剑道精髓（二）
那一天，雪鹰子击杀了六名胸前绣着白鸥的杀手，对何孤愁充满了憎恶和不屑。 憎恶他是江湖中的用剑名家，却如此卑鄙。 不屑他心中没有坦荡宇霄的正气，无法领略到剑道的精髓。 那时，何孤愁在他心中，是浪得虚名之徒。 这时，何孤愁出现了。 何孤愁也十分看重这场决斗，他也需要事先来察看一下决斗的场地。 两人相见，不用说话，立即知道对方是谁了。 他们身上，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骄傲、寂寞，将自己交与剑而融于剑的锐气，让他们都从对方的身上看到了自己。 雪鹰子的心中释然了。 他可以不相信任何人，却不能不相信剑。何孤愁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剑似的锐气，足以说明他已得剑道精髓。 雪鹰子淡淡地道：“你是白鸥岛主”。 何孤愁已看见了死在地上的六个人，也看见了绣着的白鸥。他没有一丝惊讶。 “我是。”他说。 雪鹰子道：“绣了白鸥并不一定就是白鸥岛的人”。 何孤愁道：“白鸥岛上只有一个人”。 雪鹰子道：“你”！ 何孤愁道：“还有剑”。 雪鹰子想到了雪山、草庐、寂寞的剑客。 他懂得那是段怎样寂寞的日子，他完全理解了何孤愁，就像理解自己。 理解，让他铁样的心感到了一些温暖。 他再也不看地上的六具尸体。 他开始真正体味白度叶飞鹰的话。 阴谋，这其中一定隐藏着什么阴谋。 何孤愁也明白了这一点。他想到了白度，想到那个夜晚。白度说：江湖寂寞，并不是武学上的寂寞。 再看雪鹰子，他忽然有了顿悟。 “你是天山雪鹰子。”他道。 雪鹰子点头：“是”。 何孤愁道：“当世的剑道第一高手”。 雪鹰子摇头：“如果没有何孤愁”。 何孤愁道：“所以，我们要比一比”。 雪鹰子道：“你也知道学剑而不拔剑的心情”。 何孤愁点头：“是，我们的比武是剑道的较量”。 雪鹰子道：“哪怕为了剑道而失去生命”。 何孤愁叹息：“一个剑客为剑道而死，死亦无憾。只是，如果剑道之中已被别人掺进了其他东西，比如阴谋”。 雪鹰子明白了何孤愁的意思，英雄相惜的心情，可以在瞬间产生。 他道：“谁也不愿做阴谋的牺牲品”。 何孤愁道：“我们对这一战渴望已久”。 雪鹰子道：“三十年而拔一剑，老夫实在不愿错过”。 何孤愁笑了笑：“幸而剑道到了深处，已不用像普通江湖人物那样虚耗时间来分胜负”。 雪鹰子也笑了笑：“剑在心中”。 何孤愁道：“拔心中的剑”。 雪鹰子道：“既可慰老夫三十年的寂寞，又能斩碎阴谋”。 两人凝视良久，一齐发出会心的笑。笑容驱散了心中的阴影和寂寞。 雪鹰子道：“拔你的剑”。 何孤愁不动：“剑已出”。 雪鹰子道：“心剑”！ 两人相隔一丈远，凝立不动，脸色俱已变得沉重。头上方的枫枝已在轻轻晃动。 两柄剑已缓缓相遇。无形的心剑。 何孤愁雪鹰子相互能看见对方的剑。剑在动，一招一式，无不包含着剑道的精髓含义。 决斗紧张而激烈，而他们两个都没有动。 就像弈棋，到了一定程度，可不用棋盘棋子而下盲棋。剑道一样，只是比棋道更为玄虚。盲棋还需用嘴说出棋格，而盲剑，只在剑客心中。 枫叶簌簌地落。 心剑的招式越来越缓慢。 一截枫枝忽然从他们中间的树上落下，奇迹般地竖着均匀地剖成了两半。 胜负已分。何孤愁收回心剑，长长地叹息。 雪鹰子已缓缓走到了他的身前：“与你一战，老夫今生不做第二人想”。 何孤愁道：“我败了”。 雪鹰子道：“败在剑道，而不是人”。 何孤愁一震，雪鹰子的话，又包含着剑道更精髓的含义。 他凝神沉思，豁然开朗。 将自己交于剑融于剑，而又从剑中脱离开来。 那时的剑已不再是心剑，而是万物之剑。 他笑：“谢谢”。 枫叶落了一地，他们已完全被红色世界包容，那一刻，他们全都真正达到了剑道的最高层。 江湖寂寞，并不是武学上的寂寞。 有了朋友，江湖就不再寂寞。 白度看着何孤愁雪鹰子，忽然间就有了许多感动。 他对这两人，不自主地多出了许多尊敬。 他抓紧了鹰剑，看着它，他就看见了骄傲的大漠鹰神。 叶飞鹰的死有了回报。 白度忽然就有了再去枫林的冲动，叶飞鹰长眠在那里，他知道这样的结果是否会很高兴？ 白度没有悲痛，只有欣慰。 何孤愁雪鹰子凝视鹰剑，眼中都有了一点点的哀伤。 何孤愁道：“我们见着了枫林边的坟”。 雪鹰子道：“一座坟茔埋得住叶飞鹰的人，埋不住大漠鹰神的魂”。 白度的眼中有了泪，热泪。 何孤愁道：“因为我们你丧失了一位朋友，江湖中少了位真正的大侠”。 雪鹰子道：“我们不对你说抱歉，因为我们已决定，叶飞鹰未完成的事，由我们来完成”。 白度的眼中，满满地都是温暖与热情。 何孤愁道：“你是叶飞鹰的朋友”。 雪鹰子也道：“当然也是我们的朋友”。 白度真心地笑：“我们是朋友”。 何孤愁道：“朋友”。 雪鹰子道：“朋友”！ 阳光灿烂，桃林不再萧瑟。 ※※※ 傅华笙道：“魔王是个很奇怪的人”。 猎豹不说话，听他讲。 “昨晚一战，他一出现，便将群魔乱舞欲败的局势扳回，凭他的功力，当可将我们一举诛杀”。 “但他却并没有这样做”。 “他不但放了我们，还告诉我们能击败他的唯一力量我们不具备”。 猎豹深思：“究竟是什么力量”？ “他还很惋惜，因为他预想中的人没有去”。 “什么人”？ 傅华笙惭愧地笑：“除了你们还能有谁”？ 猎豹奇道：“我们”？ “当然是你们。魔王的模样柔弱而单薄，他的眼睛里，有着深深的寂寞和伤痛，还有渴求”。 猎豹笑道：“原来魔也有感情”。 傅华笙道：“错了，他不是魔，他是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