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失败的大计划（三）
剑刺出，慕容秋水的身子掠到了一边。 白度剑不回撤，顺势使出“天涯三十六剑”的前十二式。剑影如风，剑剑不离慕容秋水全身要害。 他手下再不留情，定要将慕容秋水毙于剑下。 猎豹大叫：“白度，住手”！ 雨枫怔怔间突然发出一声凄绝的叫喊，向着剑影中冲去。猎豹想要拦住她，却已经来不及。 她的人已冲进了剑影。 白度只能收剑。但他的剑已收不回来。 白度剑势一缓的刹那，慕容秋水双掌合并，已将剑锋卡住，这时，雨枫站在了他们中间。 “不要动手，不要杀我哥哥。”她流着泪祈求白度。 白度的心在痛，他强忍着。 “走开，你走开！”他冷漠地道。 雨枫抓住了他另一只手：“白度，别动手，别动手……” 慕容秋水大喝：“雨枫，你走开”！ 雨枫回首，绝望地叫：“哥哥……” 慕容秋水道：“不要哭，你是慕容家的人，要听我的话，慕容家的人，谁也不会逃避牺牲”！ 雨枫再叫：“哥哥”！ 慕容秋水暴喝：“走开！如果你还是慕容家的人，你便走开”！ 他的神情严肃到了极点，威严到了极点。雨枫怯怯地望着他，再看看白度，终于转身，掩面走开。 慕容秋水盯着白度，盯着他眼中火样的愤怒。 “你真的想杀死我？”他平静地说。 白度咬牙切齿：“不是想，是必须要”。 慕容秋水道：“那么，你先听我说几句话”。 白度怒哼，不说话。 慕容秋水这时平静极了，没有了痛苦，没有了悲哀，他用静如止水的目光盯着白度。 “你必须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富贵玉璧的秘密，哪怕死。我会用一切办法让你说出秘密来的”。 白度怒道：“你妄想”。 慕容秋水笑了笑，继续道：“慕容世家是不灭的。我有个儿子，我已经七年没有见到过他。因为我想让他成为江湖中最强的人，所以，他刚满岁我就将他送到一个秘密的地方进行训练，待到他出道时，你一定要小心”。 白度奇怪他为什么要提到儿子。 “你的儿子跟我并没有关系。”他道。 “当然有关系。”慕容秋水凄婉地笑，“你是他的姑丈，孩子是你的侄儿”。 话声落，他忽然松开双掌。 白度剑一轻，接着剑又一重，他惊呆了。所有人都惊呆了。 慕容秋水竟将自己的身体，送入了白度的剑中。 他用力是那么猛，剑尖，已刺透他的胸膛。 “我满足了你的心愿。”他凄然地说。 血，沿着剑锋缓缓渗出，慕容秋水在这一刻，似已有了最大的满足。 雨枫惊呼，再冲过来。 慕容秋水挽住她的肩膀，嗫嚅道：“白，白度……雨枫……我现在……亲口托……托付给你，你……你要好好待她”。 白度忍不住点头。他忽然感到自己错了。 他又想不起自己哪里错了。 慕容秋水转向雨枫：“雨枫……你是慕容家……的人，现在哥哥的心愿只能……只能靠你来完成。你跟白度走……走吧，离开慕容府，哥……哥哥愿你，也愿自己……下辈子能……能做一个平凡的人……平凡的人……” 他缓缓地倒下了，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悲哀到这时，终于走到了尽头。 “哥哥！”雨枫悲号。 梅林隐士近前，看了看伤口，摇头叹息。 猎豹白度的眼中也有了悲痛。他们的心中忽然没有了对慕容秋水的恨意，反倒生出种尊敬来。 所有人都对慕容秋水有了尊敬。 他拥有江湖中显赫的身世，却从未为自己活过一天。生，为了世家，死，还是为了世家。 他是否想用死来换取白度的秘密？ 他死了，还有他的儿子，他的儿子是否会像他一样悲哀地度过一生？ 他说过，他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得到白度的秘密，哪怕是死，他死了，白度已在犹豫。 他倒下，剑仍插在他的胸前。 雨枫忽地停止了悲哭，她用力地将鹰剑拔出，血贱了她一身，她犹若未见，鹰剑横在了她雪白的颈项上。 她直盯着白度：“白度，哥哥的死，我不怪你。但你必须要将宝藏的秘密告诉给慕容家，否则，我便死在你的面前”。 她的神情是那么的坚定。 白度惊呼：“不要！雨枫……” 雨枫凄绝地一任泪流：“白度，这一切，都不怪你，你要宝藏干什么，我跟你走，天涯海角，逃离这一切。只要，只要你将秘密告诉给我们慕容家”。 白度悲哀。 他已不再犹豫，为了雨枫，为了慕容秋水，他可以说出宝藏的秘密，但是，但是宝藏…… 四海厅的门开了。 傅华笙和一个悲痛而憔悴的老人走了进来。 慕容九公，那老人就是慕容九公。 慕容九公的脚下不再平稳。 那个昔日执掌慕容世家并使之在江湖中何等兴盛的风云人物现在竟成了这样的老人。 花白的头发，憔悴的容颜。 目光中还有那么多的沉痛和悲哀。 风光了一生，到老却失去了仅有的两个儿子，这份打击是否会将他击倒？ 他看见了死去的慕容秋水，也看见了横剑颈项的雨枫。 “爹！”雨枫无助地喊叫，泪如泉涌。 老人的眼中也有了泪，老人的泪是何等辛酸。他们已看过了太多的凄风苦雨，人间伤情，他们的心已变得无比坚硬，但他们，仍然有泪。 因为不幸的降临，并不会选择人的年龄。 慕容九公含泪道：“好女儿，慕容家的好女儿”。 他竟不上前劝阻雨枫。 ——是不是他的血管中，奔涌着的是无情的血？慕容怜春死了，慕容秋水死了，现在，他只有雨枫这一个女儿了。 ——是不是世家在他心中，远比雨枫重要？ ——他的一生，是否也和慕容秋水一样？ 只是，慕容秋水早早地就结束了自己的悲哀，而他，却坚持到现在。他还要必须坚持下去，因为慕容世家还需要他重新执掌，直到慕容秋水的儿子成为世家新的主人。 ——他苍老憔悴的身体是否能够承受？ ——他和慕容秋水，应该受到别人尊敬，还是让人感到悲哀？ 傅华笙走到了猎豹白度的身边。他对场中的情形非常清楚，他的眼中，也有些淡淡的哀愁。 猎豹奇道：“你没有被制住”？ 傅华笙叹息：“我只是在‘养心园’和九公聊的时间长了些”。 猎豹道：“这里发生的事……” 傅华笙摆手：“我全知道，包括慕容秋水的死。这些全是计划，慕容秋水的计划，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得到白度的秘密”。 猎豹无语。 白度却瞪大了眼睛。 他瞪着慕容秋水，瞪着慕容九公，再瞪着那么坚决的慕容雨枫，他痛苦地叫道：“雨枫，我答应你，你放下剑”。 至此，慕容秋水的计划最后成功。 雨枫无力地丢下了剑。 白度走到她身边挽住她：“雨枫，你要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不要说宝藏，就算我的生命又如何”。 他悲凉到了极点，也心痛到了极点。 雨枫的泪仍然不停，她的神情疲倦极了。 “我并不想死，我只想，让哥哥的死有所值得”。 白度握住她的手：“相信我，随我一道走，离开江湖，离开死亡，离开这里的一切”。 雨枫迟疑了，她看了看苍老的父亲。 慕容九公走过来，悲慈地道：“雨枫，你跟他走吧，离开慕容家，走得远远的，爹不想让你和两个哥哥一样”。 “爹！”雨枫心痛地哭叫。 慕容九公再不看她，他冲着白度道：“我们可以出去了。你的秘密当然只能由慕容家知道，慕容家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 他一步步向四海厅外走去，那么缓慢，那么苍老。 白度不动，他的眼中充满了悲哀。 “不用出去了，就在这里。”他道。 慕容九公转身：“难道秋水的死还不能换到你的秘密”？ 白度的心绞痛：“不是”。 慕容九公再道：“秋水的死就是要让慕容家单独得到这个秘密，看在雨枫份上，你难道不能让他满足”？ 白度心更痛：“不是这样，不是”！ 慕容九公道：“那你为什么不跟我出去”？ 白度嗫嚅道：“这事太残酷，太残酷，连我都已不能接受，何况，何况你已是个老人”。 慕容九公悲哀地笑：“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让我感到残酷”？ 老人的眼中有泪，辛酸的泪。 白度不敢看他的眼睛，痛苦地摇头：“错了，你们都错了，慕容秋水，连同他的计划，从头至尾都错了”。 慕容九公怔住了，一股强烈的不安袭搅了他。 雨枫发觉白度的手在抖。有什么事能让他如此恐惧？ 白度绝望地叫嚷：“宝藏，都为了宝藏，可是，宝藏早已不在了，早已不在了”！ 慕容九公眼前发花，白度的话让他如中雷击。他不相信，白度是在骗他，一定是在骗他。 他冲到白度面前，绝望地大叫：“你在骗我”！ “没有，我没有骗你！”白度痛苦地叫道，“我说事情太残酷，你不相信，你们错了，慕容家错了，慕容秋水的死，连同他的计划都毫无意义”。 “假的，你胡说，你不想将秘密说出来，你这个骗子，你杀了我的秋水，你这个凶手”！ 慕容九公的神智已经混乱。 梅林隐士忙过来，将一粒镇定丹丸塞进他的嘴里。 雨枫抓住白度：“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所有人都看着白度。辛四郎、傅华笙、猎豹，谁都没有想到结局会是这样。 这样残酷的结局足以击垮慕容九公。 辛四郎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他。 白度痛苦地道：“宝藏的秘密连同富贵玉璧，都是秋无情告诉我的，当年为了富贵玉璧，秋无情不得不退出江湖，一退就是三十年。三十年的时间，可以做很多事，他不仅找出了富贵玉璧中隐藏的秘密，而且还到了埋宝藏的地方，但那里，只是个已空的洞xue”。 辛四郎道：“秋无情的话是否可信”？ “如果还有宝藏，秋无情何须一躲就是三十年，用那批宝藏，他可以收买多少江湖中人，还会怕什么南宫世家？如果不是宝藏已空，他又怎能轻易将富贵玉璧交给我”？ 慕容九公痛叫一声“秋水”，重重地倒下去了。 这一瞬间，他终于抵不住这残酷的事实。 慕容秋水死了，原本他的死对于世家有着莫大的意义，慕容秋水为了这个计划，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 世界变得那么黑暗，事实如铁样沉重压在老人身上，击碎了老人刚强的心。 雨枫扑过去大叫：“爹！”凄绝人心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