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上古卷轴
“嘎嘎！嘎！” 乌鸦从窗口飞进皎月诗社的会客室。顾不上被淋湿的羽毛，它拼命地用喙敲击窗户，留下几道划痕。 急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像是在用铁锤砸门，发出沉闷的响声。隔着厚重的铁门也能听见外面的雨声，和撞击声混杂在一起。 威廉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的肺里像是有几千根钉子，每次呼吸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头发因为雨水黏在了额头上，眼瞳在银色和黑色之间不断游走，像是一盏摇曳不定的明灯。昏迷和清醒的间隙，他看见整个房子忽然“活”了过来，门变成了嘴巴，木制的地板则是牙齿，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 这就是路易斯坦索姆的灵术？ 门被缓缓打开，风吹进屋子里，发出哀泣般的回荡。湿漉漉的黑色皮靴踏过门槛，留下一摊水渍。唤鸦者一言不发地抓起威廉的手臂，搭在肩膀上。威廉微微扭头，仍然只看见那副冰冷的面具。 “嘎嘎。” 一只乌鸦出现在视角，它背对着威廉，抖了抖自己的脖子，甩出黏稠的雨水，从后面一蹦一蹦地跑到前面。 他咳嗽起来，牙齿和喉咙都在打颤。 “好冷。” …… 男人骑着高大的骏马，眼神深沉，他的身后紧紧跟随着身穿甲胄的骑士。他们身材魁梧，骑在马背上，银色的轻甲在月光下映射出微弱的光芒。战马们踏过松软的白色雪地，发出轻微的啪嗒声。在这片漫长的寂静中，偶尔会听见溪水碰撞在岩石上的响动。 一缕亮光从马鞍旁出现，装了火种的野牛角被缓缓举起。与其说那是炬火，更像是古老的号角。所有的马都发出嘶鸣声，开始狂奔起来。他们穿过寒冷和黑暗的边界，向前奔去。 像是流火照亮长夜，随着马背的起伏，在黑暗中勾勒出山峦般的曲线。 “呜——” 火光照亮了他们手中挥动的旗帜，被迎面而来的寒风吹得呼啦啦的响。每个人的脸庞僵硬得像是雕塑，他们的眼里同时混杂着迷茫、渴望和狂热。 越来越多燃烧的野牛角升起，在战马的身后拉出一道道长影。等到最后的火光点燃时，得以窥见男人模糊的面孔。 那是威廉的父亲，是曾经英勇的索诺王，也是从高塔上坠落的父亲。 威廉轻轻睁开眼，他早已泪流满面。 不知为何，他想起了十八年前的那个雨夜。酒杯中的剧毒发作，玻璃杯摔碎在地板上。父亲捂住胸口，变黑的血液从嘴角流出，迷茫地伸出颤抖的手，看向众人。 早在孩提记忆尚未褪去时，威廉仍然还记得，他和弟弟一起躺在父亲的床上——那是一张并不松软的大床，或许是木板太过坚硬的原因，年幼的他总觉得躺在上面很不舒服。 父亲的声音是沉稳用力的，当他翻开泛黄的古书时，眼里闪烁着光。父亲不厌其烦地向他们一遍遍地诉说他过往的光荣岁月，有声有色地描绘他是如何用长枪面对那些“面目狰狞”的怪物，以及尖耳朵的精灵们坐在粗壮的树枝上，吹奏竹子做成的长笛。 弟弟躲在威廉背后，探头探脑，威廉好奇地听着。 以至于他们完全忘记是来听睡前故事的。 路易·斯坦索姆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白蜡烛搁置在银盘上，烛光照亮了他的侧脸，露出纵横交错的皱纹，鼻梁和单片眼镜投下一片薄薄的长影。他的另外半张脸完全隐没在黑暗之中，像是不再呼吸的尸体。 “你醒了？威廉。” 威廉平复着自己的呼吸，他看见自己的面具已经裂成了两半，静悄悄地躺在桌上。 “克里斯蒂娜呢？” “她很好，唤鸦者也是。” “为什么恶魔会出现？” 威廉没有一丝愤怒，像是在询问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比起失态的质问为什么情报有误，还不如先听一下皎月诗社的复盘。 路易陷入沉默。 许久。 “你果然就是索诺的王，或者说，如果要捧一个新王，那我会选择你。”路易轻声道，“恶魔出现的原因，我们也不清楚。之前和神父接洽的只有那个复生者，但是这一次突然多出了一个侍从。据克里斯蒂娜的情报来看，恶魔伪装成了他的侍从。如果当时你们没有选择去攻击纳斯拉，现场的情况很可能会完全不一样。” 纳斯拉神父可能被恶魔先一步杀死。 “恶魔……也会有灵体吗？” 威廉仍然记得，浑身冒着白烟的恶魔亲口说到“探索秘药”时，自己难以言表的震撼。虽然皎月诗社已经掌握教会高层和恶魔存在联系的情报，但真正面对时，他还是难以平复。 这意味着多少信徒在和他们的虔诚相悖？ “你觉得，探索秘药是怎么被发现的？” “药剂师？” “在第一纪元的火种点燃后，无论是人类还是精灵，都会受伤。于是，有这样一群人，因为对药草敏锐的感知力，他们从族群中脱颖而出，专门负责为族人寻找合适的草药。” “他们找到了和探索秘药有关的草药？” 路易苦笑起来：“不，威廉，事实上，无论是我们还是那群长生者，都不是第一个和探索秘药扯上关系的种族。是恶魔，大量的考古资料和手稿都显示出一个事实，它们比我们的历史更加久远，智慧比我们更加深邃，力量也比我们更加强大。” 威廉陷入深思。 路易继续说道：“你可能会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要提到药剂师。因为恶魔之中也有药剂师，并且我曾经看到过一份手稿。那是一张被海水浸泡过的羊皮卷，但是字迹依旧可以辨识，很可能是附魔的缘故……无论如何，上面记载了人类药剂师和恶魔交流的一场对话，提到了各种治疗的草药，其中就提到了‘精神’这个概念。” “恶魔比人类更先发现探索秘药的来源和材料？再传授给了人类？” “事实远比你想象的更可怕。”路易幽幽道，单片眼镜下的眼里仿佛藏着恶鬼，“恶魔本身就有灵体，在许多个漫长的岁月以后，他们研究出了探索秘药的配方，并且交给了人类。” 威廉微微瞪大了眼睛。 恶魔为什么要将灵体分享给人类，难道他们能得到什么好处？还是说…… 一个可怕的想法浮现出来。 “人类尚处于野蛮时……第一位索诺王见到插在地上的半截宝剑……群星也为之璀璨……创立了光明教……” 如果卡尔森神父诉说的传说无误，这意味着光明教从诞生起，都活在恶魔的阴影下。换而言之，光明书上的内容都是被恶魔所编写，信仰光明教的无辜民众彻底沦为了他们的爪牙。 “我需要解释一下我的灵体，威廉先生。”路易缓缓起身，将灵力幻化成一本厚厚的书，“我喜欢叫这本书为上古卷轴——它里面的内容是空白的。” 浮空中的书本被翻开，露出雪白的书页。 “目前为止，除了我以外，没有任何人能看见这本书。” 威廉点点头。 “只有我想让别人看见时，上面才会有文字浮现。” 一条黑色的漂亮字迹跃然纸上，威廉粗略地看了看，这一面记载着火球术的施法过程和步骤，以及各种细枝末节。 “火球术是所有年轻的魔法学徒想要迈向更强的台阶时的必学魔法，因此，它也遭受了时间的考验，不断地提出更加革新的理论和改进方法。所以这本书里，火球术是记录信息最详细的魔法之一。” “你可以通过这本书不停地记录？”威廉刚说出口，转念一想，这样的能力和寻常的书本记录没有不同。 “不止这样……”路易微微一笑，全身灵力流动，“我，路易·斯坦索姆，以皎月诗社的名义立下誓约，在不伤害和牺牲皎月诗社的所有成员的前提下，以灵力为羔羊，借用上古卷轴中的火球术，期限为一分钟。” 书本微微发光，一道赤红色的光芒钻进了路易体内。 威廉隐隐有了猜测。 炽热的、明亮的火球从路易的手中诞生，像是小型的太阳。令人惊讶的是，路易身上没有一丝的魔力输出，只有灵力在不断流动。路易拉开手距，火球便在瞬息之间变大，热浪滚滚而来。 又是一瞬间，路易将火球压缩至只有指节大小。 这样对魔法的精密cao纵程度，完全达到了大师级别。 一分钟后，火球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可以将魔法记载下来，然后通过输出灵力的方式从书里借取使用魔法的权力？” “不，威廉先生。”路易轻轻摇头，“事实上，哪怕不是灵力，只要是我的‘所有物’都可以作为牺牲品。每次需要使用上古卷轴时，我需要和它签订誓约，支付一定的代价后，才能得到力量。” 路易停顿了一下，望向威廉的眼睛，眼神里有说不清的意味：“誓约不仅可以对我自己使用，还可以用在其他人身上，当他们自愿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