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失落族群（二）
“先把丑话说在前头，作为海老，我不欢迎外来人。这并不是因为你们人类的身份，所有外来人我都不欢迎。但你们有白爵的口信，还有梦蝶的关照，我也不能驳了他们两位的面子。”海老说话严肃又深沉，充满了排斥感，让人听着很不舒服。 梦蝶在旁边略带责备地说道：“你这家伙怎么还是这么死脑筋，灵活一点说不定就能让你的族人们生活变好了。” “哼！不可能。黄金时代已过，我们只是为了完成前代许下的宏愿才坚持至今的。”海老又是生气又是叹息地说着。 康德和莉莉两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这种时候该说点什么才好，于是干脆双双沉默。 “白爵大人就只是让我给他俩讲讲与这座城有关的事，对吧？”这大概是刚刚海老与梦蝶无声交流的内容，这次被海老大声讲出来。 梦蝶轻轻点头，回应说：“对。至于他们听了之后作何决定，你不阻止就好。我们不会给你添更多麻烦的。”虽然语气上和刚才并不二致，但康德二人都能听出她的不耐烦来。 但海老似乎对此并不敏感，也有可能只是他不在意。 “好。只要你们守规矩，爱干什么干什么，我才不会干涉你们呢。我要说在前头，海底城有三大规矩，必须遵守。其一：海底城中绝对不允许杀戮；其二：不准在他处大肆宣扬海底城的存在以及进入海底城的方法；其三：除得到认可的少数人和外来者以外，不准擅自跨越瞬镜离开海底城。嗯，第三条对你们没用，你们都是外来者。记住前两条，必须记住，而且必须遵守，否则我会让你们死的很惨，听明白了吗？” 最后几句话，海老几乎就是咆哮着吼出来的。不过他在说这些话仍旧板着脸面无表情，配合吼声感觉有些怪异。 康德很干脆地应道：“好。” 莉莉则是一副不耐烦地样子，自顾自找来座椅坐到康德身后，权当康德替她回答了。海老也不在意，继续说道：“下面要讲的内容有点长，是关于这座海底城的。我不知道白爵大人为什么想让你们知道，梦蝶还特意说他要求我讲的详细些。实在搞不懂。” “搞不懂你就快开始吧，别废话了。”梦蝶似乎被惹恼了。 海老好像很怕梦蝶似的，竟然真的就乖乖讲述，不再多话。这让康德暗自称奇，梦蝶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有这种威势？ 海老后续的讲述变得完全没有感情色彩，或许是由于他讲述的内容不是像白爵一样的亲身经历，原本就是从典籍记录中读到的。因而讲述起来更像是照本宣科的背书。 首先是关于海底城的发现，根据上一任海老的回忆录，最初发现这里的是那个神秘的人类，也就是被称为“那个人”的人。至于那个人的身份则完全没有记载，就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时至今日哪怕一丁点能够考证的依据都没有了。 据说，那个人是在距今685年之前，也就是人类帝国建立，彻底改变大陆上的领土归属与权利格局之前七年左右。而海神族则是在那之后的三年间陆续来到这里的，最初来此的目的就是单纯的避战，那时正是大陆上的“第二次全面战争”如火如荼时。战争威胁到了所有人，即便是并不经常登上大陆的海神族也无法幸免。 值得一提的是，被人类帝国传颂的“帝国创始之战”在海老口中就是颇为客观的“第二次全面战争”。历史事件的是非功过都由当代人编写，或许只有客观才是相对正确的态度。 海神族是大陆上少有的几个不是由四位造物主创造出来的生命族群之一，考虑到数百年前界蛇、祖龙与鹰凰相继沉寂，海神族应该也是存在时间仅次于白爵的族群。与白爵永远不死的无终状态不同，海神族的延续依靠的是独特的分裂繁衍方式，早在寒冬尚未出现之前，早在原初人类尚未出现之前，海神族就已经用这样的方式延续了无数代。 寒冬出现后，海平面开始急剧升高，淹没了大陆上的许多土地。海神族内部对此出现了许多不同的观点，有人认为寒冬是噩兆，是世界毁灭的开始，也有人认为大海淹没陆地是本族的祥瑞……大家各执一词，争论持续了百余年，谁都说服不了谁。观点的冲突愈演愈烈，最终因此分裂成了不同的小部落各自生活，后来来到海底城的这批便是当时意见最为保守，坚持留在原住地，不愿参与大陆纷争的一支。 海神族的繁衍方式对于延续族群非常有效，通常情况下海神族是很难被杀死的，即便毫不抵抗，他们的身体也能自动减轻绝大多数利器带来的伤害，而钝器击打更是全无效果，就算身体被斩断，仅靠吸收空气中游离的能量也能迅速完成重构。而且海神族的身体没有致命的要害，要杀死海神族必须在不破坏身体的前提下，持续施加巨量的伤害，以此达到摧毁精神意识的目的。 换而言之，“毁损形域”的方式对海神族几乎无效，过度破坏身体反而会让他们的意识进入自我保护的沉寂状态，必须要在正常状态下达成“破灭界识”才能实现击杀。除了四位造物主之外，能够达成如此苛刻条件的人屈指可数。 因而在寒冬出现之前几乎不存在阻止海神族繁衍后代的阻碍，能量充足的情况下，一位族人就有繁衍出一个部族的能力，毕竟分裂繁衍的方式带来的数量增加是指数级的。 柔柔认为的海神族无法分离多个子体只不过是海底城中能量不足的缘故，并非海神族本身的限制。这也是他们并不抵触分开生活的原因。 但寒冬的出现彻底打破了安逸的现状。 寒冬无差别地夺走所有种族的生命，海神族也不例外。短短几十个冬天之后，海神族的数量就出现了大幅度的缩减，当他们来到海底城时，原本数以万计的庞大族群已经只剩下千余人。而生活在海底城似乎可以削弱一部分寒冬的影响，之后的这近七百个寒冬以来，海神族仍能保有二百余人其实已经可以说是非常幸运了。 当年与海神族一同来到海底城的还有霜天古龙，他是一条货真价实的巨龙。当时其他的古龙族都在热切地投身于大陆上的战争。霜天古龙算是古龙族的一个另类，他在战争形势大好的时候早早预测出失败的风险，就算失败的可能性很低，为了到时候不至于完全灭族，他带着一百零一颗古龙卵来到了海底城。只可惜，还没等龙卵开始孵化，大陆上的战争就以祖龙的战败告终。 古龙族是严重依赖他们的造物主——祖龙的族群，在祖龙沉寂之后，古龙卵也纷纷失去了活力，这是令霜天古龙始料未及的。而他本人也因此步入消亡，直到彻底死去，也没有见到任何一条纯正的古龙后裔出世。现在有一支龙人部族仍生活在海底城，他们是霜天古龙的眷属，大概还有四五十人，就生活在古龙的遗骸附近。 至于这座城市，在他们来到时就是现在这幅废墟模样。那个人没有带哪怕一个人类来到此地，根据回忆录，出入海底城所用的瞬镜便是那个人创造出来的。而且现在他们所在的这座海神阁则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独立空间，除了瞬镜没有其他的进出手段。只是不知道是那个人有创造独立空间的能力，还是单纯的只是找到了这，留下了瞬镜，这一点并没有记录。或许前代海老也不知道答案。 作为换取生活在这处祥和之地的权利的代价，海神族开始了记录历史事件的工作。其实海神族原本就有做类似记录的传统，只是人类的出现为他们带来了丰富实用的文字，才逐渐有了今天这么大规模的文本保存。 记录事件最初是那个人的想法，前代海老一方面考虑受人恩惠理当报偿，一方面也是为了让族人可以安心生活与此，便接下这份工作，并且坚持了近七百年。 海神阁中的记录涵盖时间跨度非常广，有段时间还曾安排将过去的记录转译成人类的文字加以保存，现有的记录最早可以追溯到距今约三千年前，只不过最初的大概两千年里并没有太多值得记录的事件，成册的数量要比两次全面战争以来少得多。 唯一的缺陷是在人类帝国建立最初的九年以及建国之前的六年，也就是建历前六年至建历元年以及建历元年至建历九年这十五年是空白的。战争和迁徙使得那段时间成了唯一没有任何记录的空白的十五年。当然，在此之前也有不少语焉不详的记录，比如寒冬为何出现？人类从何而来？这些都被典籍匆匆带过。海神族以记录者自居，因而并不会去做探究者的工作。对于海底城的兴建以及这个海底世界的相关记录同样很少。 顺带一提，霜天古龙秉承着任何一个族群都不应被灭绝的理念，在战争前后陆续收容了很多数量稀少或者欠缺自保手段的族群。时至今日，生活在这里的族群数量大概有七十多种，而这些在大陆上完全消失的族群就是所谓的“失落族群”。 自从霜天古龙消逝之后，针对这些失落族群的管理也一同消失了。海神族既没有精力也没有能力管好他们，但作为最基本规则的不准杀戮始终保留了下来，谁也不知道死在自己手上的会不会是某个族群的最后一人，族群灭绝这样的罪过无论是谁都要竭力避免。 尽可能杜绝外来者也是出于相同的考虑。但并不是完全拒绝外来者，只是不想被存有妄念的人搅扰了海底城的安逸。毕竟这里也有些战力非常强大的存在，避战并不代表畏战。 海老同时警告说，海底城中有不少居民都有排斥人类的理念，这对于很多异族来说都已经是约定俗成的共识了。所以如果有人类要长时间生活在这，遇到麻烦冲突的可能性很大。 最后，海老为康德解释了关于笼罩在上空的深海的疑问。 海老告诉他们，悬浮于天际的的确是海，但似乎并不是大陆世界的那片海。证据就是海底世界的海并没有海面，但大陆世界的海有海底，从大陆世界的海水中一味下潜并不能来到海底城。 目前已知进出海底城的唯一方式就是瞬镜，没有其他方法。所有的瞬镜在海底城一侧都是固定的，也就是在七十二间观察室之一。 而另一侧的位置大概只有两成瞬镜是固定不变的，这些固定的瞬镜另一端无一不是在人迹罕至的荒野、山麓或者地下洞窟，都是寻常人难以抵达的地方。 另外有三成左右在海里，其他的都在天空。这些瞬镜另一端的位置不固定，可以从这边做到一定程度的控制，但程度很有限。不特意控制的话，便会在一定范围内随机运动，为海神族提供观察的视角。就好像是固定住一端的秋千，看似能够自由活动，但范围只有确定的区域。 以上就是海老为康德和莉莉讲述的全部内容了。其中的细节都被匆匆带过，海老的意思是，记录都在外面，有兴趣就自己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