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血战至黎明（三）
天空中日月正在轮替，时间已临近黎明，再过不久，阳光就将取代月光，而更替的这段时间也是一天里最黑暗的时刻。 巡逻队中跑出来两位女兵，娴熟的为佩樾处理伤口。其他人隐隐做出包围的姿态，挡住康德与城门之间的路。 这一夜遗忘堡中安排了许多抓捕行动，面临巡逻队搜查、追踪以及逮捕的人数众多。但能坚持到了这会的，大概就只剩下康德和琳两人了。不断有其他巡逻兵补充进队伍，近处的城墙上陆续出现他们的身影，甚至已经有人张弓搭箭做好准备，只待长官一声令下了。 可到这个时候，佩樾却犹豫了。 莫罗打断了他与康德之间的“公平”决斗，如果这时他下令群起围攻，或许旁人不会说什么，可他自己心里过意不去。但又不能就这样把人放走，想来想去，只有将决斗继续下去，全力以赴将康德彻底击溃，今天这事才能算有了了结。 打定主意的佩樾长出一口气，一把推开为他包扎的女兵，正欲站起。却不曾想事态又生变故。 “所有人，一起上。反叛者拒不悔改，就地格杀！”莫罗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莫罗……”佩樾恶狠狠地低吼着莫罗的名字。他实在没想到，这个一直以来都很听话的义子今天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自作主张，违抗自己。 本来佩樾没打算让莫罗出手，莫罗擅自就跳了出去；被人击败后还不知廉耻地使用卑鄙手段，明明身处强势的一方，竟然做出挟持人质这么低级的事；而这次，莫罗未经请示就擅自下令，他的命令还恰恰与佩樾此时的决定背道而驰。 说起来，莫罗其实只是担心康德的出现会影响自己的地位，才不择手段地想要亲手毁掉康德，证明自己更强。却不想正是他的这番行为，直接导致佩樾对他的评价大幅降低。 听到莫罗的指令，康德比那些巡逻兵更快做出反应，抱着琳闪到街道旁边的建筑物后面，借以阻挡箭矢的攻击。 城墙上的士卒射出箭矢时，康德已经躲好，第一轮射击全部落了空。 近处的士卒趁机围攻过来，康德挥舞着手上的长矛，轻易逼退了他们。借助建筑的掩护，快速躲闪飞来的箭矢，不断朝更复杂的地形躲避。 见康德逃走，已经被冲昏了头脑的莫罗全然不管佩樾的指责，从部下手里夺过两把长刀紧跟着追了上去。 事已至此，佩樾也不好直白地推翻莫罗的指令。在属下们看来，莫罗宣布的就是他的命令，大家刚刚开始有所动作，这时候撤销命令反而不好。另一方面，莫罗显然不是康德的对手，佩樾也不知道康德还有多少余力，冲动行事的莫罗遇到绝地反扑的康德属实难有胜算。 这样想着，佩樾只好也紧跟了过去。 在康德专心致志地观察敌方的动向，同时思索该如何逃走时。怀抱中的琳低语道：“康德，你放下我，离开这吧。我恐怕……”琳的声音非常微弱，这之后她还说了些其他的话，但专注的康德完全没有注意到。 直到康德再次逼退士卒，挡掉箭矢，从城墙脚下向西，退至一处稍隐蔽些的拐角，才停下来询问道：“琳姐，你刚刚说了什么？” 琳没有回应。她的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紧紧地合着眼，头靠在康德的胸口，脸颊紧贴着他炙热的心脏。瘫软的身体随着康德的动作出现不正常的摆动，逐渐冷却的面容带着最后一缕巧笑的嫣红。 “琳姐，琳姐……”没有失声叫喊，也没有止不住的恸哭。康德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些许错愕和浓重的不舍。 直到这时，康德才注意到自己左半边的衣物已经被琳的血染红。无论如何，莫罗也算得上是实力不俗，看似普通的抽打，对于身体本就不好的琳来说却是十分严重的伤害。康德的注意力完全被敌人吸引，他以为自己成功救下了琳，却没能注意到她的伤痛和虚弱，甚至连她最后的话语都没能注意到。 “琳姐，对不起，是我来晚了。如果早点来的话，说不定就不是这样的结局了。” 悲伤、愤怒、自责、懊恼……复杂的情绪转瞬间占据了康德的脑海。刚好这时，追赶而来莫罗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找到你们了，有本事别跑，我们再来打过。”莫罗叫嚷着冲上来。 “好。”康德冷漠地吐出一个字。 他把琳的尸体轻轻安放在一边，手上同时加重了握住银矛的力道。所剩不多的锋锐之气疯狂灌注进银矛之中，刹那间银光大盛，暗红色的光亮如同闪电一般在银光外围闪烁。至暗的夜晚被康德的力量照亮，半边被血浸透了的身子恐怖如斯。 莫罗被这股气势震慑住，不自觉地停住脚步。他整个身体开始颤抖，他不明白为什么眼前的男人经过了连翻战斗后还能保留下如此强大的力量。 佩樾紧跟着赶了过来，见到康德的架势后，急忙血气全开，不再留手。磅礴的气力一口气外放出来，兵刃上再次形成血色巨斧，同时让一部分气力像铠甲一样包裹住全身。脚下用力，向前疾驰，总算是在康德掷出长矛前赶到了莫罗身边。 这一击的威力之大，远超所有人的预料。 像是要回应主人的期待一般，银色长矛在脱手而出的刹那，主动承接了比康德灌注更多的能量，不仅吸光了他体内剩余的所有锋锐之气，甚至主动从外界吸收进强度可观的游离能量。这是在康德以往的练习中都不曾出现过的状况。 如同鸾鸟啼鸣，又似狮吼龙吟，尖锐的破空声呼啸而出。顷刻间，银光划破至夜，一往无前的气势转瞬间笼罩住挡在康德面前的一切。 佩樾、莫罗，以及至少二十位士卒被席卷其中。长矛并未直接击中任何一人，康德出手时瞄准的是莫罗，但佩樾及时推开了他。即便如此，裹挟在银矛上的能量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震碎了沿途的一切阻碍。 两侧的房屋建筑但凡被波及到的通通碎成齑粉，唯一遭受正面冲击的是康德正前方的城墙，看似阻隔的城墙被轻易击穿，只留下一个圆形的空洞。空洞的尺寸足够三五人并排穿过，如果康德早知道自己拥有这般破坏力，根本不必要躲躲藏藏，直接击穿城墙就能离开。可惜，已经迟了。 佩樾身上的气力铠甲被撕碎，他虽然没有承受直接冲击，但也是距离最近的人，已然全身浴血奄奄一息。莫罗被佩樾推到远处，但也受到了波及，昏迷不醒不知是死是活。 除了他们两位之外的其他士卒，没有外放的气力用来防御，直接靠身体承受冲击，最轻的身首异处，严重的根本没了人形。 长矛击穿城墙后，继续向外飞出很远，灌注其中的能量尚未消耗完毕，在城外靠近大海的位置以一次爆炸收尾，狂暴的力量重新归于平静，化作普通的游离能量消散在半空中。长矛的本体则一如往常凭空消失后回到康德腰间。平静得仿佛一切都与它们无关似的。 结束了。康德同样难以相信这一切，如同高山一样强大的佩樾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他的手里还保留着掷出长矛时的触感，灼热、躁动、暴戾乃至疯狂。 哈哈哈，这不就是我想要的力量吗？可是，为什么感觉这么空虚？好冷。 锋锐之气已经用尽，康德体内的另一股气力开始活跃，他身上的伤势本就不重，没用多久便恢复如初。他甚至感觉到消耗掉的体力都跟着恢复了不少。 琳姐。琳姐已经不在了，如果早一点就好了。无论是早一点回来，还是早一点全力以赴都行。康德认为这都是他的错，就像五冬之前没能保护好母亲一样，五冬之后的今天他同样没能保护好身边的人。一次又一次。 康德自问，其实他在至少半年多前就生出回来看望琳姐的念头，如果当时能立刻行动的话，或许一切都有挽回的余地。他不认为自己可以改变整座遗忘堡的现状，但至少他有更多机会把重视的人带走。 琳的身体冷冰冰的，身上还穿着康德的外套。许是刚刚投矛的影响，她此时呈现出侧卧的状态，背对着康德。像是睡着了。 就让她这么睡吧。艰苦的生活结束了，至少算是“躲”过了一次缺少准备的寒冬。 没必要呆在这了。康德生出这个念头，拖着脚步从开出洞的城墙离开。 虽有遗憾，再无留恋。 换做以前，剧烈的爆炸一定会吸引大批被惊动的人跑出来查看。可现在，整座城依旧静悄悄的，没人有凑热闹的心情，所有人都害怕自己被牵连，通通躲在被窝里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就连那些未被波及到的巡逻兵们也不知去向。夜空即将出现新一天的朝阳，可地上却像座死城，用不了多久，这里就要变成真正的“遗忘之地”了吧。 “小家伙，闹出这么大动静，拍拍屁股就要走人了。” 不知何时，城墙上突然出现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披风中的男人。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刚刚穿过城墙的少年，用冰冷的毫无感情的低沉声音叫住康德。 “到这来了大半年，我竟然不知道这岛上有人能击败佩樾，还是个年轻人，有趣。” 康德缓缓转过身，抬头看向说话的男子。 只是一眼，康德却像深陷其中一样无法再移开目光。仿佛有某种难以名状的力量围绕在身体周围，莫说脸孔长相，包括穿在身上的兜帽与披风，整个人看在康德眼里都是朦朦胧胧的感觉。 “年轻人，你是谁？” “藏头露尾，你是什么人？” 康德与男子同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