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女帝巡礼（一）
寒冬顺利结束，王城中的积雪开始消融。这里的气候比较稳定，寒冬中降雪不算多，再加上地势的关系，融化的雪水迅速流走。短短四天之后，上城区已然没有了寒冬的感觉。 学院的课程安排不出意外的做出了延后调整，好些位教师已经身在前线，上一年毕业或者差点毕业的学生中有不少也正在或者已经为战争做着准备。寒冬前离开王城的外城学生似乎也不打算立刻回来，这种时候，就算回到学院也是同样的自由活动。 阿尼娅在爱莉的提议下，继续留宿在爱莉家中。她们打算一起去看女帝的巡礼仪式。 索洛托将军每天都在四处奔走，张罗巡礼活动的相关事宜：巡礼的线路安排，可能会见的人员，女帝要在哪些场合讲哪些话，在不同的位置分别停留多长时间等等，事无巨细都需要将军亲自把关。现在是紧张的战争时期，哪怕出了丁点小差错，也有可能在民众中流传出非常不好的言论。热衷于阴谋论的大有人在，千万不能在公开场合留下口实，否则被有心人添油加醋的传播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卡洛琳夫人更忙，从寒冬结束的第一天出门，始终没有回来。北方前线的物资供应是战争准备的重中之重。寒冬中双方处于休战状态，只有零星几次小规模的袭击事件。现在太阳重新笼罩大地，谁也不知道异族大军的新一轮攻势会在什么时候开始。 按照往年的经验，女帝巡礼时通常会有至少四位将军陪伴左右。可这次就只有率领王城守备军团的巴克图将军和索洛托将军两人，后者仅仅带回百余名近卫，军团仍驻扎在北方。可以说这是百余年来守备力量最为薄弱的一次巡礼仪式。 寒冬结束后的第六天，也就是巡礼仪式的前夜。阿尼娅独立待在房间里，自从上次得到索洛托将军的指导后，她便有了一些全新的灵感。虽然一时半会还没有明确的抓手，但她现在有一种即将想通些什么的预感。就好像是浓雾中一缕光，只要抓住就能到达新天地一样。 这天宅邸中异常忙碌，不断有人来拜访将军。卡洛琳不在，爱莉便接替起迎来送往的职责，白天时阿尼娅跟着爱莉忙前忙后，好不容易到了晚上才有机会休息。尽管已经夜深，但阿尼娅仍然可以听到有人上下楼梯的声音。 她的房间紧挨着宅邸三层与四层的楼梯，但凡有人快步上下楼，她在房间里就能听得一清二楚。这使她很难静下心来练习术式，于是她又靠在床头重读了一遍将军写的《术法手记》。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阿尼娅感觉房子里总算静了下来。楼上的动静平息下来，想来爱莉应该已经休息了。 说起来，女帝巡礼的线路安排直到现在都是保密的。这也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赶在今天跑来会见索洛托的原因，他们想知道女帝会在什么时间出现在与他们有关的地方，能呆多长时间，具体会做些什么。知道了这些他们才好提前做准备。女帝虽然身在王城，但她一年也没几次机会在城区中露面，除了同住在皇宫庭院里的皇室成员和评议会的议员们，其他人几乎没有与女帝接触的机会。 对于许多人，尤其是身份地位并不显赫的普通贵族与各个商会的所有者，巡礼这天是唯一可能觐见女帝的机会。既重要，又难得。想来，今夜王城中会有许多人难以入眠。 阿尼娅把手里的书合好，与另外几本叠放在一起，整齐的摆放在床头。房间里的温度对比几天前有明显的升高，阿尼娅脱去披在身上的薄外套，只穿了一身贴身的薄纱睡裙，躺进暖和的被窝。明天还要早起，虽然巡礼仪式与阿尼娅没什么关系，她也没有多大的兴趣，但她不想破坏爱莉的兴致。在家里憋了一个寒冬，爱莉现在非常想到人多的场合去体验热闹的氛围。尽管阿尼娅还不觉得困倦，但她还是闭上眼尝试睡着。 突然，一连串细细索索的脚步声出现，听起来不像是从下面的前厅上来，而像是从三层的走廊深处朝楼梯这边走来，随后便是一阵上楼的声音。 三层与四层之间的楼梯中部有扇门，阿尼娅听到一声清脆的剪断门锁的声音，随后那些声音消失在楼上，大概是直接奔五层去了。 阿尼娅这会正处在半睡半醒之间，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脑海里还在犹豫那些声音是来自梦境还是现实。 突然，剧烈的爆炸声出现在楼上，阿尼娅被吓的瞬间清醒。 “怎么了？”惊吓中的阿尼娅想去打开晶石灯，还没等她伸出手，楼上出现了密集的脚步声，随后就是一系列激烈的打斗声。房间外的楼梯里再次出现有人上上下下的声音，但几乎没有人说话。 未知的变故带给阿尼娅极大的恐惧，她害怕地手臂都在颤抖，试了几次却没能成功按下晶石灯的开关。这时，她房间的门开了，借着月光，她看到有一个黑影闪身躲了进来。那人进屋后立刻转身关紧房门，背靠在门上轻轻地喘息着。 阿尼娅不禁瞪大了双眼，这个人肯定不是爱莉家的佣人或者将军的随从，他们都不可能不敲门却用这种偷偷摸摸的动作跑进她的房间。 刺客？阿尼娅的脑海里猛然跳出这个只在书上见过的词语。如果说只是小偷的话，这阵仗未免也太大了。 这时的阿尼娅正直着上身坐在床头，与刚刚进入房间的黑影之间只隔了一道帘子，她害怕地捂住自己的嘴，一动不敢动，连喘气都不敢出声。可即便是这样，对方还是发现了她。 房间外时不时传来来回走动的声音，十分嘈杂。房间里却安静地让人害怕。那个黑影在四下查看时注意到了内室中的阿尼娅，立刻朝她扑了过来。 阿尼娅立刻翻身下床，但出口就在对方身后，她这边根本就没有可以逃走的路径。 那人怕她喊叫，三步并两步靠近过来，一边捂住阿尼娅的嘴，一边扯住她的双手，将她按在墙上。 “不想被连累就别出声。”那人在阿尼娅耳边低吼道。 阿尼娅挣扎了两下就放弃了徒劳的努力，她的力量根本无法独自挣脱，只好“嗯，嗯。”了两声，表示自己不会喊叫。闯进屋来的人蒙着面，只要眼睛漏在外面，轻松制服阿尼娅后便开始观察四周寻找逃走的线路。大概是光线的原因，他并没有注意到阿尼娅的相貌。 阿尼娅突然意识到刚刚听见的声音好熟悉。她想说话，但嘴被捂住什么都说不出来。好不容易等到那黑影观察结束转过脸来，两人方才惊异地四目相对。 内圈是神秘的紫色，外圈是低调的灰色，泾渭分明的双色眼眸。阿尼娅不敢相信她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了这双时常想起的眼睛。 对方同样惊异，看着被自己捂住嘴巴的女孩，一双蔚蓝色的大眼睛里旋转着无助的泪水，他缓缓地松开了手。 “阿尼娅，你是阿尼娅，你为什么会在这？” “叶子哥。”阿尼娅的视野被眼泪占满，她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只是喃喃地低语着对方的名字：“叶子哥，叶子哥……” “是我。”说着，叶扯下了蒙面的黑巾，露出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他并没有继续耽搁，只是低声说了句：“我得走了，有机会下次见面时再说吧。” 叶松开阿尼娅欲走，阿尼娅一把拉住了他，明明有一肚子的话，此时却一句也说不出来。被她轻轻拽住的衣角像是有万钧之力，叶转身离开的动作戛然而止。两个人就这样静默着呆立当场。 “咚咚咚。”敲门声突然响起。门外传来娜米焦急的声音：“沙耶小姐，沙耶小姐，你在里面吗？” “啊，啊。嗯，我在，怎么了，娜米，外面好吵。”阿尼娅赶紧擦干眼泪，尽可能平缓着语气回应。 “有坏人侵入，爱莉小姐让我带您到楼上去。” 阿尼娅顺手拿过床边的外套，走出内室，打开门。刚好看到有三个将军近卫正在走廊另一头砍翻一个与叶穿着相同的黑衣人。娜米慌张地说：“快走吧，我们上楼，这里不安全。” “啊，啊。”阿尼娅有些慌神，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走廊中的凉风带进来令她发抖的凉意。她不想再一次离她的叶子哥远去，却毫无办法。 “稍等，我穿条裤子。”一向聪颖的阿尼娅此刻也就只想出了这么一条蹩脚的搪塞理由。不过当她回过身再看向内室时，叶已经不在那里了。 内室的窗开着，房间里冷了下来。 魂不守舍的阿尼娅在爱莉的房间里度过了后半夜，等她接到通知说已经全部结束时，已经是第二天的黎明。将军宅邸中的战斗其实并没有持续多久，追击和清扫消耗了更多时间。 后来，阿尼娅知道。入侵者是从三层走廊侧面的窗户进来的，跑到五层偷取什么东西时被将军的近卫发现，最初发现入侵的两名近卫被杀，但也因此惊动了其他人。 侵入到五层的有四个人，留在三层的有六个人，在外面接应的还有四个人。就结果来说，入侵者仅仅逃走了一个，其他十三人被悉数击杀，没人束手就擒。当阿尼娅走出爱莉的房间时，入侵者的尸体已经被处理干净，所以她没办法知道那个唯一逃走的人是不是叶。她也没有询问的理由。 除了在五层书房被杀的两名近卫外，还有一个刚好在敌人侵入时出现在三层走廊的女仆成了受害者。令阿尼娅难过的是，那个不走运的女仆是相熟的菲尔。 看着娜米泣不成声的样子，阿尼娅也跟着哭了出来。至于她哭得是菲尔还是叶，恐怕连阿尼娅自己也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