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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返回

    雨渐渐停下的时候,凌伽走到了一个小渔村里。说是村子,不过是几个分散零碎的破屋子组成的地方。虽然这座岛屿避免了过度的旅游开发,但有海的地方,大多游人密布,旅游胜地出现一个荒凉的居住地,倒也少见。

    凌伽不在乎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人烟稀少对他的心情不错。他两条腿麻木地迈着,在松软的沙滩上留下两条长长的印迹。此时雨在发狂了二十分钟后彻底停住,乌云散去,浅蓝色通透的天空再次露出脸,阳光毫无阻碍地照射下来,预示着将来时间不短的一场好天气。

    这个时候,有人要出海了,三三两两的渔民扛着巨大的渔具从破败的小屋里走出来,然后把它们扔上自己的小船,他们的身上只穿着足够遮体的布片,所以没人会因此注意衣衫破碎的凌伽。

    除了他那一身刺目的伤痕,和那柄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寒意的刀。

    渔民们站住了,凌伽漠然地从他们中间穿过,心中一点打招呼的欲望都没有。且不说那柄刀,他身上密布的伤痕也足以令人胆怯了,这就像一个从坟墓里爬出的尸体,唯一证明他有生命的就是他还有呼吸。

    但仍然有一个胆大的渔民尝试着和他打了招呼:“你好。”

    凌伽就好像没有听到,理也不理,只顾走自己的路。

    “你需不需要医生?”那个老渔民好像很不甘心,继续问道。

    凌伽摇摇头,这个动作做的很懒很小,而且被他的头发挡住了,已经站在他身后的人看不到。

    于是渔民没有把他的反应当成拒绝,他把自己的渔具放在了沙滩上,紧走几步追上了凌伽,不过他不敢触碰他的身体,有的伤口还在滴血,仿佛碰一下就能打破似的。

    “你伤的很重,”老渔民说,“这样下去恐怕会有危险。”

    凌伽皱皱眉,回头看向同自己说话的人,此时他的眼睛才算身上最像死人的地方,毫无生机的眼神让老渔民的心脏为之一颤,不过他已经是久经风雨的人了,还不至于被一个眼神吓倒。

    凌伽把目光从他被阳光和海风划满沟壑的脸上挪开,再次摇摇头:“不需要。”

    旁人突如其来的关怀无法让他的心情有一丝好转,反而愈发的低沉,又加了一句:“离我远一些!”

    这冷漠到冰点的话让老渔民为之一愣,而让他身后的几个年轻人升起怒气,但碍于凌伽的刀,不敢上前争理,只能任由他走远。

    “一个怪物。”一人低声说,身后几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感。

    老渔民走到自己的渔具前,将他重新抗回肩膀上,好心助人不成反遭警告的滋味放在谁心里都不会觉得舒服,好在苍老的心一般都是极豁达的。在风云易变的海边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死人的残肢断臂被海水冲上沙滩的事情也不少见,况且一个半死的人。

    他挥挥手制止住后辈的议论,带头走到小船边,将渔具扔到船里。这是一个小型的船队,老渔民是领导者,三个年轻人算是学徒,一般下海捕鱼,他们要在近海呆一到两个星期的时间,自己的生命都有可能随时被风浪葬送。

    渐行渐远的小船让凌伽不禁联想到海明威的《老人与海》,外表再瘦弱的渔民都要在进到海洋里的时候变成强壮的杀手,否则就算不被海浪吞噬就是葬身鱼腹。不过现在没心情思虑这些事情,凌伽想找一个无人的清净之地的想法要实现显然是不容易的,离一处房子远了,另一处聚集地便出现在视线里,仿佛没完没了,他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就算是顽强的体力,也难以抵过伤病和饥饿的双重压迫。凌伽开始觉得眩晕,脚下一个不注意,被石头绊倒在地,长刀在他的腿上又加了一道新伤,不过,血似乎已经干枯了,无法再流淌。

    凌伽趴在沙子里,无力也无心挣扎,求生的心一点点的趋于湮灭。只怕这才是死亡之前的感觉,疲累压身,意识逐渐远去,看来坠崖时的感觉是错误的。凌伽的鼻息间被潮湿的咸腥味填塞,像一只脱水的鱼,渐渐被灼热的阳光烤成枯骨。

    三天后,停留在克里特岛的暗袭专机飞回了上海浦东机场,飞机上的乘客和来的时候数目一样,因为少了南宫唯然而多了楚罂。闻人项飞还是一样,独自在自己的房间里,不与任何人交流,在外人的眼里,这次出动他好像没有做任何事情。

    但是事实并非如此,他做了什么没做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

    瑞拉依靠黑蝶和自己的身形藏匿,可以在黑夜里如同一只悄无声息的蝴蝶,然而最好的潜行工具是情绪,最容易暴露的仍然是情绪。

    而闻人项飞,恰好是一个几乎毫无情绪的人,往往会被人当做一颗死树,说起来是不大好听的,但是使用起来却异常有效。南宫唯然和瑞拉打开钢铁门出去时,闻人项飞便跟踪了他们,直到两人分道扬镳,善于隐藏的瑞拉居然都没有发现跟在身后的人,更何况心思纷乱的南宫唯然。

    但是闻人项飞没有选择跟踪他一直好奇的瑞拉,反而跟踪了南宫唯然,也因为如此,他目睹了断崖上战斗的整个过程,自然,他并不认为那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杀戮,自他看到左天昂开始,这个念头就不变了。

    楚罂昏迷,二人坠崖,闻人项飞站在密林后,心中无一丝波澜,倒是楚罂开枪击中左天昂时让他心中不由惊颤了一下,不过他也知道这是无法改变局势的,小小的变数不足以抵抗强大的实力。

    杀戮和羞辱依照他的预想进行着,战场陷入安静的时候,闻人项飞才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不过,这应该算不上是躲藏,因为他不害怕被看到的人根本看不到他,而能看到他的人,左天昂,闻人项飞根本就没想在他面前躲藏,这是无能为力的事,就算他真的变成一棵死树也不行。视线的追逐是可以躲避的,但阴影的笼罩会让他无路可逃。

    两个人坠下山崖的时候,气氛显得格外宁静,左天昂像扔下两块石头一样轻松随意。闻人项飞从密林里走了出来。

    “你为什么不出手?”左天昂这样问他。

    “我为什么要出手?”他这样回答。

    “有意思,”左天昂点点头,“你看起来似乎很高兴。”

    “是啊,”闻人项飞也点头,“你杀了三家族之一南宫家的继承人,如果不出意外,暗袭会向阴影宣战,而我则会成为你的敌人。”

    “并不是谁都有资格做我的敌人的,愚蠢的小子,”左天昂嘲讽道,“现在的你就像一只蚂蚁,恰好我这两次心情不错,所以你用不着死。”

    这个时候,按踪迹寻来的楚河便赶到了,尽管闻人项飞并不担心被他看到自己呆在这个比较特殊的场合,不过还是躲避了不必要的嫌疑,而接下来的事,着实让他开了一番眼。

    闻人项飞透过窄小的玻璃看外面景色,云海翻腾。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军刺上的倒钩,脑中则浮现两个男人谈话时的情景,一人冷漠高傲,一人不卑不亢,而那男人举起匕首的一刻,**和结局同时到来。

    直到那时,这才称得上是一场完整精彩的战斗,闻人项飞做了一个见证者和旁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