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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廖可再来

    又是平静而寻常的一天过去,夜幕降临之时,捕鱼菜鸟凌伽把沉重的船推上海岸,将渔网扔进船里,向自己的小窝蓬里走去。今天他在近海徘徊了一天,连只小虾都没捞到,虽然他的技术烂,但还不至于烂到这种地步,昨天晚上看到突然出现的老者,这件事困扰了他的心情。

    现在时间还早,出海的渔民们大部分都没有归来,海滩上很平静,远处零零散散的窝蓬有的飘起淡淡的炊烟,有的则像个坟墓一样安静,这就是有无妻子的分别,海滩上的渔民有一半单身汉,在这里能找到结婚对象是不容易的,像已经离开克里特去了中国的丽亚,恐怕在十几岁时就成了众人瞩目的目标。凌伽从口袋里掏出烟点燃了叼在嘴里,把空烟盒扔在地上,这是他最后一根烟,本应节省着抽,不过他今天心情实在不太好。

    弥漫开的烟雾里,苍老的人影在不远处看着他,凌伽挥手打打招呼,一点点靠近了他。是他的师傅,老渔民尼桑。

    “一无所获啊。”老尼桑看着凌伽空空的双手。

    “是啊,”凌伽无所谓地耸耸肩,“今天没出海么?”

    “我今天休息,”尼桑说,开开玩笑,“但是我今天不用挨饿。”

    “你的存货都够你吃到明年了吧。”凌伽勉强笑笑,“怎么,你专门在这里等着嘲笑我吗?”

    “你可是我的徒弟,我怎么能嘲笑你呢?”尼桑摇摇头,从身后拎出一串褐色的鱼干递到凌伽手上。凌伽毫不犹豫地接了下来,对于以前的他来说,接受别人的馈赠是件挺难的事情,相比起说“谢谢”他宁愿选择挨饿,不过现在正慢慢学着习惯。

    “谢谢。”他吐出一口烟雾,“你还要请我喝酒么?”

    “倒不是不可以,”尼桑说,“不过你今天有客人,改天吧。”

    “客人?”凌伽心底一颤,长长的烟灰抖落在地上。

    “下午有个男人到了这里说要找你说些事情,可惜你已经出海了,好在他看上去不是很急,于是我告诉了他你的家,”尼桑说,“他现在还在你家里等,大概三个小时了……你的脸色不太好看,这是你的敌人?”

    在凌伽脑海里徘徊了一天的老人又出现了,他心绪一时有些烦乱,但现在并不能确认就是那个人。他摇摇头说:“不,我没事。”

    “哦?”

    “今天海风吹的有点不舒服,”凌伽笑笑,“客人等了这么久,我应该去招待一下了……哦对了,我的咖啡都用光了,待会儿可能要去你那借一点。”

    他拎着那串沉沉的鱼干朝那间建在聚集区之外的木头房间走去,夜幕下,房间里面亮起了黄色的光芒,应该是客人点燃了蜡烛。这片海滩只有小部分人家通了电,也只是没有月光的时候使用,绝大多数时间大家都是借用月光,最原始的渔民几乎秉承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现代社会的特征在这里被削弱到了极致。

    凌伽的“家”没有锁,准确来说连门都没有,只有两片拿来挡风的厚木板,现在敞开着,蜡烛摇曳的光透出房间外。凌伽弯下腰走进窝蓬,看到穿黑衣服的男子坐在木板床上——这不足十平米的地方实在没有别的地方可坐。

    “是你?”凌伽一愣,旋即皱下眉头。

    “是我。”廖可露出挡在风衣立领里的脸庞,“我在这里等了三小时了,还以为你掉进海里出不来了。”

    “如果那样也挺好,等我从海里游到岸上来,也许你就等得不耐烦走掉了。”凌伽冷冷地说,他扔下鱼干串走到房间的四壁扶一扶木头,这用木板和泥搭起来的房子完全由这四根细细的木头支撑,随时面临坍塌的危险,不过好在即使塌了也砸不死人的,他睡觉睡得还算安心。

    “你好像不怎么欢迎我来做客。”廖可说。

    “不是好像,就是不欢迎。”凌伽扶完木头站在房间中央,床是窄小的单人床,坐下一个人后就不方便坐另一个,否则大家靠的太近会显得尴尬,“我本来在这里呆的好好的,现在又想搬家了。”

    廖可无论到哪里都是一副主人的模样,有持无恐悠然自得,相反原本身为主人的凌伽倒显得非常不自然,廖可不算什么敌人,但仍然让他心情不好。

    话说回来,这世上还真少有能让他感觉心情好的事情,最起码凌伽自己能想到的寥寥无几,却又是可望不可即的。

    “搬家?搬家是很容易,但是你还能搬到哪里去呢,克里特岛就这么巴掌大的范围。”廖可挑挑眉,“难道你还能搬到那座山上去么?”

    “这倒是个好主意,我会考虑的,”凌伽丝毫不理会他话里的戏谑,也无心跟他开玩笑,“你这么忙的人花三个小时等我,有什么事情就赶快说吧,我还要吃饭睡觉。”

    但他越急着赶客人走,客人就显得越清闲,廖可背靠在脆弱的墙壁上,也不在意衣服沾满泥土。“在这种地方睡觉对身为贵公子的你是个不错的体验吧。”

    “恰恰相反,我不是什么贵公子,从小就是睡这样的地方长大的,”凌伽说,“对于你才是体验吧,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也会坐在木板床上和一个穷渔民说话,体察民情吗这是?”他觉得站着说话实在别扭,只有两米的窝蓬,天花板就在头顶十几厘米处,他索性将吃饭用的木桌放倒坐在上面,这是房间里仅有的两件家具之一,另外一件在廖可的屁股下面。

    这太过随意和粗鲁的举动,就算以廖可看惯一切事物的眼睛,也会觉得惊讶,一个月以前凌伽还是一个清高自律不苟言笑冷漠到让人不敢轻易接近的年轻人,现在摇身一变变成不拘小节的渔民,屁股底下压着吃饭的桌子……这番举动,令廖可立刻相信了他说自己穷苦出身的话,大概一个月的打鱼生活把他内心潜藏的六岁少年复活了。

    “本来不必这样。”廖可说,“你这是在维护自己的尊严么?不肯接受我的帮助。”

    “尊严这种东西没你想象的那么重要,”凌伽说着指指床上的鱼干串,“今天我一只鱼也没打到,本来要饿肚子,就去隔壁家要了一点吃的,乞讨么,也不过如此,我不住你那别墅只是因为觉得睡在太空荡荡的地方不舒服,说不定我第二天就会把它捐赠给慈善组织……我不想跟你说这些没用的屁话,有事情就说,没事情就走吧,我也没打算和你共进晚餐。”

    廖可盯着他的眼睛一会儿,他的确怀疑这是凌伽故意做出颓废的样子给他看,不过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凌伽慢慢抽着剩余不到一指宽的烟屁股,看都不看他,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这样也好,也省得我做心理医生了。”廖可收回目光说,从口袋里掏出烟盒递给凌伽,上好的高希霸雪茄,凌伽一个月之前就和这种高级香烟绝缘了。

    凌伽把烟屁股捻灭扔掉,把廖可递过来的烟盒塞到枕头下面。

    “谢谢。”

    “不必谢。”廖可说。

    “客套一下而已,”凌伽痞子气十足,“说正事吧。”

    “你有危险。”廖可说。

    “哦,”凌伽点点头,毫不在意,“自从我在中国碰到某个王八蛋以后,好像就一直处在危险之中了,这你不用提醒我。”

    “不,是真正的危险,”廖可摇头,“你曾经被一间名叫THIRSES的休闲会所关押过对不对?”

    凌伽皱皱眉说:“没那么严重,只不过被某个女人骗到那里去打了一架……你消息蛮灵通的,那又怎么样?”

    “昨天晚上这间休闲会所被人烧了。”廖可把一份报纸摊在凌伽面前,头版头条就是那个消息,不知道是哪家报社钻了柏休斯家族的空子,把他们想要封锁的消息公布了,想来少不了要挨一顿敲打了。凌伽快速扫了一眼。

    “哦,”他夸张地惊叹一声,“不晓得是哪个哥们儿干的,干的不错。你这是来跟我庆贺的吗?”

    廖可不管他神经病似的反应,接着说:“事情没那么简单,会所被烧了是小事,关键有十几个柏休斯家族成员被杀了,作为老板的弗若拉重伤生死未卜……”他看一眼凌伽,“这个罪名有可能会落到你的头上。”

    “嘁,盛名的柏休斯家族原来也有这么无能的时候啊,”凌伽不屑地笑笑,“被安放罪名的恐怕不只有我一个人吧?”

    “这种时候就不要担心别人的安危了,”廖可说,“你应该向我证明你的无辜。”

    “没必要。”凌伽摇摇头,“而且作为柏休斯家族一员,我觉得你应该努力搜集我的罪证才对,免得让案子一直悬着丢了柏休斯家族的脸面……你是你的家族从大街上捡回来的吗,这么偏袒外人?”

    “是不是捡回来的这我自己不是很清楚,不过你的这条命不能随意就丢了。”廖可说。

    “你想保住我的命,只是因为我对你可能还有点用处对吧?”凌伽说。

    “你这么说倒也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