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后手
最后一次的破镜，动静尤其的大。 若是有人抬头仰望，正好可以望见一个巨大的人形火球，在山呼海啸的簇拥下，在云动雷鸣的鼓噪里，破镜而出！ 同样立于荒原的青白两人，青衣人头都为抬，仍在打量脚上的棉鞋，并喃喃自语道：“圣手果然是圣手，一双鞋都能做的人神共愤！” 而那白衣人却是眉心一凝，他亦没有抬头去看头顶的异相，那团早早凝结在掌心的黑色能量，陡然变做了一个黑点，然后化成一道细线，不露声色的砸向了刚刚破镜而出的巫女碧落。 原想着青衣人一定会出手阻拦，可是出乎意料，对方不但没有出手之意，完全一副任之由之的模样。 白衣人微凝的眉心皱了起来，这种情况可谓‘破天荒’，头一次出现，他们之间阴谋阳谋了，持续了近千年，若说没有一点的防备，是决计不可能的事。 更何况之前，青衣人隐于袖袍，右手小拇指，分明动了一动，正是这一动，久困魔天镜的碧落，才脱困而出。 那时，他便出了手。 既然出了手，那么现在自己要对这名巫女不利，他决计没有袖手之理！ 白衣人紧盯着青衣人，然后便失望的发现，这一回，对方似乎的确，没有出手的意思。 既是这样，那么浮屠塔内，那个麻烦的少年，便再无生理了。 ----- 碧落心急如焚。 她感受到了，那滴留存在自己体内的怪血清晰的告诉她，它的主人要死了，那个唤作姜辰的人，要死了。 碧落忽然无比的痛恨自己，因为出于某种原因，她必须救他，不然的话，最后死的，可就不止这一人。 所以她冲出了魔天镜。 荒原上的青白二人站的位置很扎眼，没办法让人看不到他们，但她却视而不见，径直扑向了通天浮屠顶端，塔眼所在之处。 救人如救火，危机时刻定要有危机的姿态。 她运起毕生的功力，闪电般掠了过去，眨眼来到塔眼外半尺之处，她也要效仿青敖，纵身跳将下去。 偏偏就在这时，忽觉腰上一窒，腾空跃下的身形，陡然就定格在了半空。 碧落心中一沉，知晓是遇上了高人，她蓦然记起破镜时看到的青白两人，莫非这和他们有关？可是，自己与他们素不相识，为何要阻止她去救人？！ 一缕愤怒瞬间冒了出来，碧落银牙一咬，奋力一挣，试图摆脱那道环绕在腰间的怪力。但她旋即发现，不挣还好，一挣之下，那道怪力倏地收紧了起来，迅猛的惯力勒的他差点背过气去。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拦我去路？” 碧落凤眼似冒出火星来，怒不可歇的吼道。她很像转头看清阻拦者的样貌，可念头刚起，连脑袋也不能动弹了。 “啊--！！” 碧落厉啸一声，清冷的眸子隐有转赤的迹象，那是上古巫神留下的至高圣术‘金乌咒语’！ 刹那间云翻雾涌，天地倏然暗淡了许多，变得寂寥起来。 碧落下定了决心，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就算拼出性命，也要闯进塔眼，闯进通天浮屠！ 谁知刚要催动咒语，陡然腰间一松，那道强悍到恐怖的力量，豁然不在了，自由一下又回到了身体里。 “呼--” 挤压在胸腔的闷气涌将出来，碧落顾不得查看发生了什么，脚尖轻点，便如一只轻灵的黑燕，倏忽跳入了凶险莫测的塔眼。 ----- 汨汨的鲜血从腹部的伤口流出，滴落在黑色的地板，诡异的蒸发、渗入，继而不见。 冰灵泪眼汪汪，一脸的茫然。 姜辰的呼吸声愈渐低沉，细若游丝。 青敖和路十一放手退到了一边，任由冰灵失神的抱着他，冰冷的死意逐渐翻涌上来，观者只能无可奈何的站着，接受这场终将到来的死亡。 “不--不可以--你不可以死-” 冰灵轻轻将脸颊贴在少年的脸上，目光空洞，嘴唇翕动间，隐约传出这几个温柔的字眼。 温柔方才初始就要结束，人世间最大的残忍，也莫过如此。 “不-不要哭-” 弥留之际，姜辰最后说道。 “让开！” 正当悲切蔓延泛滥的时候，诺达的石室，凭空传来爆喝。 冰灵犹未从悲伤中抽离出来，尚未看清来人，紧紧抱与怀中的少年，已经被人抢了过去。 “你要做什么？”她声音沙哑的吼道，“他都要死了！你就要称心如意了！你还想怎样？！” 突然闯进来的，正是碧落。 路十一目光一凝，身形微晃，挡在丧失理智的冰灵面前。 “大师兄，”冰灵凄声道，“你也站在她那一边吗？” 路十一挽着她的肩膀，以防她冲过去抢人，并适时挪开视线，看向来人。 --- 碧落的动作很快，抢过姜辰的刹那，闪电般就拔出了插入他腹部的碧色利剑。紧接着，古老的吟唱咒语在石室中央响起，圣洁的光幕从天而降，瞬间把姜辰笼罩了进去。 “吾以未来巫族圣女之名，召唤大慈大悲光明大神，降赐生命之光，解救您的子民！” --- “巫族的疗伤圣法-‘光阴咒’！” 见到这番情形，就连冷酷至苛刻的少狼王青敖，也不禁动容。 这‘光阴咒’乃是半兽巫族的不传之秘，唯有历代的巫族圣女可以习之，并且祖训严令，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以轻易启动。 原因无他，‘光阴咒’顾名思义，是与光阴有关的神术，有着起死回生神效。 但是，世人只注重‘起死回生’，却并不晓得，所谓‘回生’，即是要在阎王的嘴里抢食，其间施用者所付的代价，可不光是要耗费大量的灵力，还要奉献些许的‘光阴’。 少则三年，多则十年，甚至数十年。 也就是说，碧落要救活垂死的姜辰，必须要以己身寿辰为代价，而根据他的伤势，最少也得十年。 十年光阴，三千多个日日夜夜，眨眼间，就再也不复存在了。 一抹艳丽的成熟之光出现在碧落的脸上，原本平整的眉角下，悄然出现了两道尾纹，那是岁月的痕迹，一眼十年！ ----- 姜辰感觉自己在飞。 学会飞翔是他从小的梦想，因为他有一个会飞的师父，可是这个师父从来不教他，如何去飞。 现在，他终于有机会走出明月镇，去到了这方广阔天地，遇到了肯教他飞翔的人，见到了真正的人心，可是，怎么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哦，我要死了！”他恍然醒悟道。 原来死也不过如此嘛，暖暖的舒服至极，根本没有老人说的，要承受诸多痛苦！ 他飞着飞着，忽然看到有无数的神圣光辉，竟然全都落在自己身上，他不由产生了犹疑，迎接自己的为何不是牛头马面？ 莫非，地狱也射进了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