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足以改变命运的决定
女孩仰着头，注视着仓库外面。飞鸟落在树枝上，又再次飞走；蝉鸣阵阵，在树荫与围栏之间回荡。 她的手臂递出，任由常星沉替她处理伤口。 常星沉轻轻一按，清润的治疗液从喷口纷纷落下，落在绷带上，其下是女孩受伤的臂膀。 她的伤口有些奇怪。像那般样子的失血，伤口应该很深才对，然而当他依照急救箱指示去清理的时候，却发现她受的伤比他想象中要轻上许多。 天光从缺口映入，洒落在女孩的眼底。 “谢谢。” 她说道。 常星沉抬起头，有些许诧异地看着女孩。从见到她开始，她几乎没怎么说过话，唯一的几句还都显露出她的抗拒。 常星沉没指望能从她那里听到什么好话，他想，只要能让自己安然离开便是最好的结果。 女孩自然地将手臂抽走。 “......刚才的事，很抱歉。当时我脑袋迷迷糊糊的，还以为你和那些伤害我的人是一伙的，所以有些冲动了。” 她站起身，用未受伤的手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尘。 “我要走了。” 天已经很亮了，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但既然已经有人发现她的踪迹了，说不定再过一会儿，就会有追兵来这里寻找她。 以前她听人们说过，城市里的人都很无情，然而眼前的少年并不是像他们讲诉的那样，甚至比他在荒野里遇见的人还要友好。 他救了自己。倘若自己被抓住的话，不知道会不会连累到他身上。 这是赵杉月不愿意看见的。 ...... “你要去哪？” 在少女用手搭住缺口，准备翻越过去的同时，常星沉的嘴巴里突然冒出这句话来。 赵杉月回过头，眼神有些意外。 常星沉在话脱口的瞬间便感到了后悔。 她能够直接离开这儿，对自己是再好不过了。分明知道她身上藏着秘密，又拥有足以至他于死地的能力，不赶紧降低存在感，期望她赶快离开，却冒昧地询问她要去哪里，实在是太愚蠢了！ 他觉得自己突然变得痴傻极了。 女孩上下打量着他，没有说话。 “那个......如果你在第七城没有身份的话，无论哪里也去不了的。”常星沉结结巴巴解释道。 “无论哪里都去不了？”赵杉月挑起眉毛。 她并不知晓第七城内的安保措施有哪些，来时她是通过“永夜”将她牢牢包围在里面，来躲避敌人的追踪。可现在，她才稍微激发一点点的“永夜”，便觉得疼痛难耐，根本不可能像来时那般奢侈地将“永夜”作为她的隐形战袍。 常星沉点点头，又取下贴在衣服内衬上的透明卡片，举起来让女孩看。 “还有，关键的路口、街道，或是店铺，都会有专门的机器检测身份信息。若是不曾携带识别卡出门，一旦检测到，秩序院就会很快锁定位置。” “那你知道我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吗？” 赵杉月抓了抓头发，有些苦恼地问道。 倘若“第七城”内部的安防措施真的这么严格，那她当真是找不到好的去处。 “呃......” “我会报答你的......替我治疗的恩情也好，还是帮助我逃避追捕的恩情也好。等到我成功做到我想做的事情之后，不管你需要什么帮助，我都可以去做，只要你开口。” “我没想过你能报答我什么。” 常星沉神情很是纠结、犹豫。 “如果说，只是让你藏匿起来的方法......也不是没有。” 他不知道该不该说出这个办法。 若是按照平日里的常识，遇见荒野人的时候，应该立即远离，并且即使与秩序院联系。可如今，常星沉真真切切的遇见了来自荒野的少女，却发现对方并不像是传闻中那般粗鲁、狡猾、不通教化。他甚至觉得，她与自己在城市里遇见的其他女孩子相比没什么不同的。 她一样会害怕，会道歉，会像城市人一样感恩。 既然这样，为什么城市里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将荒野人当作敌人呢？ 常星沉有些不知所措。 闻言，女孩眼睛一亮，将脑袋凑过去。 “那方法是什么？”她问道。 常星沉注视着女孩近在咫尺的脸，终于做出了一个足以改变自己命运的决定。 ...... 赵杉月没有按照他说的，乖乖待在仓库里等他回来。 她从缺口翻越出去，站在一片阴凉的树荫底下。在她身前，是被她不认识的绿色植物爬满了的围栏，她能听见围栏外面人们行走、交谈的喧闹。 这是她在荒野见不到的宁静与平和。小时候，她曾听大人谈起过“鬼面兽”入侵前的年代，她想，那时候的荒野，也该也如同这里一样祥和吧。不用去烦恼随处可在的“鬼面兽”，也不用为了稀少的生存物资而勾心斗角。 明明都在同一个星球上，为什么差距却大得如同无法逾越的鸿沟呢。 她暗暗攥紧了拳头，又松开。 ...... 赵杉月沿着仓库的外墙，走到墙面的拐角。 那个叫作常星沉的少年告诉她，在他回来之前，千万不要在外面闲逛。 可是，谨慎起见，她还是决定稍微探查一下周遭的地形。 她不确定常星沉是不是当真准备收留她。倘使他只是为了摆脱自己对他的威胁，在确定己身安全之后才带着秩序院的人来追捕她。那她听从他的话一直待在仓库里面，岂不就是无处可逃了。 在荒野上，最简单也最有用的规矩，就是不要随便信任他人。 赵杉月贴着拐角，小心翼翼地朝外探视。 前面不远处便是一栋老旧的教学楼，它的墙面灰黄，窗框上的玻璃也不显得清澈；它的左下方，有一道闭拢的小门，微微露出一道细小的缝隙。 教学楼与仓库之间，丛生的杂草让这片空无一人的区域，颇有一种寂寥的感觉。 这倒是让赵杉月有些熟悉的既视感。 昨晚，她躲在避追兵的路途上，见到的所有建筑，看起来都如同刚修建的一般，干净整洁。和她在荒野见到的，完全不同。但眼前这座陈旧的建筑物，却让她觉得有些许的亲切。 她往前几步，想要多看看别的。 再走过一个转角，就来到了仓库的正门。 她朝着之前看不见的方向看去，边缘的树木枝叶葱郁，将那侧的风景当得严严实实。 赵杉月有些失落，仅仅是仓库周围这么小的地方，倘若常星沉真是欺骗她，那她也不知道该往哪里逃离。 可是，她也不敢随意离开仓库，去到枝叶遮蔽的那边看看。若是如常星沉所言，路上很多检测身份的机器，那她此次的探查反倒是得不偿失了。 她伸长白皙的脖颈，向着那边望了望，没有收获后，便准备回到仓库里躲起来。 就在这时，一道危险而诡异的气息，从侧边的荒草堆升起。 赵杉月敏捷地躲在墙壁后面，警觉地注视着那里，她听见从里面传出的窸窸窣窣。 胡乱生长的荒草堆上部，有明显的抖动痕迹。 赵杉月轻咬嘴唇，暗暗用力，试图再次释放出“永夜”，但仅有一缕墨色的流沙从她葱削般的指尖窜出，微风吹来，消解在半空当中。 她感到一丝后悔。 若是在遇见常星沉的时候，不强撑着非要唤出“永夜”，也许现在还有自保能力。但她先前也不知道常星沉是一个怎样的人，为了自保也不得不那样做，如今再来后悔也来不及了。 她悄悄蹲下捧起地上的沙土，紧紧攥在手里，待到时机成熟，便一股脑儿地抛出去。这样至少能为她争取到几秒钟的逃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