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夜晚里的精灵
矢野空没有来过这里，但他听说过很多有关下北泽的传说。 这是很多地下乐队和偶像活跃的地方，出名的，抑或是其他无名之辈，街头还有很多乐队招募的海报。 灯红酒绿，承载着无数年轻人的梦想。 不过下北泽的治安意外的好，和大阪飞天新地旁边的贫民窟差距很大。 也许今天矢野的腿有些不听使唤，从机构离开之后，不知不觉就顺便在下北泽的电车站下了车。 离圣诞节只有不到七天了，路边的商店，酒吧或者服装店外都开始有一些圣诞节特有的装饰。 挂在圣诞树上的灯带还没有通电，但矢野空仿佛已经看见了它们连通，通电之后漂亮到炫目的光彩。 姑且根据后藤发送的定位来到一个地下酒吧的门前。 嗯......感觉是通往地下室一样的地方，门口挂着‘starry’的标识。 繁星。 就在前一小会儿他还拒绝了好几个在路边寻求乐队成员的邀请。 以及两个偶像事务所。 都被他以有事务所合同为理由拒绝。 演艺界环境复杂，这是已经出道过的他很明确的事情。被星探发掘，没有靠山，一切从零开始，想要变得出名起来十分困难，他当初耗费了不少精力才让【空酱】那个账号爬到今天的位置。 然而，现在却不受控制地想把这个账号付之一炬。 很可笑，不是吗。 矢野在酒吧的门口驻足，隔着金属门能听见里面沉闷的音乐声，某人的歌唱声和嘈杂呼喊的声音。 耳朵里有些嗡嗡响。 后藤刚刚道歉之后发送给矢野的信息是：他们快要上场了。 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 矢野推开门，拥挤的音乐浪潮将他吞没。 安保验票之后，很普通地进去了。 真正来到这里之后，矢野发现了一个问题。 目前而言，这里的人确实还算多，但就他们手中拿的应援棒和声援的对象来看，似乎都不是伊地知乐队的粉丝。 他们现在也不在舞台上，而是另外一只乐队。 吉他手，贝斯手，主唱，鼓手和键盘，标准的五人队伍。 矢野空不混乐队圈，也不认识这支乐队，从目前场上接近五十的规模来看，应该算得上小有名气。 唱功一般，原创曲中规中矩，加上主唱长相在一般人中算不错，能有一定的热度很正常。 声音......以矢野大声优的身份而言，算不上特别好听。 来迟的他一直处在出口大门的边缘，完全挤不进去，后藤给自己的这张票也只是普通票而已，没有任何vip服务。 啊，想回家了。 太多人挤在一起的感觉，是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适应的。 【还有多久？】 他很费劲地拿出手机，烦躁地在屏幕上敲出这句话。 也许这会给她们增添一些不必要的压力，但已经开始后悔的矢野可不会管这些。 没有既读，也没有回复。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因为这个乐队已经宣布下一首歌是最后一首。 之后也许就是伊地知前辈和后藤出场的时候。 乐队谢幕离开舞台之后，场面瞬间冷清了很多。 【欸？还有别的乐队吗？】 【不知道，来的时候没有听说过。】 一部分人已经先离开酒吧，还剩下一小部分人也许是因为自由时间充足，或者是好奇心，选择再驻足一会儿。 没多久，一位穿着黑色束腰裙，打扮看起来很时尚的金发女生上了舞台，说今天额外有一场乐队演出。 她的长相莫名有些眼熟。 虽然......是这么说了，但是隔了几分钟，也没见有其他人上台，只有架子鼓还固定在台上。 场面不可避免地愈加冷清起来。 矢野随便找了个吧台坐下，很自觉地没有点酒精饮料，要了一杯气泡饮。 冷清后的气氛让他放松了不少。 又过了好几分钟，在逐渐强烈的灯光下，三个统一穿着黑色长袖的女生走上舞台。 粉色的，金色的以及茶色的头发。 后藤一里背着她头像上的那把黑色电吉他走在最后，粉色的头发之下，矢野空难以看出她的表情。 空气干燥又烘暖，她的身体好像在微微颤抖。 不是因为穿的太少，也不是那刚好及膝的深色短裙。 酒吧开着暖气。 让她颤抖的，一定是紧张吧。 或者，是恐惧。 在无声中，三人小队调试着设备。 主音吉他，贝斯手，和架子鼓伊地知前辈。 如果后藤没打算唱歌的话，那么这支乐队目前应该是没有主唱了。 矢野空不由得想起之前后藤她对自己的邀请。 加入，是指做主唱？ 话说贝斯手看起来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和自己是同种类型的风格啊。 “嗯......大家好，欢迎各位来到这里，我们是结束乐队，来纸水星高中......” 说话的果然是伊地知前辈，不过居然咬舌头了。 矢野空一言不发地看着伊地知有些抱歉的笑容。 台下刚刚传来几声笑，并非夹带恶意，只是觉得有趣。 大家都有化妆，后藤妆后的脸要更加漂亮。 “高中生呢，要加油哦。” 女高中生乐队，这样的标题注定会获得一部分人的支持。 有些人对她们投去鼓励的话语和感兴趣的眼神。 “呀......哈哈哈，我们也是刚成立的乐队，之后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伊地知虹夏稍微抬了一下音量。 后藤不知什么时候又低下了头，好像一直在看着自己手里的吉他。 矢野空现在也明白过来，自己被欺骗了。 刚成立的乐队...... “那个......因为目前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主唱，所以今天演奏的曲目只会有凉酱......贝斯手的和声，还请大家见谅~” 接着分别进行了自我介绍，后藤一里甚至紧张得发出了像老鼠一样吱吱吱的声音，有点猎奇。 那个贝斯手叫山田凉。 伊地知从舞台中央回到架子鼓面前，跟山田贝斯手对上目光之后，转头看向后藤，然后只看见了她的后脑勺。 她拿出鼓棒，有规律地敲三下。 合奏的音乐响起。 ...... 最后一个音符，带着颤音，从后藤一里指尖上的琴弦结束。 Starry酒吧比起自我介绍的时候又少了一点人。 全场寂静，聚光灯下的灰尘在起起落落。 矢野空觉得空气太干燥，把玻璃杯里最后一口饮料喝光。 零星的鼓掌声，带着不确定的节奏，仿佛不是因为演出精彩而发自内心的赞赏。 也许只是来自好心人的鼓励。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台上三人带着各色表情进行谢幕。 灯光逐渐黯淡，starry酒吧褪去了热烈的温度，在深夜变得冷清起来。 “嘛，我们才刚成立没多久，以后会变得好起来的啦，要相信自己！” 伊地知虹夏给垂头丧气的后藤一里打着气。 她们各自整理好东西，从舞台后走出，抬眼就能看见正准备离开酒吧的矢野空。 他还是面无表情，看上去比山田凉的无面属性更加冷漠。 “那个，矢野同学？” 后藤争取来的机会，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挣扎一下啊！ 给自己灌满崇高责任感的伊地知充当勇士，进攻了。 后藤站在伊地知稍微靠后的位置，偷偷瞟了一眼矢野空的脸之后，又低下头。 在校外，即使是同桌也恢复了以前的微妙社交距离。 山田凉倒是好奇地打量着矢野，这位声音非常好听，长相也无可挑剔地艳丽的冰冷美少女。 “和我的属性重复的说。” 她突然嘀咕道，以不到一米的社交距离，矢野空听得清清楚楚。 “时间不早了。” 矢野对她们三说。 言外之意是自己要走了。 场面安静了几秒后，伊地知继续说话了：“没想到矢野同学真的会来呢。” 她大概是想要矢野空说点什么，但对方却没有说话。 “这张票作为赔礼，比较合适。” 矢野空冷不丁的话很明显是在讽刺伊地知。 “啊......虽然我们是今天刚成立的乐队，但乐队就是乐队啊，还是说矢野同学对我们的演出有什么看法吗？” 伊地知虹夏虽然总是带着笑脸，但今天本就受挫的她，又遭遇矢野空的挖苦，心里总是有些难受。 矢野空靠在卡座旁，双手抱胸，纤细的食指在手臂上抬起又落下。 在酒吧吧台旁边的店长沉默地注视着一切。 “或许作为偶像，会更合适。” 明明给了很多时间让他斟酌语句，可矢野似乎从来不知道怜香惜玉为何物。 啪嗒一声，通往室外的铁门被关上，矢野空离开的步伐越来越远。 “啊----这种口吻是怎样啦？我们的演出有这么不堪吗？” 伊地知像是放弃了一切般用颓丧的语气长叹。 后藤的眼窝里更是咕噜咕噜转着泪光，看起来委屈极了。 “偶像出道，好像还不错。” 山田凉竟然真的有在认真考虑矢野空的‘提案’。 “凉~~你为什么也要说这种话呢？很让人不服的啊。” 伊地知双拳难敌四手。 山田凉面无表情地微微歪头。 “她的意思不是我们长得很好看，去做偶像的话可以扬长避短？” 从这种讽刺的话里读出对自己的夸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很了不得。 “呐呐，jiejie你怎么看待我们的演出？” 伊地知将目光转向身后督促前台算账的美女店长，开始撒娇。 “离约定的十张门票还差了两张哦，从你们兼职的薪水里扣除，加油努力吧。” 在酒吧里驻唱的乐队，每一场都会不可避免的产生开销，这一部分需要乐队用门票费去抵消，也就是刚才伊地知jiejie所说的目标，如果达不到，就只能让乐队成员自掏腰包了。 “呜呜呜呜呜，答非所问啊jiejie~” 可靠的伊地知前辈也有罕见的撒娇模式。 “唔姆......客观来说，是挺菜的，和其他乐队相比。” 演奏的三人其实自己心里有感受到，合奏的默契，节拍，以及上台之前的心理状态，都给今天的第一场败绩铺路了。 “当然，也不是说你们三个人的水平都很低，单个来说，其实勉强在及格线水准，虹夏你是最差的呢。” “呜哇，好直白！” “合奏的话，后藤酱还要加油。” “喂，为什么轮到后藤，jiejie就说的这么委婉呢？” 被鼓励的后藤又燃烧起了斗志。 “明明指法娴熟得不像个高中生的说！” “真好哄啊......” 山田凉的嘴角好像上扬了一点点。 ...... 矢野的眼角止不住地下垂。 他好累。 从演艺课机构里离开之后，就直接去下北泽了， 没有吃晚饭，现在肚子里大概只有气泡水和二氧化碳。 自己牺牲这么多，伊地知她们的乐队呈现的表演却有些不尽人意，多少会有点不忿。 至于刚刚为什么要先离开酒吧，矢野空还是不想看见三位女生哭丧脸，或者生气的样子。 他担心自己会被骂。 嘛，这是在初中时常有的事情。 不知不觉又开始逃避。 十一点的下北泽，出名乐队还在给其他酒吧制造着年轻派对人喜欢的噪音，灯红酒绿，到处都是年轻的男女，夜生活才刚开始。 矢野空在离家最近的电车站下车，他在公寓附近的便利店里买了和风照烧鸡rou饭团以及关东煮。 深夜的便利店门外，偶尔会遭受某些陌生男子隐晦的注视。 他们为矢野空漂亮的脸蛋倾倒着，想搭话，但止步于此。 绝对零度的气场让人觉得她受到搭讪后将会毫不犹豫地报警。 这样才是在夜晚保护自己最完美的办法。 ‘如果都知道我是男生，还会有这种担忧吗？’ 走在夜晚的街道上，他偶尔会这样想。 今天没有按照约定直播，之后该怎样去解释呢...... 矢野空姑且是忽略掉了经纪人连串的信息和电话轰炸，他没有勇气点开line。 睡一觉，大概第二天就能有办法了吧。 电梯门在十楼打开，矢野空用很轻的脚步，走上通往家门口的镂空长廊。 他的脚步越来越慢，在某一刻，忽然停了下来。 矢野空凝视着自己门口，那个瘦削却窈窕的身影。 她靠着门口的阳台，门外的声控灯没有露出光亮，应该是在这里站了很久。 外面一片漆黑，只有清冷的月光让一切显得如此朦胧。 栗色的中长发柔顺又熟悉，背影凹凸有致，让矢野空不由得想起指腹间曾经停留过的触感。 似乎是感受到了强烈的视线，穿着灰色冲锋衣的成濑爱衣转过头来。 她把偷来的月光都藏在了眼里，在矢野空的视线里，像两颗璀璨的钻石，闪闪发亮。 矢野还注意到成濑小姐食指与中指的指骨间，夹着一根细长的东西。 她的唇边，正有白色的雾气在悄然逸散。 女士香烟？ 微弱到听不见的电流声中，暖色的声控灯被矢野的脚步声激发，成濑爱衣美丽的脸，带着冬天的些许寒意，出现在了矢野空的眼里。 成濑小姐眼中的月光，消散了。 好像瞬间从精灵，坠落成凡间里......一位靠谱又不靠谱的成年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