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救赎（2）

    再之后，我们似乎又回到了原先一问一答的状态，不过对话再没有了之前的生硬，就好像是一对朋友，无话不说，无所不谈。

    有天下午放学，夕阳难得露出娇羞的粉嫩，为沸腾的街道粉饰暮色。再我们等待通行的短暂时分里，她问我。

    “林青，你的家在哪里？”

    我正打算如实的将实情告知，但一开口，路边刺耳的喇叭声立马就将我的思绪拉回，勾出我我最恐惧的记忆。我慌张地扭过头去观望马路对面的红绿灯，环顾附近的车况。好在不过是虚惊一场，那警醒声并非是对我们吼出，而且她也没有再疏忽大意，双手老实地放在了刹车装置上。

    她疑惑地望着我，仍在安静的等待。

    我看着她的脸，回想起自己的父亲，他曾严肃的告诫过我：“林青，你要记住，世界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善良。它是残酷的，危险的，你一定要学会保护好自己，在没有足够的能力前，你根本就没有所谓真正的朋友。”

    我得承认，他教导我的知识总是对的。我也从未怀疑过身为父母的他们，他们总是爱孩子的，我能理解他们对我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

    可我又不愿像对待王泽许他们一样对面前的女孩有所保留，她很真诚，眼睛里并没有奉承父亲的大人眼中那诡异的光。这般清澈的眼神甚至令我产生了幻觉，幻觉自己身边的人不是她，而是W。

    我还没意识到自己盯着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或许是觉得我对她的询问感到了为难，她向外歪着头，问：“怎么了吗？”

    “没、没，没有。”我反应过来时，才发觉自己的行为是有多么的失礼，耳根也羞得发烫。

    幸好她并没有注意到我的慌张，嘴上满面笑容地说道：“那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家在哪了吧？”

    “这个啊，不知道呀，哈哈哈。”

    “这个笑话不好笑。”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清冷，整个人的气势都变得严肃了。我惶恐不安，感觉自己在她面前犹如受惊的猫，全身的汗毛竖起。我知道，自己如果再不认真回答她的问题，那么以后恐怕她是绝对不会再和我聊上哪怕半个字了。

    我又开始犹豫，思考自己到底要不要对她全盘托出。要知道，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个艰巨的挑战，哪怕是父母，我也曾对他们有所隐瞒，可以说，没有哪个人能知晓我全部的秘密。

    此时绿灯亮起，李诗雨双眉紧锁，目光里透出一种气愤而失望的表情，对我的态度更加冷淡了，一言不发地抛下我离去。我不敢强行搭话，只能硬着头皮紧跟在她的身后，任过往人流不息。

    “诗雨姐……”

    “干嘛？”她确实是生气了，冷淡的声调加上她凌厉的语词让我感觉自己像是犯了错的孩子。我也明白她为何发火，毕竟没有人会喜欢被怀疑，不被信任的感觉，包括我。

    “我说还不成嘛，但你可别告诉其他人，实话跟你说吧……我连王泽许他们都还没说过自己的家在哪。”

    “真的假的？”她惊呼出声，双眼满是惊疑。这也难怪，平时班级里的所有人几乎都默认我和王泽许他们就是形影不离，情同手足的好兄弟。我也确实把他们当作是自己的朋友，会与他们分享自己的所有。但这绝不包括我个人的隐私。

    就在我正要诚实坦白的当口，强风席卷而来，它迫使我们不得不暂停当前的话题，抬起手掌去抵挡它的强力。金色的光贴合她的手掌，为她艰难睁开的左眼画上眼影，增幅她身上焕发的健康和欢乐的神采。

    也是这个刹那，我那着火的思维一下就落入了深水，回忆起至今为止的人生。

    生日也好，吃饭也好，玩耍也好，无论哪种，在我的印象里，我都显少与其他人度过，说出秘密，对我来说就是决定去接受另一个人生命的全部，因为自己的父母，没错，还是他们，他们总是疑神疑鬼，喜欢打听接触他们的人的家庭隐私。

    尽管我当时还十分懵懂，不清楚具体缘由，但我就是莫名讨厌他们的做法。生怕自己的朋友遭受伤害才一直守口如瓶，绝不在他们面前提及自己的私交。

    可这一次我是真切的想要告诉女孩自己的全部，即使知晓这么做或许会令女孩今后遇上不少麻烦，但就像是有一双手在后面推波助澜，令我几乎丧失冷静，不愿思考其中的对错。

    可最后我忍住了，向她杜撰了一个无比接近真相的谎言。而她也选择了相信我，不再追问其他事情。这种无条件的信任，反倒让我对她的愧疚又徒增了几分。我总是如此，老喜欢为自己犯的过错找借口，所谓的想要保护她免受邪恶的侵害，不过也是为了保全自身说的冠冕堂皇之词罢了。我终究是欺骗了她，这让我在后来每一回想起来心脏就开始绞痛，情绪变得悲伤。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如此虚伪的活着，明明我也曾亲眼见证过其他人在阳光下自由的欢笑，快乐的嬉戏。可我就是融不进他们的生活圈子，既不是因为母亲受伤而感到的自责，也不是因为W误会我时而产生的悲伤。恐怕是因为我本性如此，我天生就是这么一个乖僻的人。

    因此我时常躲藏起来，默默注视着周围的人们，学着他们的性格，做着他们曾做过的事，然后被他们误以为是志同道合的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