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救赎(3)
到了周末,父亲提议全家人一起去离家不远的Q山。 我本想借“在家学习”这个理由推脱。可哪知父亲他一句话就戳破了我。 “你最近应该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吧?林青,与其闷在家等它腐烂,不如跟我们一起出去透透气怎样?说不定你烦恼的事情就突然有了眉目哦。” 呵,该说真不愧是看着我长大的人吗?即使我自信自己的演技在他们面前表现得毫无破绽,他依然能够一眼看穿我的烦恼。或许说不定也正因为如此,我自以为看似正常的行为在他们眼中才是怪异非常的吧。 之后我极不情愿的被父亲拉上了山,与他们在似曾相识的林荫小道上闲逛,山顶上有一处被铁链围住的悬崖,悬崖边有一株不知活了几百年的老树。老树的旁边有一座古寺,经常能看到里面时不时会有人头冒出,闭上双眼仔细聆听,还能清晰地听见从高处传来的无规律钟响。 我有些乏了,脑子里自动地陈列出接下来的流程:先是走进寺门,爬上低洼的石阶,然后悠闲地趴在石栏杆上眺望远处灯火阑珊的都市,听着父亲讲他偶然想到的,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的感悟。之后走出寺门到附近的餐馆吃饭。 唉,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力量。它总能使一处地方,一座城市,一个国家形成其独特的文化,人们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或多或少的受到其影响。甚至改变人们对世界的认知,使人们摸清生活的规律,产生“它本应如此”这种强人所难的想法。 不过我并不讨厌“习以为常”,若是生活变得焕然一新那才叫我觉得可怕。而且故地重游,总会让人联想起过去,倍感怀念。 “林青,林青!”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父亲的喊声从面前传来,将我的思绪拉回。我这才注意到我们不知何时便早已踏入了寺院,右手边的园林石栏杆在阳光的涂抹下染上了层象牙黄,从这眺望,还能够看到其它几座朦胧的山头。 “怎么啦?想什么想的那么入迷?”他慈祥的凑近我,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 “没什么,继续走吧。” 我刚回答完,彻骨的冷风也恰好落下。不远处的伴侣相互依偎,母亲也跟着“哇,哇”的大叫着朝父亲靠去。可父亲这回却不近人情了,脸上坏笑着抱紧母亲随即就将她小心地推开。 被推开的母亲嘟着嘴,好像受了什么委屈似的不满地望向父亲,嘴里抱怨:“林青,你老爸很坏哦,我都冷的发抖了他还把我推开。” “上山前老爸不是说山上可能会很冷要让你多穿点衣服了吗?” “我、我哪里知道山上会这么冷?” 看着冷的不停发抖的母亲,我有些担心,麻利地脱下外套递给她,嘴上不忘责怪她的疏忽。 “你不冷吗?唔……算了算了,还是你自己穿上吧,别吹得感冒了。” 母亲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她来回上下搓动自己的臂膀取暖的样子实在是一点说服力也没有。我也明白她这番话是出于对孩子的爱,正因如此,作为孩子,我也必须作出相应的报答。随后我外套往外一甩,顺势盖在了她的身上。 “林青!你干嘛?等一下冻感冒了。” 父亲着急的想要将套在母亲身上的外套取下,却被我抓住他的手腕制止了。我握住他的手,发现他的手掌比我还要冰凉。 我嘲笑他:“哪里会感冒啊?俗话说春暖秋冻嘛,这点程度还冻不到我。倒是你手掌那么冰,身体一定感觉很冷吧。” “你小子可不要太狂妄了。” 父亲笑骂着撇开了我的手,不服气地努了努嘴,转而对母亲说着好像是骂我又好像在夸我的漂亮话。母亲一边应和他,一边放心的将外套穿上,然后向我炫耀她的温暖。 我们在欢笑声中走出寺庙,见证月亮的升起。等来到半山腰处的餐馆,能看见山下城市的绚烂灯火,以及护栏外黑压压的树林。 我们坐在护栏旁的餐桌,随意的点了几道家常菜。等待的途中,母亲似乎是无聊想打趣我,狡黠地发问: “林青,以后你结婚的时候,妻子要不要经过mama同意啊?” 我呛了口正含在嘴里的水,有些不知所措。 “咳咳,应该不要吧。况且我是被你们养大的,没道理我喜欢的人你们会不喜欢啊?” “那不行哦,”心不在焉的父亲也来了兴致,压低了身体凑近我们,表情调皮地补充,“我肯定得要先去调查调查女方的家庭才行。” 他不负责任的宣言瞬间让我产生了不快,嬉笑的心情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知晓所有就一定会幸福吗? ——难道不是知道的越来越多,知道的就越来越少吗? 我想我与长辈的分歧就是从这一天开始的,关于婚姻,人生,我认为他们都太过草率。在我看来,所谓结婚,岂是单独建立在认识之上的事物。它的内部,应当蕴含着一个共有的意志,一个由两人结合诞生的意志。而不是他们眼中的“义务”。
“放心,我可以保证,您一定是最后一位才会知道我未来妻子身份的人。” 说这话的同时,我感觉自己看父亲的眼神也变了,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那一刻,我只觉得自己孤独。 父亲当然不会把我的答复当真,没有人会把一个还在读书的学生当回事。他又是咧嘴笑了下,伸手想拍拍我的面颊。我自然是极不情愿的,背往后一靠就闪躲了过去。发现小算盘落空,父亲还想戏弄我。见我不打算搭理他后,他臂肘拄在餐桌上,双手搭成拱桥撑起他的脑袋,脸朝着护栏之外。可能看着山下的城市又顿悟了什么,语气惆怅地问:“儿子,那你以后想要做些什么?” 我看着他转来投向我的视线,陷入了沉思。 “不知道……但我绝对不会和你一样去当一名老师。” “为什……” “因为我不擅长教导别人,因为很少有人能理解我的想法。”我早有预料的抢先回答了父亲的疑惑,却未曾注意到他气势上的衰弱。 可我说的又何尝不是自己的肺腑之言。我尊重所有人的意志,因此,对于遇到困难的人,我只能向他讲述自己的经历,自己的感想,却无法为他解答眼前的困惑。 这时,一旁的母亲听见我的解释,眼睛兴奋地望着我,正欲开口……我放下手中饮尽的茶杯,补充道:“当然,也不会干老妈的老本行。” 她听我说完后肩膀就耷拉了下去,可爱的嘟着嘴抗议我的不是。父亲小口的啜饮一口茶水,继续问道:“那大致的方向总该有吧,比如上高中后选择文科还是理科?” “我……”没来由的,我眼前浮现出了李诗雨明媚的笑颜。 ——李诗雨她以后会选择什么呢? 我直视着父亲平静的眼神,陷入了沉思。 ——我要选择文科还是理科呢?毫无疑问,李诗雨她一定会选择文科。那我呢?我又该选择什么? “不知道,到时候再选吧。” 思考再三,我还是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随着菜肴的陆续上桌,这个关乎“未来”的问题似乎就这么告一段落了,父亲没有再追问,我也将之抛却脑后,直到这一天结束。